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06節
現場一片寂靜。 烏程軍面面相覷,只不過是一個照面,他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究竟使了幾招,張棟便已經被段怡斬于陣前。 段怡長槍一抬,朝著那烏程軍指去,朗聲道:“孰敢與我一戰?” 段怡氣勢如虹,頭上系著的紅色緞帶,隨風飛舞著,讓她整個人,變得越發的靈動起來。 站在她身后的崔子更,看著她的背影,緊了緊手中的韁繩。 王守見勢不妙,奪過小兵手中的鼓槌,對著城樓上的大鼓,咚咚咚的敲了起來。 那王昭良一瞧,舉起了手中的大刀,領著烏程軍,發起了進攻。 “兄弟們,搖旗!”段怡大聲喊道! 緊接著,只見那黔州軍中,一桿桿的大旗如同雨后春筍,一個個的冒了出來。 烏程軍一瞧,一個個的肝膽欲裂,好一個無恥之徒! 這大旗!這大旗不是他們的程將軍用來指揮陣型的大旗么? 做得拙劣也就算了,上頭寫的程字竟然墨跡未干,有的一沾上雪就花了,什么叫做敷衍至極,這就是! 他們沖著,眼睛卻是忍不住的朝著大旗看去。 段怡瞧在眼中,樂開了花。 她嘿嘿一笑,朝著崔子更道,“瞧我這主意不錯吧?” 程穹練兵,陣型想要變幻得快又準,那么就一定需要訓練士兵時時刻刻盯著大旗的動態,一旦大旗變化,那固定走位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刻在了他們的骨子里。 從前只有程穹的一面大旗,他們看起來自然很容易。 可如今…… 她讓跟著她從錦城來的所有兄弟,每人拿了一面大旗。 這個花里胡哨的東西,就像是對著小狗狗扔出去的rou骨頭,烏程軍不想去看,卻是下意識的會被分散注意。 崔子更沖著段怡點了點頭,這么看來,便是昨日他們的離間計沒有奏效,今日段怡這個法子,也可以叫他們破了程穹的大陣。 他想著,按照先前同段怡約定好的,領著一隊精兵,勢如破竹,朝著那城門處攻去。 雖然還是同一只軍隊,但是今日同昨日,簡直就判若兩軍。 昨日的烏程軍精良無比,到了今日,便是一盤散沙,自亂了陣腳。 城樓上的王守,越看心中越是發沉。 尤其是瞧著那蘇家軍的宋城,一槍將王昭良挑落馬下,他心中一晃,陡然想起了昨夜程穹說的,這烏程多年未打過仗,城門年久失修,需要加固…… 他想著,招呼了身邊的親兵,快步的朝著城樓下沖去。 眼見大軍潰敗,烏程不保,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可他剛跑下城樓,走到了那城門前準備翻身上馬離去,就感覺一個巨大的陰影壓來。 那年久失修的烏程城門,竟是已經叫推著攻城車的黔州軍給撞塌了去。 門轟然倒塌,王守一時閃避不及,兩條腿被壓在了城門之下,他大呼一聲,瞬間暈了過去。 背上插著旗的老賈一瞧,頓時傻了眼,罵道,“段三說得真是沒有錯,這個膿包,白瞎爺爺沖得這般快,想要搶個頭功了!” 蘇筠受了傷,他心中憋著起,想著連帶他的份,今日一并殺將回來,可不想著王守,這般不中用! 崔子更瞧著,氣沉丹田,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喊道,“烏程軍聽令,投降者不殺。” 地牢里的程穹,豎起了耳朵,聽著城外的響動。 烏程雖然是州府,但并不算太大,這地牢離城門口不遠。 他聽著金戈鐵馬的聲音漸漸平靜,長嘆了一口氣。 韋猛神色平靜地坐在那里,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拍了拍程穹的肩膀。 從地牢的小窗外,傳來額陣陣的馬蹄聲。 “很顯然,崔子更已經進城了,咱們就快要上路了。” 程穹的話音剛落,就瞧見一只繡了花的靴子,走到了牢門前,腳底下還踩著一只正在掙扎的蜈蚣。 他抬頭一看,便瞧見了段怡同崔子更那兩張好看的臉。 他眼眸一動,沖著段怡說道,“你腳下有蜈蚣。” 小娘子都怕蛇蟲,若是把段怡嚇哭了,他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值當了。 段怡低頭一看,毫不猶豫的碾死了腳下的蜈蚣,“嗯,知曉你看到它,想到了自己。沒有辦法,蜈蚣遇到人,就像你遇到我,只有死路一條。” 段怡說著,突然抬手一指,“啊,有蛇!” 程穹臉色一白,像是一只竄天猴似的,猛地跳了起來,朝著大獄的門口沖去,他一把拽住了牢門,驚呼道,“哪里有蛇!” 他一說完,瞬間明白了過來。 他在這里住了一夜,根本就沒有蛇。