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蝴蝶 ◇

    ◎落山歌◎

    立心醫(yī)院, vip病區(qū)。

    許望不顧醫(yī)生勸阻，強行參加了新聞發(fā)布會的后果就是——他又倒下了。助理眼疾手快，在他即將倒下的剎那間切斷通訊, 發(fā)布會現(xiàn)場, 許望的全息投影消失, 但因為他已經(jīng)強撐著把該說的話都講完了，恒星研發(fā)部主任迅速接過話頭，才沒有讓場面失控。

    值得慶幸的是, 這一次許望并沒有昏迷多久。他很快又再次醒來，只是反應(yīng)變得很遲鈍，大腦仿佛斷了片, 記憶變得非常錯亂。

    緩了足足半個小時, 許望才堪堪恢復(fù)過來。

    異能研究院的唐宗把九組的人攔在了外面, “他現(xiàn)在不適合問話，有什么事情, 等我們再給他做過一次檢查再說。”

    三天前林西鶴去異能研究院時, 唐宗還在外地參加研討會，昨夜剛剛趕回。他的老師裴元照受林西鶴委托去查程真和特殊研究所的事情，許望這里, 自然由他接手了。最初環(huán)城拋尸案時協(xié)助九組的也是他, 跟九組也算熟悉。

    寸頭在外面跟老實臉小聲嘀咕，“你說，剛才許望醒過來的時候像不像開機重啟？就像光腦一樣, 用久了然后就卡頓了, 光重啟都得半小時！”

    老實臉瞥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老實一點, 哪來的破比喻？”

    寸頭不以為然, “什么破比喻，我這種天才的大腦才能想到這么貼切的形容好不好？”

    老實臉無言以對，干脆順著他的形容來，“那他這臺光腦，豈不是從很久之前就不對了？原本只是普通配置，怎么突然像開了竅，一下子變成超腦了呢？”

    從他們的調(diào)查來看，許望的人生有個明顯的分割點，就在2115年的環(huán)島公寓。環(huán)島公寓的地理位置很好，但那是現(xiàn)在，而不是曾經(jīng)。

    城市未重新規(guī)劃前，那一片都是老城區(qū)，遠不如云京大廈所處的區(qū)域來得繁華。環(huán)島公寓更是有著幾十年的高齡，建筑老舊，設(shè)備也不夠先進，住在這里的人，大多口袋空空。

    在寸土寸金的內(nèi)城區(qū)，環(huán)島公寓的租金大概是最便宜的一檔，因此很多在內(nèi)城區(qū)打拼的年輕人會選擇居住在這里。

    許望也不例外。

    他雖然也是名校畢業(yè)，但在學(xué)校里的成績并不拔尖。在校期間參與過機器人大賽，但也沒有得到第一的好成績，簡而言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畢業(yè)之際，許望懷著滿腔抱負踏入社會，但其后三年都沒能做出什么名堂來。直至2115年他搬進了環(huán)島公寓，仿佛苦盡甘來，終于得到了繆斯女神的垂青。

    在這里，他創(chuàng)造出了恒星第一代虛擬偶像的雛形，并借此得到了人生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筆投資。

    恒星，就此誕生。

    “說起來確實讓人有點在意，那個內(nèi)應(yīng)還得過機器人大賽的第一名呢，后來就遠遠被拋在后面了。其實他能進入wind的技術(shù)團隊，就已經(jīng)算是恒星里技術(shù)最好的那一批人了，實力不差，可比起許望來，就還是差了一大截，難怪他心理那么不平衡。”寸頭道。

    內(nèi)應(yīng)叫鐘林，他曾在大賽上贏過許望，但最終，許望創(chuàng)立了恒星，而他不過是恒星技術(shù)團隊里的一個技術(shù)員，一輩子籍籍無名。世人皆知許望，但不認鐘林。

    審訊的時候，鐘林還在悲憤。

    【可我當(dāng)年明明比許望厲害，你知道他們說我什么嗎？說我是傷仲永，說他是大器晚成，我就像是一個小丑你們知道嗎】

    老實臉摸著下巴，“你知道無冕國王嗎？”

    寸頭：“入職培訓(xùn)的時候，講過的那個特殊案例？”

    老實臉點點頭，“滿院的精神病人，最終都出院了，沒有任何醫(yī)生、專家看出問題。他們也確實回到了家庭和社會的懷抱里，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沒有最后那一出，或許他們都能活得好好的。”

    “嘶……”寸頭揉了揉胳膊，“你這說的我莫名其妙起了雞皮疙瘩。”

    “這不是好事么？”老實臉道。

    “什么好事？你不覺得邪性嗎？”

    “你覺得邪性，是因為精神系異能詭秘莫測，你一開始就給它定了性。但如果不提這個，病人生了病，最后治好了，不是一件好事？”

    寸頭撓撓頭，“這樣說也沒錯？”

    老實臉：“但也沒人能保證這些病人最后會不會出問題，也許只是病癥藏得更深了，把自己偽裝成了正常人。畢竟他們最后接走國王并且劫持天空航站，要去外太空的事情，看起來就很不正常。”

