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開襯衣上端兩粒紐扣，似乎才從束縛中脫離，隨后，緩緩朝化妝間的人掃了一眼。

    “早啊，謝導！”許亦酌很熱情，笑著自黑，“您這打扮的，顯得我略粗糙了。化妝老師，快給我整個帥瞎全場的妝。”

    謝凌云腳步停下來，掃一眼他，眸色很淡。

    許亦酌毫無所覺，自顧自說：“可算是來了，我和戚喬等你等得劇本都快聊完了。”

    “聊劇本了？”謝凌云在一旁的空椅中坐下，“我瞧你挺閑的。”

    許亦酌還想要反駁，謝凌云給造型師指一指，說：“去給他換衣服，換完就送去拍定妝。”

    工作人員應聲，帶著許亦酌去更衣室。

    門合上，謝凌云的目光才重新落在戚喬鏡邊的戚喬身上。

    “謝導，您看看松年的前期造型怎么樣，妝還ok嗎？要不要改？”化妝師兢兢業業道。

    戚喬便轉身，在他面前緩緩地轉了一圈。

    謝凌云看了一眼，便說：“珍珠耳環摘掉，不要配飾。”

    造型師照做。

    謝凌云的目光就這樣明晃晃地落在身上，當著化妝室所有人的面，哪怕知道是在工作，心底還是傳來仿佛赤腳踩在灼熱石塊上的感覺。

    戚喬偷偷抿了下唇角，偏過了頭，沒有與他對視。

    只聽見謝凌云跟造型師交代：“這條裙子再大一號，別太合身，后期的衣服都按照她的正常尺碼做。另外，前期衣服以淺色為主，第56場戲之后，再換深色……”

    戚喬只是聽著他的聲音。

    一一吩咐完后，造型師說：“這條裙子還要再大一號？本身的版型就挺寬松了，再大不好看。”

    一旁李一楠也插了一句：“這樣不是挺好看的，還大？”

    “戚老師。”

    “嗯？”

    戚喬驀地將視線轉回來。

    謝凌云低聲詢問：“你覺得呢？”

    “這場戲是松年做臥底之前的重頭戲，她在葉驍面前假扮成一個無路可走誤入風塵的女孩，第一次穿不合身的裙子，既能從細節上給葉驍稚嫩青澀的感覺，觀眾也會感受到松年首次出任務的不熟練與緊張。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謝凌云側眸掃了眼李一楠和造型師，眉峰微挑：“聽見沒有？”

    李一楠：“好像有道理……”

    戚喬卻頓了好一會兒。

    怔忡間，原本坐在椅子上人倏而起身。

    戚喬聞見熟悉的青檸羅勒氣息。

    黑色皮鞋停在她綴著梔子花的涼鞋前，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

    戚喬呼吸一滯。

    鼻尖被人輕輕地蹭了下。

    她顫著眼睫，抬眸。

    謝凌云垂眸，目光落在自己食指指腹：“鼻子上涂了腮紅？”

    戚喬身后，造型師很快回答：“沒錯，這樣妝容看起來會更加楚楚可憐一點。”

    李一楠的手機響起，他接完，催促謝凌云一起去開個短會。

    謝凌云“嗯”了一聲，卻沒有動。

    清冽的味道幾乎充斥咱整個鼻息之間。

    戚喬輕輕咬唇，呼吸急促一分，還等不到面前的人退開。她抬起手來，抵在他胸前，輕輕地推了推。

    造型師站在她的身后，而李一楠已經起身朝門邊走去，其余的工作人員離得遠，

    戚喬盡力地控制著馮作幅度。

    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小動作。

    謝凌云輕笑著退后，轉身：“換好下一套叫我。”

    他大步流星離去，到門口時，又忽地停下來。

    似是才想起來。

    “對了。”他回頭，吩咐造型師，“發型換高馬尾。”

    他很快離開，化妝間不知道響起誰的聲音。

    “聽說謝導對高馬尾有情有獨鐘，好幾位女性角色的出場造型，都是高馬尾。今天看來，這不是傳言啊。”

    “不會是有個扎高馬尾特別好看的初戀，或者白月光什么的吧？”