他想嚇段怡,段怡也想嚇他,他又敗了。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大郎,認崔子更你為主的。” 第一九四章 娘子與瘸子 程穹認真地說道。 段怡從獄卒手中接過了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鏈,推開門走了進去。 崔子更更是默不作聲,連看也沒有看程穹一眼。 程穹心中一慌,有些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眼瞎啊!像我們這樣的奇將,竟是無人招降! 這不對勁的情形,讓他像個跳梁小丑一樣,自說自話。 他想著,有些沮喪起來,“崔二郎,看在兒時的情分上,你把韋猛帶走吧,他是員猛將,可以替你打前鋒。” 韋猛聽著,想要打斷程穹的話,卻是被程穹的眼神制止住了。 “我是無用之人,更加不會因為威逼利誘,就替你去打蘇州,與我義父為敵。” 段怡尋了半天,這地牢里頭陰暗潮濕的,實在是沒有地方可以落座,方才認真的看向了程穹。 “你這人,倒是喜歡自說自話。我瞧著你,怕不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頭一回瞧見,階下囚還翹尾巴,給人安排上了。你想給韋猛當爹,也要看自己生不生得出來這么大的兒子不是?” 程穹一聽,頓時怒了。 “你渾說什么?韋猛是我最好的兄弟。” 段怡挑了挑眉,“是啊,是你最好的兄弟,所以你也不想他與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你是聰明人,靠腦袋打仗的,所以我跟聰明人,說聰明話。你受了王氏大恩,所以才對王守這種東西,百般忍讓。便是有心背叛……” 程穹剛想要反駁,就瞧見段怡沖著他擺了擺手。 “不管有心無心,背叛恩人,非君子所為。” 程穹沉默不語,段怡說在了他的心坎上。 大丈夫立于天地,有所為有所不為。他犯口舌之戒,抹黑崔子更,還能說是兵不厭詐。 不管崔大郎的母親王氏是動了一時善念,還是因為什么旁的原因,她救了他的性命,這件事是不爭的事實。 救命之恩,當以命相抵。 崔子更若是勝了,那崔大郎還是王氏一族,便都活不了了。 他沒有成為王氏助力,又豈能成為害死他們的幫兇?良心都過不去。 “你想說什么?”程穹有氣無力的問道。 “你既然不能為我們所用,那留著也是浪費糧草,不如殺了好。” 段怡說著,走到了程穹跟前,“不過崔子更惜才,想要給你一條生路。” “等崔子更做了那江南王,王氏一族塵埃落定,你再替他效力如何?到時候,你同韋猛,又可以一起作戰了。你若是還怕幽幽眾口,我可以幫你做一場忠貞不屈的好戲。” “演戲什么的,我想程穹你擅長得很。” 程穹猶疑的看向了段怡,“你不怕我佯裝答應,留下性命,然后反水么?” 段怡驚訝地看向了程穹,“怎么著?十幾年前,你在街上還不一定餓死的時候,被人救了,那人是你恩人。” “十幾年后,你都要被砍頭了,我刀口留人,就不是恩人了?” “旁人那是越活越金貴,你倒是好,十年前還值一個大子兒,十年后變成那大米中的砂礫子了么?即是如此,那我還是先砍了韋猛,再砍了你吧。” 段怡說著,看向了韋猛。 之前打架的時候,一直在動,倒是不覺得,如今站在一塊兒,方才覺得,這韋猛真的是太高了,站在那里,腦袋都要頂著屋頂了。 段怡莫名的想到那句“跳起來打到膝蓋”的話,瞬間氣鼓鼓的。 明明她也很高好嗎? 是韋猛太高了,絕非她矮! 崔子更瞧穿了她的心思,輕笑出聲,他倚著牢房的門框,沖著程穹說道,“你同韋猛,跟著段怡,我不殺你們。” 程穹同段怡,同時驚訝的朝著崔子更看了過去。 崔子更搖了搖頭,“段怡不是我的手下,她不過是來助我拿回江南東道的。” 程穹若有所思,他看一眼旁邊的韋猛,他滿身是傷,若是就這么耽擱著不救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抿了抿嘴,“我不跟你們打蘇州。你們若是敗了,我同韋猛自行了斷。你若是入主江南東道,我便跟隨段怡。” “韋猛可以,但你們得先找郎中給他治傷。” 崔子更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程穹的腿,“你的腿也讓人看看,畢竟我師叔已經是瘸子了,再來一個瘸子,顛上顛下的看得人眼花。” 他說著,居高臨下的瞥了程穹一眼,“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