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77節
陳鶴清說著,自嘲的笑了笑,“興許是蒼天有眼,讓我父親不至于絕后。韓王暴虐,宮中苦不堪言,你父親找到我時候,我正在宮中的一角,同一只狗爭奪雞腿吃。” “下人們拜高踩低,我時常吃不飽肚子。那日是三殿下生辰,我好不容有了rou食,我偷偷的藏了一只雞腿,想要拿回去,可走到半道兒,便掉落在了地上……” “不知道哪里來的狗,一口叼了去……” 陳鶴清說著,握了握拳頭,“那時候我便暗自發誓,總歸有一日,我陳鶴清一定會成為人上人。東宮太子已死,三皇子陳銘,是個沒有野心的廢物,韓王已經老邁……” “段怡!”陳鶴清轉過頭來,認真的看向了段怡,“我來這里,一來,是想要來祭拜你的父親,我陳鶴清絕非那等無情無義之人;二來,我想要向你求親。” “之前想讓你落水的事,實在是情非得已,我若不廢物一些,早就被人弄死在了皇宮里。我在這里,鄭重的向你道歉。” “我陳鶴清對天發誓,若是你愿意嫁我,我愿以天下為聘。你助我拿到這江山,我保證我陳鶴清這一生只有一個皇后,那便是你。” “我們可以一起在錦城大敗周軍,然后調轉槍頭,一口氣打到京城去。有先帝遺詔同河山印在,我便是正統,并非是謀逆,而是撥亂反正,肅清朝綱!” 陳鶴清的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他還應景的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做了那對天發誓狀。 見段怡在沉思,他趕忙趁熱打鐵道: “段怡,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不應該被困在錦城這一洼之地。到時候,你我攜手共治天下,豈不是快哉?” 段怡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真的有那么厲害么?我怎么不覺得?我其實只是錦城的一個小木匠,哪里有你說的那么厲害!” 陳鶴清一聽,激動的朝前一步,“不,段怡,你遠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有本事!” 段怡摸了摸下巴,揶揄的看向了陳鶴清,“被你這么一說……我有點飄了啊!” “我一有河山印,二有劍南軍,三能文能武……姑奶奶啥都有了,何不自己爭天下?大周江山很好,我要了!至于你……拿口畫餅多少有些不干凈,何不下了陰曹地府,再天天畫……” “人閻王爺一看,好家伙,這畫出來的餅子,多像燒來的紙錢!都是糊弄鬼的啊!” 段怡想著,猛地朝著陳鶴清攻去,“就你這么個小雞崽子,還想要姑奶奶拿河山印,先帝遺詔,整個劍南道當陪嫁……你怎么不照照鏡子……” “哦,不對,就你那比盆大的臉,鏡子都裝不下你。我何不直接殺了你!再隨便尋個人來,說他才是鄭王遺孤,到時候挾天子以令諸侯,姑奶奶做那皇上皇,豈不是痛快?傻缺!” 第一四一章 與虎謀皮 那站在身后的黑衣人大手一抓,將陳鶴清推到了一邊,一把架住了段怡的長槍。 他的長劍雖然極細,瞧著軟趴趴的一晃一晃的,但是兵刃交接的時候,那觸感竟然同普通的長劍無異,段怡皺了皺眉,想起了段思賢那柄可以分成兩柄劍的長劍…… 這陳鶴清身后,一定有一個擅長鑄造詭異兵器的大師。 黑衣人細劍舞得飛快,幾乎可以說是密不透風。 段怡一瞧,長槍朝著下路猛掃過去,那黑衣人沒有辦法,在空中一翻,將陳鶴清暴露了出來。 就是這個時候! 段怡長槍直直的朝著那陳鶴清的胸口刺去,他大驚失色,想要往后退,卻發現他早就已經貼在了墻上,無路可退。 長槍猛刺下去,陳鶴清慌忙閉上了眼睛,跳開的黑衣人猛撲回來,以背擋槍,替陳鶴清擋了一回。雖然同樣是顧家槍法,但是人的性情不同,使出來得功夫風格,便是大不相同。 段怡的功夫,只有三個字,快狠準。 那一槍下去,直接擊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悶哼出聲,一把提起陳鶴清,猛地翻墻,進了小院子里。 段怡見狀,腳輕點地,立即追了上去,一跳進那小院子,卻是愣住了。 只見那大柱子之上,綁著一對夫妻,他們口中都被破布塞著,瞧見二人來了,嗚嗚嗚地流著淚說著話……在他們身下,一灘血跡。 