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34節
“怡兒你不是一直抱怨軍中那些人不敢將你往死里打,想要尋個英雄好漢比劃一二么?小崔將軍,便是難得的人選。你是不知道,他才習武一年,便能打贏教他的師父了。” “學武五年,這天下已經沒有幾個人能夠教他了!戰神的名號,不是虛的!” 顧從戎顯然對崔子更欣賞至極,二話不說,取下了一旁兵器架子上的長槍,扔給了段怡。 段怡伸手一接,整個人氣勢一變,瞬間殺氣騰騰。 崔子更抿了抿嘴,果斷的拔出了腰間懸著的長劍。 一旁的祈郎中同晏先生,對視一眼,一臉興奮的朝著臺階上跑去。 雖然他們搞不懂這些武夫為何一言不合就開打,可是打好啊! “你兜里帶了瓜子沒有?”晏鏡問道。 祈郎中搖了搖頭,“瓜子明年我還得種呢,吃什么吃?枸杞要不要?給你補補氣,省得你學生輸了,你嘔得斷了氣。” 他說著,掏出一把紅彤彤的枸杞,遞給了晏鏡。晏鏡一只手接過,另外一只手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幾顆紅棗來,塞回給了祈郎中。 “吐蕃來的棗兒,今兒個瞧見市集有賣的,給你補點血,省得你徒兒輸了,你氣得吐血。” 段怡提槍正要沖上前去,聽著兩個糟老頭子不著調的話,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沒有以臉撞劍,出了個大糗去! 不是,這天下怎么有人能夠把養生的紅棗枸杞,說得這般硝煙滾滾啊!皇帝都還沒做開打呢,太監便已經戰火升起了…… 感受到崔子更劍鋒之上的血腥氣,段怡立馬收回了思緒,整個人興奮了起來。 她一個閃身,險險避開,用腳頂了頂長槍,那長槍擦著她的身子,朝著崔子更的面門刺去。 崔子更卻是不避,直接提劍挑來。 雖然他使的是劍,遠不如長槍厚重,但段怡亦是覺得虎口一陣,手有些發麻。她心神一凜,愈發的認真起來。 那吃食的狗子感受到了殺氣,往后退到了墻角根邊,汪汪汪的狂吠起來。 二人大戰三百回合,方才強忍了怒氣,平靜了下來。 崔子更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衣襟前頭被戳開了一道口子,段怡伸手一摸,發現不知道何時,她的耳環被削掉了半截兒。 “啪啪啪”,顧從戎鼓了鼓掌,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夫瞧著,都恨不得自己個年輕個幾十歲,同你們酣暢淋漓的戰上一回。” 崔子更橫了段怡一眼,長劍回鞘,“段三姑娘戳這么個小洞,是擔心自己個女紅太差,戳大了縫不起來么?” 段怡聞言,冷笑出聲,“怡的確不擅長縫衣,倒是擅長縫皮,保管把崔小將軍的嘴,縫得嚴絲合縫的。倒是你削掉我耳環,是手太短扎不到脖子么?” “這可就沒有辦法了,總不好一手拴上一頭牛,叫它們使勁給你拉長了。” 眼瞅著兩人火氣已經上頭了,顧從戎一瞧,忙跑到了二人中間,他伸出手來,豪爽的一手抓了一個,“哈哈,來我屋子里,喝杯好茶!” “我也不懂什么茶,賣得那么貴,定是錯不了。” 他說著,夾著二人進了屋子,又拿起桌上的茶壺,給二人一人倒了一碗。 段怡端起那海碗,剛到鼻邊,就聞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川穹味兒,她一口喝光了,平復了下來,“外祖父哄人呢,這哪里是你買的貴茶,這明明就是上一回你去我那兒拿的。” 她喜歡喝川穹茶,顧從戎經常上山教她功夫,久而久之也跟著喝慣了,隔一段時間都要拿走一些,一來自己喝,二來也省得段怡來了,喝不慣家中的茶水。 崔子更端起海碗,也跟著喝了一大口,他強壓住了涌起的熱血,面無表情的問道,“你會燒火么?百無一用是書生,晏先生連火都不會燒。” 段怡點了點頭,“自然會,我又不是書生。” 