掌河山 第123節(jié)
程穹看著同老兵打成了一片的韋猛,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他人都是跟在段怡身邊好多年的老兵了,他們從前一道兒在蜀中作戰(zhàn),又一并來了江南,還都說得一口蜀中方言,像是自帶了結界一般。 可他同韋猛,是在烏程方才加入的,還是個降將。 韋猛不善言辭,他是文將,學的都是排兵布陣之法。 他雖然是周道遠的義子,但是出身寒微,本身武功也不是很好,戰(zhàn)場之上,能夠打贏他的千夫長,參軍比比皆是。 他想要讓那些人聽令行事,就必須要有威信。 從前在烏程軍中之時不覺得,可這些日子在路上,通過觀察段怡的行事作風,他已經(jīng)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他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有威嚴一些,總是忍不住端著。 就他同韋猛這一身的臭毛病,一路共同行來,都沒有融入進去。 “這世道,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直接去投軍了。亂世出英雄,這是武夫一躍成龍的機會。如今還落草為寇的人,就算有幾分厲害,那對上我們這種訓練有素的軍隊,那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 祈郎中說著,看向了武宮。 “那孩子聰明是聰明,可應該是小武官之子,平日里長于街巷之中,見識淺薄。那江湖人陳河,鏢頭周度,還有游俠李鳶,在他嘴中厲害。” “可你是能夠指揮兩萬大軍的統(tǒng)帥,應該知曉,這樣的人在軍中,在段怡手下,大約也就相當于一個百夫長了。” 程穹若有所思,他感覺到祈郎中是在教導他,瞬間彎了彎腰。 祈郎中哼了一聲。 跟這種老實人說話,他當真是提不起半分氣力! “可那孩子,是可造之才。若是教導好了,便是最好的斥候人選。段怡如今尚處于微末之時,手底下的人不多。你從前那種排兵布陣的本事,暫且用不上。”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位置。韋猛已經(jīng)找準了自己的新位置,段怡從前一直是前軍,可日后她要做主帥,韋猛便是她最好急先鋒。” “那么,程穹,你又應該在什么位置?” 程穹一愣。 他先前想著,段怡讓韋猛先行一步,然后再折返上山,一個人搶先拿下山寨,是為了讓韋猛展現(xiàn)本事,融入軍中。 可往深里想,她是在讓韋猛釋放出自己所有的本事,讓他試著做先鋒。 “段怡半夜突襲三皇子大營,這是她作為前鋒軍統(tǒng)領,時常做的事情。你做前軍,并非是你一個人單打獨斗,能夠斬殺敵將于馬前。那是兩軍擺開陣仗作戰(zhàn)的時候。” “可其他時候呢?你領軍先行,需要自行偵查同判斷敵情。段怡同韋猛說什么,你應該知曉。畢竟韋猛事無巨細都會告訴你。你們雖然是兩個人,可在周道遠的訓練下,如同一人。” “韋猛是手腳,而你是腦袋。這樣不是不好,只是可惜了,你們每個人都可以獨擋一面,成為更強大的兩個人。” 祈郎中說著,心中咒罵了老天爺一萬句。 蘇筠那本事,若是安在他身上多好,如今就不用絞盡腦汁,往段怡臉上貼金了。 韋猛看著不好馴服,其實一根骨頭就能騙走。 程穹看著軟趴趴的,可若段怡不夠本事,他心中永遠不會臣服。 這種文將,他見得多了,打贏他算不得本事,比他聰明,他才會死心塌地。 程穹點了點頭,“段怡說讓韋猛見機行事。咱們隊伍人多,山匪大部分能打的,都會下山來。山寨之中,勢必兵力空虛。若是她猜得沒錯,讓韋猛直接破寨。” “寨子們不比城門,于韋猛而言,不過是兩錘之事。若是她猜錯了,山寨防守嚴密,里頭人多勢重,就讓韋猛藏好,等他們一并上山。” 程穹神色有些復雜。 按照那武宮的說法,青牛山的寨子里一共二百號人,來圍攻他們的有一百多號,拋去煮飯洗衣衫,還有土匪們的家眷,山上能打之人,還剩幾何? 段怡都猜中了,所以韋猛搶先破寨,不用同段怡解釋半句。 程穹看向了不遠處,段怡已經(jīng)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寨子。 韋猛跟在她的旁邊,雖然只能夠看到背影,可他莫名的覺得,他在歡喜雀躍。 韋猛在段怡這里,比在江南,開心多了。 程穹想著,心中一輕。 蘇州城破之后,義兄關山勸他,留在崔子更麾下,入玄應軍。 到時候他們兄弟二人,能一起打仗不說,還能夠在義父身邊照顧。若是他投了段怡,日后兄弟們便要戰(zhàn)場相見。 當初崔大郎的舊部,轉投崔子更的不知凡凡,他又何必耿耿于懷? 君子一諾重千金,他跟著段怡來了,可看著這只有六十人的隊伍,心中到底是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這一路走過來,他也只是靜靜的觀望著,并沒有使出半分本事。 他垂了垂眸,“先生,程穹沒有別的本事,便是一條魚,也能訓成聽話的魚。” 他說著,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目光炯炯的看向了那些被打得半殘的土匪們…… 走在前頭的段怡,回過頭去,看見程穹同祈郎中還慢悠悠的走著,沖著他們招了招手: “快來快來!應該沒有蛇了!雖然那竹葉青,跟竹子生得怪像的。” 程穹一梗,義父,您能飛鴿傳書告訴我,主帥她能訓嗎? 第二二零章 整頓山寨 程穹訓段怡,還處在靈光一閃的階段,殊不知段怡訓他,早已經(jīng)提上了日程。 