墻院一角一只大黃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段怡長槍一挑,將那婦人口中的破布挑了出來,那婦人立馬哭出了聲,“姑娘,救救我家二蛤吧,之前有兩個強人跑了進來,將我們一家給綁了,他們打傷了我家二蛤……他流了好多血,就快要死了。” 婦人說著,嚎啕大哭起來,“我們家大蛤前些年病死了,就只有二蛤這么一個孩子了。姑娘,姑娘救救他。” “剛才那兩個人,跑到哪里去了?”段怡說著,到那柱子后頭一看,果然瞧見那上頭綁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因為失血過多,他已經昏迷了過去。 段怡皺了皺眉頭,長槍一挑,挑斷了繩索,那孩子軟軟的滑倒在地。 婦人慌忙解了身上的繩索,跑了過去,一把抱起了孩子,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段怡看了看地上的血跡,給了知橋一個眼神,知橋立馬循著血跡追了過去。她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替那孩子清理了傷口,又倒了金瘡藥包扎了起來。 隨后往他的嘴中,塞進去了一顆藥丸,將那孩子一把抱了起來,“城門口有軍中的郎中,我騎馬領著他去,你們快快跟過來。” 那對夫妻見段怡抱著孩子飛快的跑了出去,朝著地上猛磕了一個響頭,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追著那戰馬朝風,朝著城門口狂奔過去。 正在給戰士們包扎傷口得祈郎中,見到段怡去而復返,皺了皺眉頭,“你不是想要回去看段銘么?怎么地,段銘叫崔子更打斷了腿,變得矮了?” 他說著,不滿的指了指躺著一地的傷員,罵罵咧咧的說道,“一個個的都是活菩薩,累死老子了。啷個曉得這些人今日救了,明日會不會把我腦袋砍了去。” 段怡見他接過孩子,仔細的把起脈來,輕輕一笑。 “先生救都救了,還罵人作甚,旁人本來有了七分感激,倒是變成了五分。” 祈先生翻了個白眼兒,“我要那感激作甚?你的袍子上怎么沾了新血,城中可沒有仗打!” 說話間祈先生已經把完了脈,他唰唰唰的寫了個方子,遞給了一旁的小藥童,“死不了。把這孩子抬出去,給他照著這個方子抓藥。服上幾日,小命無礙,服完了再去保興堂抓些溫補的藥。” “把失去的血給補回來。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了。” 他說話聲音極大,顯然是說給追來的夫妻二人聽的。 那對夫妻接過孩子,抹了吧眼淚,跟著藥童抓藥去了。 “陳鶴清尚在錦城之中,剛剛來尋我,想要同咱們聯手,先解錦城之圍。然后娶我過門,待他做了皇帝,我做皇后。”段怡湊到了祈郎中耳邊,低聲說道。 祈先生手一抖,手中的金瘡藥瓶險些掉到了地上。 他朝著四周看了看,領著段怡朝著一個人少的地方行去。 “這未必是壞事,咱們大可以今日先聯合,待錦城危機一除,立馬翻臉。” 段怡嘴角抽了抽,“先生,咱們這個門派,進門的時候不是把臉皮削了,不要臉了么?哪里還有臉可以翻?” 真是無恥之徒! 祈先生神色淡定,“削下來了才好翻臉啊,跟翻煎餅似的,你說容易不容易?看來你是沒有應。” 段怡點了點頭,“且不說我外祖父一身正氣,是一萬不會同意先生的辦法的;人家也不是個傻子,不可能不割你一坨rou。而且……” 段怡說著,嘲諷的笑了笑,“雖然陳鶴清絕非善茬兒!雖然段思賢殺我舅父,還有喬家滿門,是在幾年之前,他那時候年紀小,未必就全是他的主意。” “但是,有什么樣的主帥,便有什么樣的兵。鄭王是個好人,可不代表他的兒子,也是個良善之輩。同這樣的人聯手,無異于與虎謀皮……” 顧從戎為人正直,所以整個劍南軍都軍風清正,不善詭計。 金波黑衣人們,個個下手狠辣,對待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都是亂殺一通。陳鶴清心中藏著滔天恨意,這樣的人,若是做了高位,十有八九是比如今的皇帝,還有慘無人道的暴君。 祈郎中聽著,欣慰地看了段怡一眼。 “長進了,總算老夫沒有白教”,他說著,朝著城墻看去,神色正經了起來,“那陳鶴清什么的,是日后之事,現在眼前,是三皇子的周軍。” “三皇子頭回領兵,便吃了敗仗,為了證明自己的本事,便是他不想,他的幕僚也會逼著他很快下一次進攻,找補回來。