站在門口看了好戲正要進來的兩位書生腳步一頓,又退了出去。 “廚房在哪里?不是要用紅燒rou與糖油粑粑?你燒火。” 段怡站起身來,“莫要選中午那么肥的,我明睿哥哥牙口好得很,小弟胃不好,吃不的那么油膩的。糖油粑粑少放糖……” 見崔子更目光如利劍……段怡嘿嘿一笑,“你是大廚,聽你的,我燒火。” 崔子更站起身來,對著顧從戎行了禮,跟著段怡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剩下顧從戎,看著二人并肩而立的背影,張大了嘴巴,“剛才不是還你死我活么?不是,小崔將軍還會造飯?” 門口的晏鏡得意洋洋地搖了搖扇子,“隨便炒炒而已,也就比江南名廚略微技高了那么一籌而已。這孩子孝順,以前時常做菜給他阿娘吃,都是些家常便飯,家常便飯。” 第六十章 金色波紋 晏鏡有多嘚瑟,祈先生就有多幽怨。 段怡樣樣都好,嘴比誰都饞,偏生飯菜做得平平,被那知路慣得分不清油鹽醬醋。他在那墳頭上蹭吃蹭喝好些年,還真沒有瞧見她燒出過一桌子好菜來。 明明是女子祖傳的優勢,卻偏生叫崔子更搶了先。 祈郎中跟在后頭,心中千回百轉,前頭走著的段怡,卻是邁著大步子,沒有絲毫的不自在,渾然沒有覺得她同崔子更倒了個個兒。 如今尚未到用飯的時間,大廚房里安靜得很,只有守著湯鍋的幾個婆子在聊著天。 段怡瞧著,替崔子更清了場。 崔子更袖子一擼,從案板上拿了食材,便開始噼里啪啦的準備起來。 其他三個講究君子遠庖廚的老頭子,袍子一甩在那廚房門前的石桌邊坐了下來,祈郎中在懷中掏了掏,也不知道擱哪里掏出了幾顆棋子來,在桌面上玩起五子棋來。 段怡抱著臂,津津有味的看著崔子更備菜,沒有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怕劍南危機一過,我外祖父又反悔了?” 擊掌為誓若是有用,人就不用按手指印簽賣身契了。 崔子更頭都沒有抬,“若是段三你,手擊斷了也沒有用。可顧使公,便是今日無那三掌,照舊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等言而無信之事。這大約就是君子同小人的區別。” 段怡半點未惱,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什么端方君子,但是她也自認為是個光明磊落之人,要不然的話,當年在茶肆獲救,她完全可以說上一個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恩情。 其功效,同改天請你上酒樓用飯一般,都是光刷嘴皮子不走心。 可她拔了簪子。 “當年殺害我舅父的兇手,我沒有看到他的臉,但是我瞧見了他的靴子。上面繡有一種很奇怪的金色波紋。不是祥云,也不是海浪,我翻遍了能找到所有繡樣,都沒有瞧見一模一樣的。” 段怡皺著眉頭,仔細的回想著,又道,“但也絕對不是繡娘隨性為之,因為不光是一個殺手的鞋面上有。現在咱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在船靠岸之前,勉強算得上是一伙的。” “你連楚歌都知曉,可知曉這種金色波紋?” 崔子更拿著刀的手一頓,他仔細的想了想,搖了搖頭,“并未聽聞。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玄應軍中,楚歌的事是偶然得知。” 他說著,停頓了幾分,“我若消息真那般靈通,也不會被人掃地出門了。” 他說著,猶疑了片刻,復又不言語了。 段怡眼尖,心中激動起來,“你想到了什么?” 崔子更搖了搖頭,“想起了我阿娘說過的一個故事,但十有八九同你說的不是一回事。” “相傳鄭王出生之時,頗肖先帝。王大喜,盛寵之,欲棄長子而以鄭王為繼。但傳言有虛,鄭王年幼之時,同今上,也就是韓王一樣,都入不了先帝之眼。” “直到那日先帝大壽,別出心裁在行宮舟上設宴,一舟坐一人。