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9節
原來如此。 原是如此! 原來他早就知道,謝家這個爛窩子,注定會逼著她一步步朝他走去。 正如周瑄所說,她也定會如當年那般,即便心有不甘卻仍會為了謝家,去靠近他,引/誘他,利用他施舍的殘存舊情為謝家掙得喘息的機會。 謝瑛好像踩在棉花上,腳步虛浮,她下了臺階,白露趕忙攙住她的手臂,為她攏好衣裳,見她臉色蒼白,唇也渾無血色,擔心之余小聲喚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br> 謝瑛茫然的眨了眨眼,只覺面上又冷又涼。 天飄雪了。 崔氏掃了眼楹窗外模糊的身影,扭頭與謝宏闊問道:“瑛娘會聽話嗎?” 謝宏闊意味深長地拍拍她的肩膀“她不顧及你我,總會顧及四郎,臨哥兒。她以為自己心志堅定,就能逼我就范,她怕是忘了,她自己也是謝家人。 只要一天是,她就得為謝家犧牲!” “這是她的本分!” 第9章 ◎你們又是何種情分◎ 槐園 謝瑛站在月門處,白露和寒露見她頓步,便順著方向看去。 孟筱穿了身櫻粉色襦襖,領口繡著潔白的兔毛,她在府中住了有些日子,皮膚養的比初見時白皙透亮。 她懷里抱著一方黃木匣子,背身而立,像是站在廊廡處等人。 謝瑛看了半晌,提步走過去。 聽見腳步聲,孟筱回頭,面上掩飾不住的歡喜,卻在看見來人的剎那倏地收斂起來,她抱著匣子,沖謝瑛福了福禮,甜聲道:“嫂嫂好?!?/br> 顯然,孟筱等的人不是她,而是云彥。 云臻的話不是空xue來風,想必孟筱是真的喜歡云彥,她與自己年齡相仿,至今沒有議親,曾聽姨母與曹氏私底下說過,在蜀地時她想給孟筱相看,可挑來揀去沒一個入她眼的,高不成低不就,便拖到這把年紀還沒嫁出去。 若在平時,謝瑛定不會饒她私心,橫豎會叫對方下不來臉,難為她挑了時辰,知道自己不在府中,而云彥今日恰好休沐。 可她今日渾渾噩噩,根本無心應付,遂回禮客套了兩句。 云彥便在此時進院。 孟筱眸中立時明亮起來,低眉輕聲喚道:“兄長安好?!?/br> 謝瑛身子不適,撂下兩人便徑直去了里間。 堂中,白露端來茶水,擱茶的空隙,云彥看向門口小聲問道:“娘子怎臉色那般差,方才去哪了?” 白露便講了謝瑛回謝家的事。 云彥了然,自打成婚之后,謝瑛偶爾也會如此,岳丈強勢,她又不肯低頭,往往因為各種瑣碎鬧僵。 孟筱抱著黃木匣子坐下,小臉粉撲撲的,她咬著唇,偷偷瞟了眼云彥,想起身,又默默在心中醞釀說辭。 云彥好多年沒見她,只記得那會兒孟筱很瘦很小,眼睛大大的,說話細聲細氣,仿佛很容易受驚。 現在長開些,眉眼中少了局促,平添幾分自信,想來是隨時間歷練成的。 他交握著手,時不時往內間掃一眼。 孟筱忽然站起身來,捧著匣子走到云彥跟前:“兄長,此番進京,在府里叨擾許久,沒甚能拿出手的禮物,想著從前贈與兄長紙筆,兄長很是喜歡。 筱娘便又制了一套用具,望兄長莫要嫌棄?!?/br> 云彥本想站起來,可孟筱杵在跟前,叫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仰起頭來回道:“表妹何須見外,我多半時間都在宮中編纂,并沒幫襯什么,前后忙碌奔波的人其實是你嫂嫂,是她著人去碼頭接的你們,也是她安排的住處和侍奉,你要謝,著實該去謝謝她。” 