而且這一次是靠取巧打了勝仗。” “周軍沒有見過,一時慌亂。等回營整頓,很快便會恢復。” “是以,不光是他們急,我們更急!先前我倒是忽略了,你同我說陳鶴清的事,我方才想起來。當時你祖父的車馬進城,那可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他們自己個逃出了城,那么剩下的那些人呢?陳鶴清可以在城中興風作浪,他們自然也可以搞得錦城雞犬不寧。” 第一四二章 深夜之計 段怡狡黠一笑,沖著祈先生眨了眨眼睛,“先生同我想到一處去了。正是那陳鶴清提醒了我,偌大一個錦城,說什么滴水不漏,蒼蠅都非不出去一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城中細作又沒有被捆住手腳,劍南軍也不可能在城墻四周手拉手人擠人的站著,想要出城傳遞消息,不說易如反掌,那也并非是什么難事。 “咱們要的,就是讓他們傳出消息去”,段怡說著,附到祈先生耳邊嘀咕了起來。 祈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點了點頭,他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段怡的肩膀,“死者為大。你父親雖然惡貫滿盈,死不足惜。但說到底,是你的親生父親。” “便是不顧念父女之情,也得堵住這天下悠悠眾口。聽先生一句勸,回去買口好棺材,將他好生的安葬了。你母親是個不頂事的,小弟又傷勢未愈,只能靠你這個做女兒了。” “你若是背上了大不孝的罪名,豈不是像那崔子更一般,遭人唾棄?到時候天下學士,孰人敢來投?別說人了,便是貓兒長大了,那也得學會哭耗子這事。” “別拗著了,去罷。不用風光大葬,至少讓人入土為安。” 段怡黑著臉,不情不愿的哼了一聲,勉強的點了點頭。 她朝著祈先生拱了拱手,翻身上了馬,一揚鞭子,快速地朝著段府奔去。 整個青云巷都靜悄悄,除了段家老宅,還有巷子最深處崔子更的宅院,其他的都大門緊閉著,連門房都瞧不見一個了,昨夜還夜夜笙歌,一片繁華的青云巷,不過一日,便像是死寂了一般。 段怡下了馬,收回了視線。 段家的門房見她戰袍上頭一身是血,有些怯怯的走了過來,“三姑娘,咱們錦城不要緊吧?老爺同夫人逃走了,那些京城里來的人,都不曉得怎么辦,跑出去了,又跑回來了。” 段怡并不意外,先前段文昌回來之后,這里里外外的,都被他換成了從京城帶來的用慣了老人。現如今他們自己個跑了路,扔下來的那群人,離開段家,沒有身契在,那就是逃奴。 有那怕被清算的,便是跑了,多半也只能灰溜溜的回來。如今錦城生死攸關,誰會樂意收留敵軍的下仆? “好好的守著,若是軍中有人來尋我,讓他直接去仙福堂。至于其他人,管他做甚?” 門房乖巧的點了點頭,“奴曉得了。” 段怡朝前走了幾步,朝著一株老桂樹說道,“江mama藏在那里做什么?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怎地京城來的那些婆子,已經把你馴乖了么?” 江mama快步上前,朝著段怡訕訕地笑了笑,“姑娘說的哪里話,我瞧著姑娘長大,對姑娘那是忠心耿耿的。老奴來這里,是想要告訴姑娘,銘哥兒已經醒了。” “他讓夫人給老爺換了衣衫……如今外頭的鋪子都關了門,他想要老奴去拉個棺材回來。這姑娘沒有發話,老奴自是不敢聽的。” 江mama說著,縮了縮脖子。 段怡十歲不會功夫的時候,都能夠把她拿捏得死死的,何況是現在? 她這個人,最是會看風向了,兜兜轉轉的,她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段家老宅,到底是這位段三姑娘說的算的。 段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喚人去關家的鋪子,便說是我要棺材,擇個好些的。把靈堂搭在仙福堂里。沒有賓客,不要聲張。” 江mama松了一口氣,對著段怡行了個禮,“姑娘仁慈。” 關家的鋪子,滿城到處都是,江mama是個辦事利索的,待段怡沐浴更衣完畢,那棺材靈堂,便全都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