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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Sugar 第19節

    雪季剛過,氣溫雖然已經回暖,但晝夜溫差還是有點大。林西鶴喝著十塊錢一杯的熱梨湯,而小哈在巷子口東聞聞、西嗅嗅,已經有些迷失方向。

    它在流口水,聞著滿街美食的香氣,發出可憐的嗚咽聲。可林西鶴就像一個黑心老板,奴役它加班還不提供晚飯。

    “你確定在這里見過他?”林西鶴再度調出程威的照片。

    “汪!”小哈搖著尾巴,緊接著又繞著圈走,表現得焦頭爛額的樣子,最后把頭一歪,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林西鶴,仿佛在說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你再想想。”林西鶴變戲法似地從口袋里拿出一根香腸。街邊便利店里最便宜的那種,以往放在小哈面前,它看都不會看一眼。

    可此時,小哈滿眼放光,“汪嗚!”

    林西鶴也不指望一只狗的記憶力,他繼續從那個大大的風衣口袋里往外掏東西,這次掏出了一小塊碎布。

    這是他去程威和葉佳佳的公寓查探時,從程威的衣服上剪下來的。衣服是貼身物品,上面還殘留著他的氣味,而如果他曾經出現在夜龍山,甚至一直藏在這里,那氣味也不失為一條線索。

    小哈吃了香腸聽話許多,湊到碎布前反復聞了好幾下,但還是表現得很遲疑。磨磨蹭蹭地,最終選定了一個方向,扭著屁股繼續往前走。

    林西鶴繼續跟姜魚說話:“問問狗主人,她在這三個月里,有沒有帶狗來過夜龍山。”

    姜魚:“稍等。”

    其實她早就聯系過了,畢竟她得跟對方解釋,為何d遲遲沒有把狗還回去。姜魚作為荷官,八面玲瓏,跟誰的關系都不錯,胖老太很給她面子,很快就有了反饋。

    與此同時,姜魚也在前往夜龍山的路上,“她說,上個月的時候確實去過一次。夜龍山有個spa會館,她是那兒的會員,有時也會帶小哈一起過去洗澡。”

    一只狗都能泡spa了?

    林西鶴不禁多看了它一眼,換來又一個歪著頭的無辜眼神,那脖子上的rou都堆了三層了。

    重點是,這狗現在行進的方向,正是spa會館的方向。

    十分鐘后,林西鶴跟姜魚在會館門口碰頭。

    這家會館實行會員制,姜魚當然也在他們的會員名單上,憑她在麻倉的知名度,不需要刷卡,直接刷臉就能進。

    小哈一見到姜魚就像見了救星,黏在她腳邊不肯走,林西鶴看它一眼它就會發出“嗚嗚”的可憐叫聲,戲足得很。

    可它還是被林西鶴捏住了命運的后脖頸,“我帶它在四周轉一圈,麻煩你進去打聽。”

    姜魚會意。spa會館人來人往,程威不大可能藏身在這樣的一個地方,一個人去問話就夠了。

    兩人分頭行動。

    也是托小哈的福,整個麻倉唯一一只為眾人熟知的變異狗,會館里的人很清楚地記得它來時的情形。

    今天還是會員日,有好吃的蛋糕和茶點提供。姜魚就坐在二樓窗邊的小茶幾前一邊吃東西,一邊聽服務員在旁邊說話。

    “那天其實跟往常差不多,馬太來了之后就跟小哈分開了。她去做spa,然后聽戲,我們就帶小哈去洗澡做美容。”

    “小哈那么調皮,它這次沒有亂跑嗎?”

    “那可不,洗澡還是我們幾個人哄著它洗的。洗完之后想給它剪指甲,死活都不肯,還溜了,差點全員出動去找它。”

    “哦?它跑哪兒去了?”

    “就后面那條街,從后門跑出去了,弄得渾身臟兮兮地回來。我們趕緊給它又洗了個澡,否則被馬太發現可就糟了。”

    服務員一臉慶幸。這些話本來不該對客人講,可坐在這里的是姜魚,她是會館里最受歡迎的客人之一,不僅對所有人一視同仁,還從不吝嗇幫她們這些服務員解決一點小麻煩。

    姜魚絲毫不掩對“小哈逃跑”事件的好奇,從服務員口中詳細地套到了事情的經過。小哈逃出去大約有15分鐘,時間并不長,那它應該也沒有跑遠。

    等到服務員離開,姜魚的蛋糕也吃完了。她放下叉子看向窗外,恰好能看見林西鶴帶著小哈走過的身影。

    “有進展嗎?”她通過耳麥問。

    “應該就是這附近了。”林西鶴的答案跟姜魚想的差不多。她隨即把服務員的話概括了一下,又道:“那天是3月26,天氣預報顯示下了小雨,小哈應該跑出去玩水了。”

    下了小雨?

