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迎娶一條男龍 第149節
他不會老去,不會生長,不會感覺到痛楚, 雖然離開了,但他沒有改變。 大抵是他的便宜師尊——東祝做了什么, 讓他能夠脫離不死城而不消亡,茍延殘喘。 匕首是非亦從其他魔族手中搶來的, 一直偷偷藏著, 沒讓東祝發現。 今天東祝的心情不錯,在流火淵旁坐了一下午, 不僅給他起了名字,還喝了一壇酒, 早早就睡下了。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惹怒帶他離開不死城的東祝,讓對方動手殺了他,亦或者是殺死對方, 依靠對方力量離開不死城的他也將死去。 在魔界的這些日子, 他已經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便宜師尊的姓名, 也知道他是一界之主, 魔祖東祝。 面對力量如此強大的魔祖, 非亦知道后一個結果出現的可能性約等于零。 憑他的力量, 是殺不死東祝的。 但非亦沒有遲疑。 匕首鋒利,閃著寒光,在狠厲的少年手中更是一柄絕世殺器。 劃破昂貴的衣料,刺破血rou,深深地插進了胸膛之中。 看到床上的人紅潤的臉上失了血色,呼吸逐漸停止,非亦有一瞬的恍惚,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殺死了對方。 折云宮是東祝的寢宮,夜里流云飄過,使得投落的月光被分割成斑駁的色塊,在床榻上的人臉上留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非亦不是第一次殺人。 不死城中偶爾會有人進入,東祝不是他求助的第一個人,以前他有試過讓別人給與痛苦或者死亡,可那些人都太弱了,不僅做不到他的要求,還被他反殺了。 但今晚刺殺東祝時,他第一次手抖得如此厲害,差點沒握住那把短匕首。 非亦松開匕首,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到顫抖的手撐住床榻,他注視著面色慘白的東祝,良久,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怪就怪你太善良,把我帶了出來,所謂魔祖,也不過如此。” 話音剛落,床榻上被殺「死」的人就睜開了眼睛,且眼神清明,未有一分醉意。 非亦心驚膽駭,差點跌坐在地。 東祝轉了轉眼珠,就那么插著匕首直起身子,近乎和藹地注視著驚懼的小弟子,嫌棄道:“我裝了這么長時間,還以為你會發表什么大論,結果就這?小小年紀跟個老頭子似的,知道的你是我徒弟,不知道的,怕要把你當成那冥河底接班人的徒兒。” 他行事不避諱非亦,連私密的事也在對方面前提起過,世人都不知曉,但非亦知道,他與那天上天的神君,神界的百花神,冥府的接班人是好友。 而冥河底的接班人,將來要繼承冥府一殿閻羅位置的人,是個老成的悶性子,半點不活潑。 非亦突然生出些怒氣,這怒意洶涌,攫取了他所有的心神,令他沒有注意到,在發現東祝沒死的那一刻,他心里產生的一絲激動和欣喜。 “我才不像他!” 少年語氣惡狠狠的,倔強要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東祝一時語塞,頗為驚詫地看著非亦。 這小徒弟當真有趣,刺殺失敗了,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怪他。怪他就怪他吧,不怪他裝死騙人,竟然怪他隨口的一句話。 東祝暗自咋舌,覺得下次有必要和他那冥府的好友說道說道,別一天到晚老神在在的。 畢竟這位朋友已經不招人待見到,他新收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徒弟都嫌棄的地步了。 東祝出神的工夫,非亦已經冷靜下來了,攥緊了拳頭:“我想殺了你,你如果繼續留下我的話,遲早有一天被我殺死。” “好啊,你想殺,為師便給你殺。”東祝沒當回事,一口答應下來,傾身逼近,捏住了他仍有些抖的手腕,“只不過你要記住,下次動手的時候不能抖,手一抖,就會露出破綻。” 非亦微怔,抿著唇一言不發。 東祝用空閑的手拔出匕首,放在他掌心,惡劣地勾起笑:“嘴硬心軟的小徒兒,為師就知道你舍不得了。” 非亦額角暴起青筋:“胡言亂語!我才不會舍不得你!” “若不是舍不得,你又為何因殺死我而難過?”東祝笑笑,“少年心高氣傲,如果能殺死我,你該當成榮耀。” 被匕首刺破的衣袍依舊是破的,但里面的傷口已經自行愈合了,一絲血跡都沒有滲出來。 非亦想,他還是輕敵了。 那個結果出現的可能性不是約等于零,而是零,他不可能殺死東祝的。 非亦攥著匕首,失魂落魄地逃離了折云宮。 刺殺失敗,意料之中的動怒沒有發生,連懲罰都沒有,東祝只是用只言片語逗了逗他,便將此事揭了過去。 自那日起,非亦就將自己關在魔宮里了。 他剛來到魔界的時候,好奇過這里的一切,最喜歡去找別人的麻煩,既是想借由那些人的怒氣來確認自己確實離開了不死城,也想給東祝惹點麻煩。 魔祖的小徒弟自來到魔界后,就將魔心城攪了個天翻地覆,如今破天荒的安分下來,所有人都在猜測他是不是被東祝收拾了。 這話傳到東祝耳中,他掰著指頭算了算,自己確實很長時間沒見過非亦了。 心神一動,便殺進了非亦的住處。 小徒弟還是那個小徒弟,只不過看上去更沉悶了,也更像他那位古板的友人了。 東祝覺得牙疼,拎著非亦的脖領子,帶著他離開魔心城,來到了流火淵旁。 淵火搖曳躍動,東祝睨著面無表情的小徒弟,好笑道:“一次沒殺死師尊,就開始氣餒了?” 