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0節
“可別喝醉了,到時候還要我扶著你回去!” 第三十四章 長孫小哥 正午的風被陽光曬過,好似都溫暖了起來,段怡坐在段淑身邊,聞著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氣,甚是有那么一瞬間恍惚了起來。 好似這世道并沒有亂起來,各州此起彼伏的叛亂,并沒有像打不完的鼴鼠一般,不停的冒頭。 好似這世間最大的煩惱,不過是五姐妹誰能嫁個更好的良人而已。 這種虛假的平靜,也不知曉,還能夠維系多久。 “二jiejie,這里頭哪一個是江陵府的長孫凌?”段怡抬起手來,遮了遮有些刺目的陽光。 段銘的畫太渣,嚴重影響她吃瓜! 段淑狐疑的瞥了段怡一眼,因為喝了酒,她生了幾分醉意,說起話來,放肆了幾分。 “你問他做什么?長孫凌的父親不過是荊州刺史,他是幼子,上頭有兩個兄長,三個jiejie,不是良配。你若是敢要亂來,我打斷你的狗腿。” 段怡無語的,她委屈巴巴地戳了戳段淑,“二jiejie打不過我。” 段淑瞧著,先是心中一軟,再聽那話,頓時火起又騰了起來。 “你這個人怎么還有幾幅面孔?我要害你不成?” 段怡噗呲一笑,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好jiejie,你就告訴我罷!我都不認得是哪個?能生出什么心思?怎么在二jiejie心中,我像那貪花好色的女紈绔似的。” “甭管那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統統都要收入囊中!” 段淑驚訝的捂住了嘴,“你你你你……你竟然有這樣的想法!” 她說著,也覺得自己有些失言,清了清嗓子,用那扇子擋著,斜著手指了一個方向。 那江陵府又名荊州,隸屬于山南東道。 山南東道共領十八州,治所設在襄州襄陽城,荊州不過是一道十八州之一。 長孫凌是刺史無法承繼的幼子,在這宴會上,的確是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段怡朝著段淑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說來也是巧了,那長孫凌竟是恰好坐在了崔子更對面。 他穿著一身青色的袍子,劍眉星目的,比起在坐的一頓風都能吹起的文弱書生,他顯得格外的壯實,手臂上的肌rou鼓鼓地,像是要沖破衣袖蹦出來一般。 可偏生得了一好腰,用腰帶系著,看上去格外的清爽。 就是那話本子里唱說的猿背蜂腰。 長孫凌敏銳的感覺到了段怡的視線,他一抬眼,看了過來,看到段怡身后的知橋,瞳孔一縮,猛地站起身來! 他的動作太過激烈,將面前的矮桌案撞開了出去,那桌子邊緣放放著一壺酒,嘭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酒濺了一地,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了過來。 長孫凌被一聲驚醒,他的嘴張得大大的,卻到底是無聲的閉上了。 “長孫小郎可是醉了?還愣著作甚,快給客人拿一壺新的酒來”,負責宴會的段嫻見狀,立馬站了起來,喚來了小婢收拾打碎的酒壺,又上了一壺新酒來。 長孫凌撓了撓腦殼,一屁股坐了下去,“酒太美,忍不住貪杯了,驚擾諸位,還望海涵!” 段嫻同長孫凌都很體面,但在座的人,卻是無論如何,也有些笑不出來。 先前他們還能佯裝沒有瞧見,可這如今,就在那長孫凌的對面,一身黑袍的崔子更靜靜地坐在那里,帶著一身的煞氣,不容任何人忽視。 