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91節
老牛笑著搖了搖頭,“老賈撿,術業有專攻,土匪就擅長搶東西,我去給兄弟們造飯了!” 他說著,拍馬而去。 段怡瞧著他的背影,心中暖洋洋的。 那日除了老賈帶來的軍中兄弟們之外,老牛也帶著牛嫂,還有他那小館里的吃食,一并跟了過來。他沒說什么感人肺腑的話,只說擔心段怡沒有伙夫,所以他來了。 地上的高義瞧著目瞪口呆。 “段怡一早就知曉,你并非是真心想要投降。入口在演武場那么明顯的地方,黃澄沒有理由不知曉。” “我們打黃澄,乃是智取,并非不可力敵,而是不愿也。因為這些兵,都是黔州軍,每殺死一個,投降之后,為我們所用的人,便少一個。” 崔子更罕見的解釋了起來,“先用我們在錦城打敗黃澄的辦法,嚇破了他的鼠膽。然后再讓蘇筠殺了其中一個敵將,讓老牛換上了之后,來扮敵將勸降。” 老牛雖然在戰場上受過傷,不能夠長久作戰,但是就使出一刀,殺死一個被嚇破了膽的二世祖小將軍,并非是什么難以完成的事情。 “你太著急了”,崔子更說道,他頓了頓,朝著一旁的一個親兵看了過去,“你領著兩個人,將他抬回家去,見她meimei吧。” 高義一愣,看向了崔子更同段怡,“你們不殺我?我騙了段怡,還是手下敗將,死有余辜。” 段怡朝著他翻了個白眼兒,“你這個人,怎么總是自說自話的。先前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么?殺一個少一個的。” 她說著,突然正了正色,“忠勇于軍人而言,只令人肅然起敬的品格。只不過良禽擇木而棲,忠勇也應該獻給值得的人。” 她說著,拍馬上前,“你會做甜板么?我聽聞是用蔗糖糯米蒸的,下頭用粽葉子裹著。吃起來又甜又軟糯的。若是放在鍋里煎,那里外枯里嫩。” 崔子更看著她嘴饞得很得樣子,點了點頭,“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一仗打了三日三夜,被那餓死鬼附了身。” 段怡切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日打仗只有我一個,你站那城樓上一動不動的,被懶死鬼投了胎似的。” 崔子更瞇了瞇眼睛,“打黃澄還用得著我動手?那你豈不是要擔心自己被笑話死?” 段怡呵呵一笑,“想夸獎我便直接夸,何必咋么拐彎抹角?這不跟大姑娘嫁到對門,還非得繞城一周一樣么?多此一舉!” 段怡說完,等著崔子更回懟他,卻見他勾了勾嘴角,認真的說道,“夸獎你。” 段怡一梗,忿忿地看了過去,“你這個人,怎么說話不講嘴德!明明我們是互罵的關系!” 高義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一時愣了神。 “不殺我么……”高義喃喃道。 第一六八章 沒有無用之人 老賈用長繩拖著一捆甲衣,從旁經過,他停下腳步,將身上的繩子一甩,活動了幾下胳膊。 “你怎么不走了?咱們在劍南的時候,就是專門清掃戰場的,到了黔中,沒有想到還是要干老本行啊!這可比殺人無趣多了。” 跟在他身后的蘇筠,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見老賈不走了,好奇的看了看癱坐在他面前的高義,“啊,我曉得,你不就是那個騙段三的人么?黃澄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那么拿命效忠他。” 高義恍恍惚惚的沒有回答。 前頭停下的老賈,卻是從袖子里掏出一根麥冬,放在嘴里嚼了嚼,“總不能真要段三去討米養活你,清掃戰場有什么不好,不要錢的甲衣兵器。” 蘇筠一聽,哀嘆了一聲,“這能有幾個錢?若是真缺錢花,不如我帶你去,把我父親的庫房給劫了?左右你也是個土匪,輕車熟路的。” 老賈眼皮子跳了跳,走了過去,對著蘇筠好不客氣的就是一個爆栗,“你這個敗家玩意。” 他說著,抬腳踹了踹正在發呆的高義,“你擱這里當什么石頭,我們兄弟清理戰場,還要把你抬進去不成?