    “那這不是怎么說都說得通嘛。”寸頭就不愛思考這些有的沒的，純屬給自己找煩惱，不過他也思考了一下，說：“要是精神系異能不僅僅能當(dāng)成攻擊手段來用，它能治好精神病人，也能讓一個人變成天才？太玄乎了吧？”

    老實臉：“你現(xiàn)在穿越回一百年前，告訴那時候的人，以后的人能擁有異能，他們也會回你一句話：太玄乎了吧？”

    穿越這種話題，可不正好對上了寸頭那天馬行空的腦洞，他不由開始暢想：“說不定以后那些空間系的練啊練啊，就能穿越時空，然后阻止大災(zāi)害的到來呢。沒有了大災(zāi)害，我們這些人也就不存在了！”

    老實臉：“時空，還有時間，它不止空間。”

    寸頭信誓旦旦，“掌控時間的異能沒出現(xiàn)，不代表它不存在啊。如果一個人掌握了時間的奧秘，他穿越回去改寫了歷史，你就已經(jīng)在改寫的歷史里了，你哪還能發(fā)現(xiàn)呢？”

    老實臉再次無言以對，他面對寸頭總是有這種無力感，“也許吧。無知比知之總是更幸福。”

    這時，一個醫(yī)護人員疾步跑來。

    寸頭好奇地張望過去，就看到他跟唐宗說了什么，緊接著一群人呼啦啦地跑了出去。寸頭和老實臉急忙跟上，就跟著他們進入了影像室。

    經(jīng)過再一次的檢查，許望大腦的全息模型已經(jīng)構(gòu)造完畢，每一個部位都纖毫畢現(xiàn)。旁邊是一大堆寸頭和老實臉看不懂的醫(yī)學(xué)注解，但有一點他們看懂了。

    “蝴蝶？這是蝴蝶嗎？”寸頭瞪大了眼睛。

    之前醫(yī)生說，許望的大腦里有一塊很小的陰影，形狀特殊。此時此刻，那醫(yī)生指著這塊陰影，道：“它的形狀發(fā)生了一點變化，而且變大了。我們覺得，這跟他的病有關(guān)。”

    唐宗蹙眉看著那塊陰影，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眾人三三兩兩地交換著自己的意見，沒有一個是面色輕松的。老實臉斟酌著上前，小聲道：“唐教授，可否借一步說話。”

    唐宗看了他一眼，隨即跟他到了外面。

    關(guān)上門，老實臉道：“現(xiàn)已查明，那位三十多年前的精神系異能者程真來自海上，有一定的概率，她來自s級海域蝴蝶灣。”

    “蝴蝶灣”這三個字一出來，成功讓唐宗的眉心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唐宗沉聲：“我得回去找我的老師。”

    老實臉語氣誠懇，“您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了嗎？請務(wù)必第一時間告訴我們。”

    唐宗：“不是我不說，相關(guān)的資料，你們特調(diào)局的檔案里也有，但應(yīng)該要局長的權(quán)限才能查閱。剛才那塊陰影，如果真的跟蝴蝶有關(guān)，那證明這個形狀是可控的，是精神系異能的概率無限拔高。而在以往出現(xiàn)的案例中，能夠?qū)Φ蒙系囊粋€技能叫做——精神烙印。這是高級技能，代表這位精神系異能者最起碼有7級的實力。根據(jù)確切的記載，它一共也就出現(xiàn)過兩次，一次是確定的，還有一次是不確定的。”

    “不確定？”

    “無冕國王。所有人都死了，大腦都炸成了灰，沒有任何可以確定的依據(jù)。”

    “那確定的那一次呢？”

    “第一代精神系異能者，赤月。他的精神烙印是一顆紅色的月亮。”

    人多眼雜，唐宗不再多說，拍了拍老實臉的肩膀，一邊打開終端聯(lián)絡(luò)他的老師裴元照，一邊快步往外走。

    老實臉當(dāng)機立斷，叫寸頭在這里繼續(xù)盯著，隨即也離開了立心醫(yī)院。

    消息幾經(jīng)傳遞，最終傳到姜魚這里。

    彼時他們已經(jīng)再次來到了時光站臺，這一次他們是坐著環(huán)城列車來的，想要模擬一下d離開當(dāng)晚的情形。

    車門打開，兩人順著人潮走出站臺。

    迎面看見的，是wind代言啵啵棒冰的巨幅廣告。林西鶴順手又從街邊的自動販賣機里買了兩根棒冰，一手拿著棒冰，一手為姜魚撐著傘。

    傘面遮住了過路行人的目光。

    林西鶴仍舊是那優(yōu)哉游哉的姿態(tài)，語氣散漫，“赤月的話，我小時候倒是聽我爺爺講過。那些絕密檔案，對于現(xiàn)在的人來說是絕密，對于那時候的人來說就是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不過我爺爺那時候也還很小，大多都是聽我太爺爺講的。”