孟筱睫毛沾上水霧,咬著唇輕聲道:“不只是給兄長一人,我給四jiejie和八meimei都帶了禮物。初見嫂嫂,筱娘不知嫂嫂喜歡什么,便沒敢唐突,下回我也會給嫂嫂準備的?!?/br> 房間隔音不好,孟筱說的每個字謝瑛都聽得清楚真切,從前礙于家世不敢表露心思,如今孟姨父升遷,兩家論起實職,孟姨父比忠義伯要強干,因而孟筱便有些打算。 謝瑛躺在榻上,雙手揪住衾被。 周瑄此番提拔了不少官員,像孟姨父這種文官清流,任地方官時政績卓越者,深受倚重,日后定然也會平步青云,官道亨通。 謝瑛渾身發熱,如同被人架在炭盆上炙烤,血液流淌著激蕩著管直往顱頂橫沖直撞,心煩意亂,仿佛下一瞬就能燃燒起來。每一寸皮膚都guntang,燙的她咆燥不安,恨不能立時燒成一把灰燼,算完。 指甲掐進rou里,疼痛消減下暴躁,她伸開掌心,看著蜿蜒流下的血,慢慢緩和呼吸。 打了個冷顫,聽見孟筱告辭。 “阿瑛,”溫暖的身體傾斜過來,云彥見她雙眸緊閉,腮頰潮紅,呼出的氣息帶著濃熱,不禁伸手覆在她額頭,一下便蹙起眉來。 “阿瑛,你起高熱了?!?/br> 病勢來的又急又重,謝瑛昏昏沉沉睡著,耳畔能聽見嘈雜的說話聲,有時候很亂,有時候又很安靜。 她能感覺到云彥握著的手,他總是很溫和,像一縷風拂過心頭,帶來清涼。 他貼著她的面頰,輕喚她“阿瑛”。 她都聽的到。 白露和寒露清洗絹帕,為她擦拭身體,中衣濕透,剛換下來又裹上熱汗,如此幾番,好歹降下溫來。 只一張小臉白戚戚的,陷在濃黑如云的發間,幾日光景好似清瘦許多。 云臻瞥了眼歪在床前,緊握著謝瑛左手的云彥,嗤笑道:“難為六郎慌里慌張守了兩天兩夜,大羅神仙也得被你感動的痛哭流涕。不過就是個小病癥,興師動眾弄得像是要死人一樣?!?/br> “阿姊!”云彥沖她怒目。 云臻悻悻的瞪他,知道自己失言卻還是理直氣壯。 “我小產那會兒,也沒見你怎么著,咱們到底是有血緣的姐弟,竟還比不過一個外人親厚?!痹普橐е毸榈男?,惡狠狠罵道。 云彥將謝瑛的手塞回被中,又落了簾帷,這才走到云臻面前,他比云臻高出一頭,生的面如冠玉,溫和儒雅,可被惶惶的燭光一照,那眸中怒火猶如兇猛惡獸,充斥著薄怒與毀滅。 云臻耷拉下眼皮,內心忽然慌亂起來,不知從何時起,她那羔羊般的弟弟忽然變得魁梧兇悍,才說了幾句,就恨不得吃了自己。 謝瑛生病這幾日,府里很是亂套。 曹氏久不掌中饋,做慣了閑人貴婦,不曾想各處管事拿著賬簿日夜煩她,直把她看的頭昏腦漲,疲于應對。 她很是明白,人一旦習慣慵懶,哪里還輕易回得去忙碌勞累。 府中除了云彥,最盼望謝瑛好起來的,便是曹氏了。她吩咐下人將上好的補品送去,又叮囑大夫盡心盡力,仔細看護媳婦。 云臻看在眼里,心里就像扎了若干刺,愈發不是滋味。 適逢孟家選好宅院,打算搬遷,曹氏便又安排人手前去幫忙料理,前后規整了三日才打理完畢。 新宅不大,只是個兩進兩出的院落,自然比不得忠義伯爵府的派場,孟季同在長安縣下轄的萬年縣任職,不常在宮中行走,故而為了能讓她們母女有照應,便選的距離伯爵府極近,只有一坊之隔,環境雅致,人口簡單。 曹姨母下帖子宴請時,謝瑛將將才好沒多久,便讓白露將賀禮備好,由云彥代勞一并捎去。 后院套好馬車,寒露從外頭進門,小聲道:“娘子,事情都安排好了。” 