有腿就自己走。” 蘇筠捂著腦袋,見老賈吃得香甜,吞了吞口水,硬是從他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根來,塞進了自己的嘴中,這一嚼,立馬吐了出來。 “啊呸!咱們真有這么窮么?你都開始啃草了!”他說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警惕的看向了老賈,“我為了段三可以出賣色相,但是絕對不會為了你賣身買rou吃的!” 老賈無言以對…… 癱坐在地上的高義,聽著這奇葩的對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身,“黃澄是我阿妹的心上人。我跟在他身邊五六年了。若是有人遠道而來,取了黔中,那你們又會如何呢?” “我也不是被糊住了眼睛,看不清楚黃家父子無能貪婪,這幾年黔中百姓,活得都十分的苦。朝中的千歲大人,也就是太監曹桑,年年都要貢銀。” “去歲的時候,黔中大澇,之后便是饑荒。這般情形之下,那貢銀還加了三成。我求黃澄,想要他勸告黃使公,不能將百姓最后的一粒米都拿走了。” 高義說著,聲音里滿是痛苦,“餓殍遍野。也正因為此事,我被黃家父子疏遠了,這回他們興致勃勃的要去劍南道搶所謂的從龍之功,怎么拉也拉不住……” 高義抬起眸來,看了看老賈,又看了看蘇筠,“過路的他們,真的就是能救黔中道的人么?難道真的不是,又一個挖空黔中所有的人嗎?” 老賈聽著,對著高義翻了一個白眼,“走了,把甲衣拖回去罷。老牛說今晚吃面,去晚了,就要成坨了。” 蘇筠將身子往肩上一搭,興高采烈跟了上去,“好叻!老賈老賈,你怎么不回答他的話?” 老賈呸了一口,“有什么好說的,段三是黔中所有人的爹嗎?救個屁啊!喜歡待在爛泥巴里發臭的人就發臭好了!還要怨別人不救他。” “你丫就是一團金子掉進了牛糞里,老子還得想想撈不撈呢。何況是馬糞掉進了牛糞里。” 蘇筠一聽,哈哈笑了起來,“哈哈,老賈你就吹啊!要是金子掉進牛糞里,你還站得住,你得飛撲過去!要知道咱們現在是在戰場撿破爛的男人!” 老賈又呸了一口,鄙視的看了一眼蘇筠,“老子是男人,你是個童子。” 蘇筠瞬間炸了鍋,“老賈,小爺要把你的腦殼割下來串糖葫蘆!” 老賈卻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舉,早就搶先一步,沖了出去,兩人的腿掄得飛快,像是踩了風火輪一樣,瞬間便跑得塵土飛揚起來。 站在原地的高義抬起頭來,目光定定的看向了黔中城的大門。 他捂了捂胸口,跌跌撞撞的朝著城中行去。 站在城樓一角陰影處的段怡同崔子更,緩緩地走了出去。 “你想要收了高義做手下?”段怡問道。 崔子更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是先前他還對高義解釋,頗有耐心。 崔子更點了點頭,“我們在黔中停留的時間不會很久,終歸還是要到江南去。那么黔中就需要有可靠的人守著。” 段怡挑了挑眉,語帶嘲諷道:“你不是在黔中有心腹細作在么?” 崔子更見她憤憤,聲音輕柔了幾分,“也算不得細作。只是舊部罷了,我離開江南,有不少玄應軍的將士,雖然沒有追隨我,但也不想待在原地了。” “伍遂就是那個時候來的黔中。他這個人,很會審時度勢。” 崔子更言語未詳,點到為止,他知曉,即便他說得囫圇,但是段怡卻是能夠自己給補充周全了。 “這世上倒是沒有無用之人,端看怎么用了”,段怡說道。 黔中可用之人甚少,他們也就只能矮子里頭拔高個了。 段怡并沒有多言,她并非小肚雞腸之人。如今天下大亂,若是只要當過敵人的人,便永遠都是敵人,那這天下,怕不是就無可用之人了。 “你這廝,最近怎么古古怪怪的?莫不是你習得了什么我不曉得的邪術,譬如盯著我看就能夠給我下降頭,或者奪走氣運之類的?” “話本子里都說,大師臨時之前,都會傳功于后輩。老神棍死在我眼前,也沒有把他的天眼還有騙人的嘴傳給我……真是感覺虧了一箱金子。” 