    姜魚是真的不知道，投去求知的目光。

    林西鶴：“陽城的赤地千里，不光光是因為大災(zāi)害的緣故，‘赤’是赤月的赤。那會兒還是廢土?xí)r代，城市尚未建立，還是一個個基地。他一度占領(lǐng)了陽城基地，差點在那兒自立為王，凡接受烙印者皆為他的信徒，普通人甚至沒有這個資格，賤如螻蟻。”

    大災(zāi)害初期，及至廢土?xí)r代，是各種妖魔邪說盛行的年代。那種瘋狂的異能崇拜，足以把許多人的理智燃燒殆盡。

    “赤月是死于暗殺的，無名的英雄一個接著一個，最終將他殺死在赤地邊緣的遠山。那座山就叫遠山，它是一座活火山。赤月很厲害，他的狂熱信徒們也很厲害，當(dāng)時人類的熱武器幾乎消耗殆盡，只能自己上。”

    幾乎是瞬間，姜魚就想到了殺死赤月的辦法，“用那座火山？”

    林西鶴的目光遙望向陽城的方向，散漫的語氣里也帶上了一絲沉凝，“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火山噴發(fā)，赤地千里，英雄的名字最終沒有傳下來，不過陽城基地后來流傳出了一首歌，叫做《落山歌》。”

    姜魚記得這首歌，每次聽到，總是在老人的口中。曲調(diào)悠長，嗓音渾厚，有種原生態(tài)的粗獷的美。

    這首歌的歌詞也很簡單，重復(fù)著一個意思。

    【太陽落山咯】

    【離家的孩子歸來喲】

    作者有話說：

    《落山歌》，前面第145章 有提到過。

    第216章 海上航行 ◇

    ◎一切正常，可以起航了◎

    在陽城, 老人們常常在傍晚時唱這首《落山歌》，呼喚調(diào)皮的孩子回家吃飯。陽城的日照很長，人們一聲聲催促, 太陽才會慢悠悠落下山去。

    現(xiàn)在知道了這首歌的另一層意思, 姜魚再回想起它的曲調(diào)來, 就有了另外的感觸。那些無名的人，連同罪惡一起葬身火山，什么都沒留下, 那至少死后可以魂歸故鄉(xiāng)。這是活著的人的一點美好愿望。

    至于為什么連一個名字都沒有留下？姜魚只能想到一個答案：赤月太強大了。

    當(dāng)人類的科技、文明悉數(shù)倒退，沒有了道德和法律的約束，一個詭秘又強大的精神系異能者的殺傷力是巨大的。

    “為了瞞住赤月, 也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證其他人的安全, 暗殺計劃往往是絕密中的絕密。知情的人全部死絕, 就沒人知道了。”林西鶴道。

    瘋狂而混亂的年代誕生了許多瘋子，也誕生了許多能夠為理想和信念赴湯蹈火的人。而這也能說明, 為何當(dāng)局對精神系異能者如此忌憚。

    往事壓得姜魚心情也頗為沉重, 她總是能保持微笑，保持社交禮儀，但那是后天練出來的。她不去特調(diào)局任職, 選擇成為一個自由職業(yè)者, 也有相關(guān)的考慮——她并非一個絕對理性者。

    不過她也總是能很快控制自己的心緒，飛快地通過思考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精神烙印是7級異能者才能掌握的技能, 那程真的等級是不是有點太高了？跟蝴蝶灣有關(guān)嗎？”

    沒有人知道程真的具體年齡, 將她從海上帶回的鄭弛, 也只是從她的外表大致推算, 她大概二十出頭, 還很年輕。

    姜魚能在26歲成為五級異能者，就已經(jīng)屬于佼佼者了，到后面一級比一級難升，十年沒有寸進都是很正常的事。

    程真有那么厲害嗎？

    林西鶴剛想說話，就聽姜魚又自問自答：“或許，她跟我一樣都是特殊的。”

    姜魚的異能繼承自商羊，商羊又在垂死之際被三級變異植物救過，屬于異能者的基因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姜魚的五級不是普通的五級，那程真也可以。而且相比起程真二十出頭就已經(jīng)是7級異能者的可能性來說，還是她因為某種特殊的際遇，越級擁有了精神烙印這樣的技能，概率更高。

    林西鶴聳聳肩，“不管是什么原因讓程真能夠使用精神烙印，看起來都跟蝴蝶灣脫不了干系。樊黎已經(jīng)出發(fā)了，他祖輩都在陽城，我爺爺以前有提過，那些無名的英雄里，似乎有一個跟樊家有關(guān)。至少樊黎對赤月、對精神烙印的事情比我們知道得多，讓他去看看，比我們親自去要有用。”

    姜魚想想也是，這次請樊黎幫忙，沒想到是歪倒正著了。

    兩人繼續(xù)在時光站臺附近晃悠，去科技城給正在重建的姜家的房子挑選了新的智能家具，去大家都在排隊的餐館吃了飯，又去暫定的簽售會場所踩了踩點。

    身后的尾巴也一直跟著。

    “現(xiàn)在這片區(qū)域里暗中調(diào)查的人可不少。”姜魚不動聲色地通過街邊櫥窗的反光看到尾隨在后頭的人，余光又瞥向街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