    林西鶴的視線立刻掃過周遭的路面,麻倉的街道大多狹窄,就像這條后街,屬于45街夜龍山的分支。路面雖然沒有特別臟亂,但因為各種違規搭建以及堆放雜物的關系,再加上年久失修,不太平整。如果只是下小雨,那些違建的屋檐會將雨絲擋住,而能夠積蓄起一灘水,讓一只胖狗在那邊玩到滿身污泥的應該是在——

    林西鶴順著這條街走,走出一段,又迅速回過頭來,快步走到轉角,轉過彎,停在一塊修補過的路面前。

    他蹲下,平視著路面,又抬頭確認四周的建筑,確認這個地方即便是在下小雨的時候都能積起一灘水,因為上頭正好有個屋檐可以泄水。

    “你在這兒玩過水?”他轉頭看向一臉小媳婦樣跟在后面的小哈。

    “汪嗚。”小哈好像聽不懂。

    林西鶴復又站起來,冷厲的視線掃過四周。如果是在這附近看見的程威,根據他一路走來留意到的情形,這個水坑的西南面似乎有一個監控死角。

    思及此,林西鶴又迅速轉移。

    他的步伐逐漸加快,小哈都要跑起來才能追上他。可到了地方,他只不過抬頭看了幾眼,就又跑了。

    小哈在后頭哼哧哼哧地追,幾乎成了條件反射,追到后面一屁股坐在地上,歪著腦袋,大大的眼睛里裝著滿滿的疑惑,似乎不明白自己為啥要跟著這個可怕的男人跑。

    驀地,它的眼前出現一雙綁帶高跟鞋。

    小哈激動得撲過去,腦袋蹭著姜魚的小腿,嘴里“汪嗚、汪嗚”地叫著,甭提有多黏糊。姜魚的目光卻在男人不在狗,順著林西鶴的視線望出去,那個監控拍不到的死角,雜物堆的后面,赫然藏著一家小店。

    “汪!汪汪!”小哈也激動起來,朝著門口狂叫。

    就是這兒了。

    姜魚迅速跟林西鶴交換一個眼神,林西鶴不作遲疑,抬腳把擋在前面的雜物踹開,而姜魚也終于看到了被雜物遮擋著的那家店的牌匾。

    那是掛在店口左側的一塊木牌,上面刻了幾個字——春日照相館。

    林西鶴凝眸,“陸生的字跡。”

    姜魚上前,將手搭在陳舊的推拉式鐵門上。微弱的光芒閃過,門鎖斷裂。她再輕輕一拉,門就開了,但她不急著進去,反而主動退了一步,回頭微笑著看向林西鶴,“請。”

    很多東西、很多事情,還是自己來開啟,比較有意義。

    這舉動不得不說體貼又周到,林西鶴也不矯情,徑自走進去。屋內昏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過南面的窗戶,帶來些許光亮。但他沒走幾步,正對著門口的地方便亮起了一盞感應燈。

    那是一盞放在柜臺上的造型古樸的臺燈,隨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句話。

    “歡迎光臨春日照相館。”

    好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那是少年陸生特有的干凈聲線,還帶著春日花開時的輕松和歡快。剎那間,林西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湖畔山莊。

    可他知道這里不是。

    那聲音響起,仿佛有人就站在柜臺后,察覺到客人的到來,于是開燈歡迎。但是燈開了,屋內卻一個人也沒有。

    “這里看起來已經荒廢很久了。”姜魚抬手抹過墻上相框的灰塵,又掃過門口和桌椅,“但又有人住過的樣子。”

    相框上的灰塵厚,天花板上也有蛛網,但桌椅和柜臺卻相對干凈,門口也有走動的痕跡。從殘留的腳印的大小和小哈的反應來看,這個人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程威。

    店不大,后面還有個雜物間和衛生間。雜物間旁邊有個狹窄的可以伸縮的金屬樓梯,平時可以收起,放下來之后,便能通往上面被隔出來的一個小臥室,整體的構造像一個loft。

    兩人迅速將整個店鋪查找一遍,確認人已經走了,且走了好幾天,因為垃圾桶里丟棄的食物已經發霉、發酸。雜物間里用木箱子臨拼成的小床上,被子也是潮濕的,這跟最近幾天的天氣有關。

    他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作者有話說:

    小哈:汪嗚。

    第20章 情懷

    ◎與誤區(捉蟲)◎

    既然人不是剛剛才離開的,那追擊就顯得沒那么緊迫了。姜魚仔細打量著屋內的陳設,尤其是墻上掛著的照片,一時看得有些出神。

    這些照片很明顯是采用最古老的法子沖洗出來的,店里存放著的古董相機也是佐證,里頭使用的是膠卷。在如今這個年頭,除了那些追求情懷的,已經沒人用這種東西了,就譬如都市報,基本已經放棄了紙刊。

    “陸生也是個講情懷的人嗎?”姜魚抬頭看向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林西鶴。

    樓上是間臥室,應該是店的主人住的。因為面積不大,所以只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并幾個裝滿了書和各類玩具的紙箱,以及可以掛衣服的衣架。可以看出程威沒怎么上來過,房間里除了有點灰塵,稱得上干凈整潔。

    林西鶴答非所問:“還記得我說過,我覺得這事情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哪里奇怪嗎?”