崔子更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卻是沒有接段怡的茬兒,反倒是說道,“你今日對高義使出了新學的槍法,一招制敵,頗有成效。 但是我要提醒你,高義有傷在身,所以你在感覺上,一定會不知覺的高估了自己。” 段怡并未惱怒,反倒是虛心聽了起來,只要能夠讓自己變強,就算是討嫌鬼說的話,聽聽又有何妨?高義在出城之前使了苦rou計,自己捅了自己一槍,的確是有傷在身。 “若是對象換成了當初在錦城對戰的徐易,亦或者荊州刺史長孫昊……他們兩人都是以力量見長之人,怕是就行不通了。所以才有人說,同強者對戰,方才會越來越強。” 段怡一聽,二話不說,提槍便朝著崔子更攻去。 第一六九章 校場點兵 那長槍帶著雷霆之勢,猛地朝著崔子更的頭上劈將過來,半分不容情面。 崔子更無奈拔劍,朝后退了三步,方才險險地架住了段怡。 “你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動手。” 段怡挑了挑眉,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向了崔子更,“你不是說同強者對戰方才能夠變強,那我不打你打誰?難不成你覺得自己是弱雞?” “打架打架,光說不練,那哪里叫打架!” 段怡說著,長槍一提,手肘朝后一縮,換了個方位,朝著崔子更的小腹刺去。 崔子更腳一點地,險險站上了段怡的槍尖,提劍朝著她刺了過來。 段怡見他認真了,下了個后腰,那長槍像是生了眼睛似的,變幻了位置,朝著崔子更身后猛攻而去。兩人越打越是上頭,打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吃飽了沒事做,就去耕地!拉磨的驢子見了你們這不帶停歇的轉,都要說這天下第一苦力之位,老驢就傳給你們了。” 段怡收了長槍,訕訕地從城樓上跳了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沖著祈郎中嘿嘿一笑,“先生最近學問又高深了啊,子都曰不出這般有內涵的話!我就說崔子更為何要同我打架,原來是在氣刨門口那條壕溝的時候,沒有叫他去拉泥。” “也是,這本來就是屬于他的活計,不讓他干,他可不是不樂意了。” 她說著,扭過頭去,對著崔子更挑了挑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崔子更長劍回鞘,亦是跳下了城樓,站到了段怡的身后。 祈郎中哼了一聲,瞪了后頭的崔子更一眼,罵罵咧咧的道,“面都成坨了,還不回來吃。在這里耽擱著,人家就能分你紅燒rou吃了?” 段怡一聽,驚呼出聲,“哎呀,可不是說今晚吃紅燒rou,結果打著打著給忘記了。” 祈郎中哼了一聲,“可不是昏了頭了!你們一拍腦殼得了一座城,便扔給我同晏老賊了。打黃澄沒有受傷,你們互毆倒是打得一身窟窿洞。” 段怡同崔子更聽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自己的確是把對方的衣衫戳爛了,愈發訕訕起來。 “走罷,都在校場上了。”祈郎中說著,翻身上了馬。 段怡同崔子更對視了一眼,均是乖巧地跟了上去。 黔州城算不得多大,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點兵專用的校場。 崔子更同段怡,整了整衣袍,快步的走了上去。 段怡放眼看去,那些被俘虜的黔州軍,如今整整齊齊的站在了這里。 他們一看就重新打亂編排過了,每一個單位里,都有一到兩個崔子更亦或者是她的舊部。 領頭站著四個人,分別是崔子更手下的大胡子壯漢東平,還有小將朱鹮,以及老賈同蘇筠。 蘇筠看到段怡,興奮的想要揮手,可被老賈狠狠地用眼神給制止了。他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少見的正經,像是家長會上,強開了一身浩然正氣給孩子撐門面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