非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只不過是累了,等休息夠了再殺你。” “累了啊,要不要師尊哄哄你?”話音剛落,東祝便帶著他跳下流火淵,“世人只知道浮水,為師今日便帶你游游火!” 非亦被拘在不死城中,沒有晝夜時間的概念,雖表現得老成,但到底還是孩子心氣。 他下意識摟住東祝的腰,瞪圓了眼睛,死死地扒著唯一能依靠的人。 東祝低下頭,瞥了眼自己被抓皺的衣服,勾了勾唇角。 一心求死,還不是怕死,他的小徒弟口是心非起來真可愛。 魔氣形成一個屏障,緊緊包裹著兩個人,使得流火淵中的烈焰無法傷到他們。 東祝帶著他在流火淵飛上飛下,轉了大半天,直接撕裂空間,往人間去了。 正值人間的上元佳節,夜里燈火通明,河里飄滿了花燈。 東祝帶著驚魂甫定的非亦來到岸邊,像凡人一樣排隊買了一盞花燈:“你會寫字嗎?” 非亦沒見過這樣熱鬧的場景,眼睛都挪不回來,只隨便地應了聲。緊接著,他的手里就被塞了一盞花燈和一支筆。 東祝眉眼含笑:“寫上我們二人的名字,咱們去放花燈。” 非亦罕見的不知所措起來:“我,我不會寫……” 在不死城里,他一心求死,根本沒想過學習認字寫字,甚至連筆都不知怎么握。 東祝嘖了聲,嫌棄道:“我怎么收了你這么個蠢徒弟?” 非亦又羞又氣,剛準備發作,就被抓住了手腕。東祝站在他身后,將他整個人攏在懷里,握著他的手,帶著他在花燈上寫下了兩人的名字。 “這世間有意思的東西多了去了,你該多瞧一瞧,多看一看。”東祝帶著他將花燈放進河里,語氣懶洋洋的,“每日里想著死,蠢得不忍直視,你已經離開了那方寸之地,眼界也該開闊一些才是。” 花燈隨著河水晃動,逐漸飄遠。 非亦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疑惑不已:“可我明明還是個活死人,我真的離開不死城了嗎?” 不知消亡何時會來,擔憂始終浮在心頭,像一把懸在脖子上的刀,令他無法放松心神。 他受不了這種不上不下的煎熬,唯有殺死東祝,才能得到解脫。 東祝揣著明白裝糊涂:“你現在在人間,這里有萬家燈火,也有人聲鼎沸,和那不死城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為師看你是瞎了才會問出這種問題。” 非亦氣得腦瓜子疼:“聽說修逍遙道的魔頭過了今日沒明日,今日得見果真如此。” 東祝笑嘻嘻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如果明天要死,那你現在便該抓緊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對。” 這就是魔祖的道,逍遙度日,無畏無懼。 六界之中沒有什么能令他停下腳步,沒有什么能約束他,自然也沒有什么能夠傷害到他。 在人間過了上元佳節,東祝并沒有急著帶非亦回魔心城,反而在六界中隨意亂逛起來。 魔祖東祝性子散漫,向來隨心所欲,上午在人間,下午就撕開空間,帶著小徒弟跑到仙界去了。 非亦一邊擔憂著自己什么時候會消亡,會回到不死城,一邊瘋狂的擴展見識。 東祝不喜歡宣揚,兩人就像普通人一樣行走在仙界,偶爾也會用點小把戲,比如現在,隱身藏在人群之中,混入鑄劍門的盛會。 一路逛過來,非亦對六界的認知清晰了很多,不解道:“鑄劍門算不上仙界的大宗門,為何我們要來這里?” “雖然不是大宗門,但這盛會是仙界中數一數二的,逛逛沒壞處。”東祝帶著他坐在觀眾席的角落,講了一些和鑄劍門相關的事,“鑄劍門曾經鑄造出了世間第二的法器,運氣好的話,可以給你弄一件法器玩玩。” 非亦撇了撇嘴,內心的失落越來越重。 他非人非鬼,無法進行修煉,法器到了他手里就是廢物一件。 盛會很快就開始了,臺上依次站了幾十位鑄造師。 東祝嘖嘖稱贊:“參加此次大會的弟子還挺多,看來鑄劍門日后在仙界的地位會有很大提升。” 非亦不以為意:“就靠這么幾個人,能提升一個宗門的地位?” 東祝欣慰不已,自家小徒弟終于露出了點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稚氣,讓他有打壓教訓的機會:“實力強弱與數量無關,你師尊一個人就可擋六界萬千人馬,你可別小瞧了這么幾個人。” 非亦語塞,心道他們不過爾爾,如何能和你這個魔頭相比。 大會進行到一半,法器的質量說好不好,說差不差,都屬于中等水平,雖然觀眾席上反響良好,但還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法器出現。 非亦興致缺缺,打了個哈欠:“我們什么時候離開這里?” 東祝拍了拍他的腦袋:“再等一會兒,這場上最好的東西你還沒見識到呢。” 聽了他的話,非亦勉強打起點精神。 臺上已經有一大半鑄造師介紹過自己鑄造的法器了,剩下的不足十人,按照輩分,都是些年紀尚輕的弟子。 觀眾們已經有些疲乏了,若非拍賣環節放在最后,他們怕是現在就要離開了。 就在這時,臺上傳出一道金石脆響。 非亦眼睛一亮,抬眼看過去,就見一位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鑄造師舉著一把扇子,正在展示。 方才那道聲音,就是展開扇子時發出來的。 東祝一直關注著非亦,見他坐直了身子,贊許地揚了揚眉。 雖說是為著一點興趣將人帶出不死城,但非亦確實有資格做他的徒弟,敏銳狠厲,果決心細,如果不是被困在不死城,應當早早在六界中揚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