    “你想到答案了?”姜魚當然記得。這是廣告牌出現之后的事,他還問姜魚,陸生究竟是希望他找到他,還是不希望。

    “我們走進了一個誤區。”林西鶴依舊雙手插兜,走到姜魚面前,跟她一塊兒抬頭看著墻上的相片,“陸生和仿生機器人雖然長著同一張臉,但他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姜魚馬上反應過來,“這家店里曾經住著的是那個仿生機器人?”

    林西鶴:“仿生機器人以陸生為藍本創造,擁有跟他一樣的臉、聲音、字跡、體型,但真正的人是會變的。陸生已經30歲了,可這里所有的陳設,包括物品隨手擺放的高度、鞋子長期擺放過后留下的一些痕跡可以推斷出的碼數大小,都符合18歲的陸生。那個仿生機器人,帶著蘇棗棗的心臟‘死’在了銅雀羽翼之下,所以這里荒廢了,時間也對得上,而且……”

    姜魚:“而且什么?”

    “我想我知道最大的違和感在哪里了,陸生應該不會住在這種地方。”林西鶴抬頭看著這間狹小的布滿灰塵的小店,再回憶起那個畫家沈鹿住過的長了青苔的閣樓,聳聳肩,“他雖然是個異能者,但體弱多病,像個精致的瓷器,得放在密封的玻璃展臺里,只能看,不能碰。”

    姜魚琢磨著他的話,不由自主地,又將終端打開,看到了錢儷收到的那封匿名郵件。她蹙眉看著,腦子里思緒紛雜,正入神,突然又聽林西鶴幽幽地說:“你覺得,一個仿生機器人,要怎樣才算是死去?”

    她抬頭,正對上林西鶴一如星夜寒潭般的眼眸。

    他們似乎想到一塊兒去了。

    “你發現什么了?”林西鶴問。

    “都市報的記者收到的匿名郵件,爆料編號s106的事情,手法看起來跟昨晚一樣,但聽你那么一說,我又覺得沒那么簡單了。憑我作為文字工作者對文字的敏感程度,這封郵件的遣詞造句,都跟昨晚酒吧街打手收到的匿名信息有微妙的差別。”姜魚道。

    就像剛才林西鶴問的那樣,一個仿生機器人,要怎樣才算死去?人失去了心臟會死,可機器人不會。

    他們一直以為這案子背后站著的是一個陸生,如果是兩個呢?

    林西鶴繼續問:“你覺得,它們分別對應了誰?”

    姜魚直接把郵件內容和短信內容都投影到白墻上,“春城很大,集合了大災害前各省各地的人,所以雖然大家都講普通話,但在口音和用詞上,還是會有差別。經過這百年的衍變,大家又因為新的區域劃分而形成了新的特色。內城區,尤其是最靠近核心圈的那些人,他們的用詞很講究,最會打官腔,干什么都端著,哪怕有口音,也會想盡辦法改掉,所以新一代的年輕人講著最標準的普通話。反觀麻倉,習慣加上各種語氣詞,同一個單詞在不同的街上可能還有不同的發音。”

    郵件很官方,用詞精簡,語句凝練。但那短信,雖然只有寥寥幾句,卻有著麻倉的烙印。

    “如果它們的來源真的不同,如你所說,陸生和仿生機器人不能混為一談,甚至需要拆分來看。那么,我覺得,這封郵件來自陸生。”姜魚道。

    余下的,自然是仿生機器人的手筆。是他生活在這里,生活在麻倉,身上帶著麻倉的烙印,發著更偏向口語化的“catch ya”,追求著膠卷相機的情懷。

    冰冷的機器永遠無法代替人類,這是全世界的通識,可正是如此,一個可以光靠眼睛就錄下一切的機器人,在用膠卷相機搞情懷?

    他還是一個冰冷的機器人嗎?

    之前他們認為,廣告牌是陸生的催促,他不滿他們的游戲進度。可如果這個人換成了仿生機器人,其背后的動機就需要重新推導了。

    姜魚直視著林西鶴的眼,嘴角不禁帶起一絲笑意,那是帶著好奇和探究的神情,追問著:“所以讓我們回到起點,偵探先生,你現在覺得,一個月之前你收到的那顆黑色糖果,是誰給你寄的?是誰在舊事重提,邀請你玩捉迷藏的游戲?”

    林西鶴也笑了,挑了挑眉,“這個問題,需要另一個人來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