段老夫人瞇了瞇眼睛,朝著站在一旁的掌事mama看了一眼,那mama做了個手勢,上菜的女婢們,便魚貫而入,場面上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唱小曲的行首娘子得了眼色,又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段怡余光一瞟,崔子更像是沒事兒的人一般,靜靜地夾著菜,我自巍然不動,仿佛絲毫都沒有感受到這席上眾人拜高踩低的怠慢。 “你好好的生了一雙眼珠子,怎么像是瞎了似的。先是看個不配的,這會兒又看個不能看的。到時候栽了跟頭,別求到我跟前來。” 段淑一直注意著段怡,見她眼珠子亂瞟,頓時著急起來。 段怡轉過頭來,一把摟住了她的胳膊,“我的好jiejie,先前你說那崔子更弒父,又是何故?我聽說江南王崔余亡故,他哥哥承繼了家業,他方才離開了江南,四處游歷來著。” 段淑有些遲疑,最后還是湊近了段怡的耳朵,“這事兒知曉的人不多,那江南王崔余,是被人毒死的。崔子更身份有疑,他母親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戶人家的女兒,而是太原王氏女。” “具體情由,我也不知曉。他哪里是出來游歷的,他是被崔家族譜除了名,掃地出門的。” 段淑說著,警告段怡道,“你雖然是繼室所出,但也是段家正正經經的嫡女,那崔子更做了江南王便罷,如今做不得了。他是不是崔家的兒子尚且不提,就算是,那也不過是個庶子。” “咱們嫡出的姑娘,一不嫁庶子,二不與人做妾,三不給人填……” 段淑說得氣憤,陡然想起了段怡的母親是嫡女做填房的,神色訕訕的住了嘴。 她端起手邊的一碟子烤羊rou,放到了段怡跟前,“你莫要直接拿手抓,翠疊都給片好了,你吃這個。我可不是看顧你,我就是怕你丟了我們段家的臉面,影響我大jiejie!” 段怡若有所思的夾了一片rou,塞進了自己的嘴中。 難怪段銘說顧杏在京中不掌家,也吃不開。 顯然像段淑這樣想的大有人在,沒有父母之命,她好好的一個貴女,硬是貼上去給人做了填房,終究是被那些人瞧不上的。 “這事兒二jiejie從哪里聽來的,江南劍南相隔不遠,我怎么沒有聽說過,怕不是你們小姑娘家家的看多了話本子,胡亂編的罷!” 段淑瞬間惱了,“你莫要拿話來激我……也沒有什么說不得的,是大……是我聽太子殿下說的。你知曉的事,莫不是比天家還多?” 段怡三兩下的吃完了一碟子rou,心中盤算起來。 顯然段嫻本來是要做東宮太子妃的,可那個選妃的壽宴之上,發生了什么大事,導致這事兒叫旁人截胡了去。關于崔子更的閑話,也是段嫻聽來,說與段淑知的。 段淑見段怡低著頭吃rou,不言語了,終于松了一口氣。 宴會過后,眾人帶著幾分醉意,便隨著那段文昌浩浩蕩蕩的朝著青云山上行去。 說到底,今日這場宴會,到底是掛著重開書院的名頭。 那青云山的石梯頗為陡峭,一眼望不到盡頭。 段怡磨磨蹭蹭的走到了最后,等前頭的人瞧著都是一個小點兒了,方才停住了腳步,在一塊大青石頭上坐了下來。 “姑娘,咱們怎么不走了?”知路焦急的問道,就這條破山路,她家姑娘眨眼就能跑一個來回,連大氣都不帶喘的,這會兒倒是嬌弱上了。 戲過了,姑娘! 段怡何嘗瞧不出她眼中的揶揄,抬腳佯裝要踹知路,她沖著一旁面無表情的知橋,眨了眨眼睛,“咱們停下來釣釣魚,看有沒有誰的小哥哥撞上魚鉤來。” 第三十五章 知橋舊事 段怡的話音剛落,一個重錘便從天而降,只見那大青石頭上方,突然跳下來一個人來。 他一手一個大錘,帶著要將段怡砸進地里頭去的氣勢,猛撲過來。 段怡眸光一動,快若閃電,瞬間消失在原地。 