正直落日十分,應了那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湖面上金波粼粼,先帝坐于船頭觀景,眾人山呼海嘯的呼著萬歲,那場面誰瞧了不稱贊一句盛世景象。可先帝卻是瞧見了不同。” “夕陽映照江面,三位皇子的小舟隨著浪花飄蕩,可三船之下,唯有鄭王舟底,波光最亮遠勝他人,先帝引以為祥瑞,至此始覺鄭王不凡。” 崔子更說話不徐不疾的,段怡這才發現,他的聲音頗為好聽。 不同于他這個人平時說話又毒又冷,在提到他阿娘,還有講故事的時候,聲音確實變得溫暖起來。聽著讓人覺得自己喝了一杯帶著溫度的小酒。 “鄭王么?”段怡皺了皺眉頭。 崔子更搖了搖頭,“先前我不想同你說,是因為我阿娘很喜歡講故事,她看了很多市井傳說,野史逸事。我年幼的時候,眼角突然生出了一顆痣來,她都要給我編上一個故事。” “是以,我不知曉,她同我說的這個故事,究竟是真有其事,還是她自己個胡編亂造出來的。” “而且,鄭王余黨幾乎被清了個干凈,今上暴虐弒殺,即位之后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同鄭王相關之人,多少滿門抄斬?” 段怡若有所思,“你興許不知,那群人不光是殺了我舅父,還屠了喬家滿門。不管是我外祖父也好,還是喬家也罷,都是對陛下忠心耿耿之人。” “若是鄭王余黨為之,那恰好解釋得通。他們想要剪掉天子羽翼,再意圖謀反,不是么?” 崔子更顯然是第一回 聽到這個消息,他將刀往案板上一擱,搖了搖頭。 “這世間,人心復雜遠非你我所料。古往今來,有多少忠臣功高震主,而被信賴的皇帝滅了滿門的。若是今上真拿顧喬二家當忠良……” “那便不會有喬家之罪,劍南之危了。” 段怡聞言,輕嘆了一口氣,他們追查了許多年,可那些人就像是一滴水回歸了大海一般,蹤跡難尋,“你說得極是。” “還愣著在什么?不要以為你在劍南節度使府中,就把自己個當節度使了。叫你來是當燒火丫鬟的,不是讓你當官府問話的大爺的!” 崔子更冷冷的聲音在頭上響起,段怡呵呵一笑,抬起頭來,“廚娘,你剁好了么?就叫我生火,到時候無菜下鍋,怎么著還把你燉了吃不成?” 她說著,掏出了火折子,塞了幾根柴火,又塞了一些刨木花進灶膛里,賣力的生起火來! 崔子更沒有接話,只是專心致志的炒起菜來。 段怡拿著吹火筒,鼓起腮幫子吹著,余光瞟著灶頭上的崔子更,他的手指修長又白皙,拿著黑漆漆得鍋鏟柄,對比格外的鮮明。 平日也沒有注意過,方才聽崔子更一提,他那眼角之下的那顆淚痣,就怎么看怎么扎眼,仿佛無法忽略過去了。 段怡想著,將吹火筒一放,雙手合攏,啪的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臉。 “燒火的時候扇自己,火會更大么?” 段怡對著崔子更翻了一個白眼兒,“你懂什么?我不過是把從我阿娘那里繼承的一點無用的腦子拍掉。” 貪花好色的腦子角,只會影響她提槍的速度,不要也罷。 第六十一章 關園相聚 因為方才用過午食不久,崔子更并未做太多的菜,只做了些簡單的。 段怡拿了一塊糖油粑粑,坐在一邊啃著,瞧著顧明睿同段銘搶菜兒吃,不由得心頭一松,歡喜起來。一群人吃得嘴角流油的,連顧從戎的那條老狗,都得了一塊rou多的骨頭。 等從顧家回到段家的時候,已經是夜幕時分,段銘許是走得累了,靠著馬車壁呼呼的睡著了。 一下馬車,段怡便瞧見了在門前踮著腳望穿秋水的顧杏。 她的身后站著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瞧見段怡露面,嚇得一個激靈,縮了縮脖子,垂著頭不敢再看過來。 那些婆子也是眼中會瞧事的,見顧杏如此,更是不敢像往常一樣,直接上前來抓段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