謝瑛已經換好衣裳,罩了件輕軟披風,兜帽遮臉。 府里馬車先是去了謝瑛名下一家珠釵鋪子,繼而便停在院里休憩,謝瑛悄悄出門,拐過去登上另一駕馬車,朝東奔走。 何瓊之尚未自立門庭,故而還是住在老宅。他見著謝瑛的信物,心里頭咯噔一聲,便趕忙往外走,一出大門,迎面看見不招眼的角落停著一輛樸素的馬車,車上沒有徽標。 掀開車帷,對上謝瑛那張臉。 何瓊之一愣,張口便道:“十一娘,你這是在婆家受委屈了么?” 幾日前還細膩瑩潤的臉,驟然消瘦一圈,顯得下頜尖尖,弱柳扶風。 謝瑛捂住唇咳了聲,何瓊之忙把車帷放下,坐在斜對面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出來前,他就猜到謝瑛想說什么,雖然為難,卻還是得見她,即便要拒絕,也得親口說才是。 少年情誼,彌足珍貴。 謝瑛知曉何瓊之為人,索性不與他繞彎子,直截了當問起伏擊案審問情形。 何瓊之見狀,也徑直回她。 兩人沉默著,車外人來人往,熙攘熱鬧,可謝瑛卻覺得仿佛置身在茫茫冰雪中,視線模糊,身體里那股子悶火又肆意亂竄,她閉了閉眼,艱難開口。 “能不能求你,將我阿兄的罪行抹去?!?/br> 說完,臉騰的一下火熱,謝瑛攥著帕子,腰背盡量挺直不讓何瓊之看出自己的難堪,她抿著唇,滿懷期待的望過去。 記憶中的謝瑛,從來都是鮮活明朗,渾身充滿無窮的生命力,好像總在笑,沒什么事能難住她。絕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隱忍委屈拼命擠出討好刻意的假笑。 何瓊之的話鯁在喉間,說不出來。 半晌,他點頭,低聲道:“我試試?!?/br> 紫宸殿 燈火通明,暗香浮動。 周瑄披著外裳坐在長條案前,手邊壓著案錄,抬眼瞥了下對面人。 “厚樸,除去四哥,其余人等全部審結完畢?” 他眸色漸深,翻動紙頁帶的燭火猛地伏低,又惶然拉高,光影詭異地投落在簾帷上。 何瓊之咽了咽唾沫,直起肩膀回道:“是,案錄上所有名單以及初擬罪行,若陛下沒有異議,臣便著人下發至....” “厚樸,記得朕說過什么。”周瑄沒抬頭,聲音也如往常般清潤,修長的手指點在案面,光影交織下,猶如美玉一般。 “涉案人員少一個,朕拿你是問?!?/br> 幽眸抬起,兩簇火苗兀的燃亮,周瑄看向對面那人,凜了辭色:“謝楚呢,是誰給你下了令,抹去此人!” 何瓊之當即跪下,硬著頭皮道:“是臣自作主張,請陛下治罪?!?/br> 靜謐的大殿,連喘息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喉嚨滾了滾,何瓊之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只覺壓迫感鋪天蓋地襲來。 “啪”的一聲,案錄被擲到手邊。 “只這一回,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折斷的筆不偏不倚落到案錄上,周瑄冷聲命道:“添上,謝楚。” 何瓊之捏著筆桿,咬了咬牙,抬起頭來,“陛下,便看在謝瑛曾經的情分上,放過謝楚這一回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