    戚喬微怔。

    他以前，好像就有這種高馬尾情結……

    只是一直不肯承認。

    耳中聽著幾名工作人員玩笑一般的口吻議論著，戚喬甚至也跟著他們產生了猜測。

    難道真的是因為中學時的初戀？

    戚喬的幾個造型，在一天內很快定了下來。

    拍了定妝照，之后，便是在等待幾天后的劇本圍讀會中度過。

    謝凌云身為總導演，開拍前的準備階段，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直到周一，所有主創齊聚工作室，參加劇本圍讀，戚喬才再次看見他。

    謝凌云壓軸出場，踩著約定好的圍讀會開始時間走進會議室。

    戚喬聽見眾人的問候，從劇本中抬起頭來。

    今日應該沒有亂七八糟的會議。

    他穿著一件簡潔寬松的白色短袖，身形消瘦，垂著的下擺松松垮垮。

    甫一進門，便示意其余人坐下，直接道：“開始吧。”

    七年前去北海的那次拍攝，已經在時光的沖刷下，將許多細枝末節遺忘在回憶中。

    若拋去那次不算，這一回，應該算是戚喬和謝凌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

    他投入工作之時，臉上不茍言笑，卻并非冷淡，有種別樣的嚴肅。

    觀看演員對戲之時，那雙好看的眉會微蹙一分，若令人滿意，便在一段結束之后，短評一句“可以”或“不錯”；若并不滿意，眉心的川字便會再加重一分，指尖在劇本上輕輕點著，結束之后，再告訴他們應該如何去表演。

    等戚喬意識到，自己又開始對他投入過多的注意力時，這些細節已經盡數留在腦海。

    她強迫著自己轉移注意力，投入到劇本之中。

    編劇穆心并未出席，或許是在忙，只和謝凌云語音連線，旁聽討論，偶爾指正某位演員理解不當之處。

    直到中午十二點多，今日上半場的圍讀會才告一段落。

    李一楠安排人統一訂了餐。

    小年專門替戚喬點了沒什么熱量的低脂餐，同樣是演員，一旁的許亦酌卻吃著油葷搭配的烤鴨加芫爆肚絲。

    見戚喬的食物毫無油水，趁她助理也出去吃飯，往餅皮中卷好配菜，加了三片烤鴨，蘸好醬汁送到戚喬嘴邊。

    “戚老師，來……”

    還沒等戚喬轉頭，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穿過她與許亦酌中間，撐在桌面上。

    謝凌云彎腰低頭，咬走了許亦酌手上才卷好的烤鴨。

    戚喬：“……”

    許亦酌大聲笑：“導演，你也想吃啊，早說啊，我這兒多著呢！”

    說著，便十分自覺地讓開位置。

    謝凌云從善如流，在他與戚喬中間坐下。

    等許亦酌將自己的烤鴨推過來，他也毫不客氣地伸手，行云流水地包好一塊。

    他遞到戚喬嘴邊，聲音壓得很低：“就一塊，吃吧。”

    戚喬瞥了眼周圍的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

    她不動，謝凌云也不收回。

    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戚喬沒有辦法，趁無人在意的幾秒間，傾身湊近，張開嘴巴，咬了一小口。

    一整塊實在吞不下不，只好飛快地伸出手，從他手中接過。

    謝凌云抽了張濕紙巾，擦過指尖。

    他目光轉向另一側，對正瘋狂進食的許亦酌說：“開機之間減十斤。”

    許亦酌錯愕地“啊”了一聲。

    謝凌云又說：“腹肌和肱二頭肌有沒有？”

    許亦酌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沒作聲。

    “觀眾不想看見露出一整塊腹肌的男演員。”謝凌云淡聲命令，“你也減減肥吧。”

    許亦酌：“……”

    謝凌云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這一句幾乎讓整個會議室的人聽見。

    “謝導，”他霍然起身，一撩上衣自證道：“雖然沒八塊，但是我可有六塊啊！”

    戚喬下意識地被他的高呼吸引，正要抬眸之時，眼前卻擋來一只手。

    并沒有碰到她的皮膚。

    戚喬聞見桌上那包濕紙巾獨有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