饒是已經(jīng)有了猜想,在目不斜視,飛快地沖過那竹柵欄之后,見到這寨子里的場景,程穹還是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這青牛山的寨子雖然在竟陵郡頗有兇名,可到底是一群烏合之眾。 一邁進來,整個寨子幾乎是一目了然。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禾場,那禾場中央,擺著木頭做的長桌長凳,顯然平日里用飯的地方便在這里。 往前看去,那正對面倒是一排還算過得了眼的正經(jīng)屋子。 中間是一個議事的大堂,兩邊就是幾位當家的住處。 而其他的地方,則都是一些橫七豎八的小土屋,有些屋子沒有用,便掛著幾個破草席。 世道初亂,像武宮這般新上山的人顯然不少,有幾處土屋新蓋著,還沒有封頂。 就這地方…… 程穹先前激起的豪情,像是被直直的澆了一盆涼水,陡然滅了幾分。 “哈哈,這地方好啊!程穹,你看這么大的禾場,夠你練兵的了!不練兵的時候,咱們還能曬糧草。” 程穹聽著段怡的喜悅之聲,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朝著段怡看了過去,只見她東跑跑,西看看,像是剛搬了新家,處處都覺得新鮮無比的孩子一般。 “房子破好啊,我推倒重建,絲毫不心疼不說,還能就地取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先前上山的時候,我已經(jīng)瞧過了,林子里筍多得是不說,還有茶樹,栗子樹,以及一些野山梨。” 程穹瞧著,看了看那些段怡的舊部們,他們一個個都喜氣洋洋的,“段三,段三,到時候咱能給老賈漆個紅門不?” “他瞧小王爺有個富貴爹眼紅得很,咱們也讓他體會一下,什么叫做朱門!” 段怡一聽,頓時樂了,大手一揮,“這根本就不用等!今兒夜里頭,你們就把老賈藏著的那床紅被子,掛門上去!” 周圍的人一聽,全起哄起來。 老賈佯裝痛苦的抱住了頭,“段三!” 蘇筠立馬學了他的聲音,嚎叫道,“那是我的包被!我一出生就蓋著的!不抱著它,我睡不著覺!” 老賈老臉一紅,抬腳朝著蘇筠的屁股踹了過去。 程穹瞧著,也跟著笑了起來。 祈郎中瞧在眼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段怡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不管在什么處境,她都像是一株蓬勃的雜草,那股子旺盛的生命力,仿佛要把周遭都燃起火來一般。 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曉,他是所有處于絕境,迷茫之人的想要抓住的那根浮木。 知橋是,蘇筠是,現(xiàn)如今的韋猛程穹也是。 段怡粗略的瞧完了四周,這才徑直的走到那群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婦孺跟前。 “你們都是哪里來的?有親眷是原本寨子里的人,且還繼續(xù)樂意留下來的,到我的左手邊去。被擄來的,還有家可回的人,站到右邊去,我會放你們下山,護送你們到最近的村莊上去。” 段怡說著,正了正色,環(huán)顧了一下所有的山匪,朗聲道。 “我叫段怡,是益州錦城人氏,打今兒個起,這個寨子,便是我說了算了。” 她說著,一腳踩在那大當家的陳河的胸口上,認真的說道,“不要妄圖做一些無謂之事,我們能夠輕松打爆你們一回,便能夠輕松打爆你們二回。” 她說著,抬起踩在陳河身上的腳,朝著旁邊的一塊大青石頭踩去。 只聽得咔嚓一聲,那石頭先是四分五裂,然后在一瞬間,垮了下去,變成了一灘石頭粉。 寨子里見過韋猛兇悍之色的那群土匪,早就已經(jīng)被打擊到麻木。 而另外那群山下來的“串串”,則是一個個的嗚嗚出聲。 他們倒是想驚呼,可嘴里頭都塞著臭布巾子,實在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群婦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不敢動彈。 直到其中有一個姑娘,舉了舉手,她發(fā)著顫,輕聲問道,“真的……會放我們下山么?我……我想回家。 段怡鄭重的點了點頭,“小娘子不騙小娘子。” 那姑娘眼睛一亮,站了起身,走到那陳河面前,對著他的子孫根,狠狠地踩了下去,“我們都是被陳河這廝擄上山來的。我在河邊浣紗,他路過瞧中了我,便將我擄了上來。” “我孫香便是死,也不想再待在這個山上了。” 她說著,看向了人群中的幾個姑娘,“咱們一起走罷,陳河惡人自有天收!咱們這回不走,下一回,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走了!” 段怡皺了皺眉頭,“他們都是陳河擄上山來的?” 叫做孫香的姑娘眼眶一紅,“沒有錯!陳河貪花好色……強搶民女。不光會禍害周遭村子里好看的姑娘……” 她說著,揪出了其中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姑娘,“還有韓琴,她是富貴人家的小娘子。昨日過崗之時,被擄了上來……這狗東西,我們恨不得啖其血,吃其rou。” 段怡扭頭看向了武宮,武宮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 那陳河見著氣氛不對,掙扎著想要起來,可韋猛太過厲害,他如今像是一灘rou泥一般,他著急的說道,“女俠饒命,我那金銀財寶,全都是你的了,只求女俠饒我一條性命。” “從前是我錯了,但兒郎誰不是三妻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