那握著重錘的人,一個沒有收住,直接撞到大青石上。 紫金色的錘子幾乎是在一瞬間,將那石頭捶裂了去。 段怡嘖嘖了幾聲,“長孫凌,牛犢子尋死,都是這樣直接撞石頭的么?” 那長孫凌一聽,更是勃然大怒,他從那青石之中拔出銅錘,揮舞起來,又朝著段怡砸去。 這回段怡沒有出手,她靜靜地站著,就在那銅錘錘到了段怡臉上之際,一柄長劍斜插著出來,架住了那銅錘。 長孫凌定睛一瞧,將銅錘收到了身側,他警惕的看了一眼段怡,驚喜的說道,“喬禾,阿娘若是知曉你沒有死,一定高興壞了。” 他說著,一轉眼又變了臉,他抬起手指著段怡的鼻子罵道,“你這小娘子,在那宴會上,故意看我,定是已經知曉了喬禾的身份。她是襄陽郡守嫡女,你怎么可以讓她做婢女,來羞辱她!” 段怡還沒有說話,一旁的知橋,卻是啪的一掌,將長孫凌的手給拍開了。 “襄州刺史已經不姓喬,長孫小郎再敢指著我家姑娘,莫要怪我翻臉無情”,知橋說著,大步流星的朝著一邊山間的涼亭行去。 長孫凌身子一震,他緊了緊手,像是一只xiele氣的皮球一般,頓時不言語了。 段怡嘆了口氣,朝著知橋追去,“此地不是說話之處,隨我來罷。” 長孫凌不是個拖拉的,見狀提錘跟了上去。 墳頭都造了景,這青云山段怡也沒有什么理由放過。 在這大青石頭附近,便有一座新修的八角涼亭。這亭前生得一株古杏樹,頗為粗壯,得三個人方才環抱得過來,將那亭子遮蔽了大半。 段怡尋了個干凈的石凳,坐了下來。 知橋抱著劍,靠在了一根大柱子上,“我這條命,是我家姑娘撿回來的。喬家乃是背負著罪名的人,我又哪里還是什么大家閨秀。前程往事,小哥哥莫要再提吧。” 一旁的知路,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還是頭一回,聽到知橋說這么多話,頭一回聽她提及她的身世。 那襄州喬家的事情,她是聽說過的! 這喬家乃是山南東道的豪族。 喬家人重武,多出名將。原本那山南東道的節度使,乃是喬禾的嫡親祖父喬遠山。 陛下有意削藩,喬遠山自請告老讓賢,于是京都便派了皇帝心腹朱或接任山南東道節度使之位。為了彰顯恩德,封了喬遠山的兒子為襄州刺史。 臣賢君明,一時之間,山南喬家成了一段佳話。 只可惜好景不長,陛下還沒有把喬遠山的光輝事跡寫在功勛薄上,甩在一些死不肯讓出軍權的老藩臣臉上,山南東道便出了一件大事。 先是那新任節度使朱或突然暴斃,被人殺死在家中;隨后京都收到了一封帶血的密折,乃是朱或血淚控訴喬遠山,說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退位讓賢是假,以退為進是真! 他朱或不過是空有節度使之名,軍權依舊掌握在喬遠山手中,那喬遠山拿著陛下的賞賜做軍餉,竟是意圖謀逆,要自立為王! 朝中一時爭論不休。 喬遠山一直忠心耿耿,喬家人更是一個作jian犯科的都沒有,個個忠良,怎么會做謀逆之事?可朱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做什么要拿著命來控訴喬家謀逆? 那一日,京都的太監拿著圣旨,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推開了喬家的大門。 可一進門去,聞到的便是一股子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以武功見長的喬家一門,在獲罪之前,竟是被人屠了個干凈,血流成河。 “我……你跟我回襄州去,有我一口飯吃,我就絕對不會餓了你。上個月你生辰,阿娘還給你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