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云后 第69節(jié)
僵持許久,外面終于有了動靜。@htht 他趕緊走出房間,猛地看見方慕之拉著卓安平胳膊,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你看看你看看,”方少爺像個護崽的長輩,“都被打成什么樣了,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這小兔崽子能一直瞞下去。” 后面的卓安平仿佛霜打的茄子,比往日安靜了許多,臉頰上明晃晃的一團烏青,嘴角也擦破了。 季別云心里一緊,忙問道:“誰打的?” 卓安平不說話,急得方慕之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說我就把你扔這兒了。” “我說,”卓安平終于開口,“就是前些時日在咸瑞樓碰到的那些人,說是要給我個教訓。” 萬良傲手底下的人? 太猖獗了,當場差點動手不說,事后竟然還找上門來把人打一頓。欺負卓安平半大小孩又沒有什么武力傍身,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人? 季別云越想越生氣,卻聽得方慕之道:“你跟我可不是這樣交代的,不是說那些人打著鎮(zhèn)國大將軍的名義嗎?” 卓安平小聲道:“算了,不給季將軍惹麻煩……” 方慕之氣得深呼吸一口,才轉(zhuǎn)頭看向季別云,“這事兒必須得告訴你,萬良傲不是什么好東西,而且宮里剛下了旨命他回京,要加封他為襄國公,還讓他當太尉。你掀了御史臺,折了他的左膀右臂,雖然萬良傲沒出面表態(tài),可他手底下的人已經(jīng)如此針對你了,你必須得小心。 “還有這小兔崽子……我知道你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見不得手底下人被旁人欺負,若以后才知道卓安平被人揍了,你得氣死。故而我才將人拖來,好給你個交代,怎么處理看你自己吧?!?/br> 方少爺說得對。 季別云此時已經(jīng)氣得腦袋里嗡嗡地響,雖然卓安平是個不討人喜歡的熊孩子,但畢竟他受了卓都尉之托,把人收在自己麾下,就必須對人負責。況且卓安平這次被打也是受了他的牽連,那些人雖然是對卓安平動手,可找的是他的麻煩。 他往腰側(cè)一摸,空蕩蕩一片,并沒有刀刃。 “季施主,”觀塵突然出聲提醒,“冷靜一下,武力并不能平息此事?!?/br> 季別云回過神來,捏緊了拳頭,艱難道:“可是我現(xiàn)在不揍人的話,會氣到七竅生煙?!?/br> “我就說吧,讓你別告訴將軍,萬一真的和鎮(zhèn)國大將軍打起來怎么辦?!闭f話的是卓安平,雖然他本人受了傷,可似乎毫不在意傷勢,“我爹把我送到右驍衛(wèi)是讓我歷練的,萬一右驍衛(wèi)垮了,我回去怎么交代?” 方慕之聽了這話開始挽袖子。 季別云也氣得閉了閉眼睛。 他還要多謝這小兔崽子,雖然此刻他更氣了,但至少掩蓋過了之前想殺到那幾人面前的沖動。 “得了,方少爺你別揍了,你那身板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他忍無可忍道,“卓安平,你沒敷藥就去醫(yī)館敷藥。若用了藥就給我閉嘴,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其余事情用不著你cao心?!?/br> 那兩人從過家家似的單方面毆打里消停下來,熊孩子眨巴著眼睛問他:“那你還會揍回去嗎?” 季別云冷冷地笑了笑,“你希望我揍回去嗎?” 卓安平搖了搖頭。 他隨即不近人情道:“你希望的事不作數(shù),我是將軍,你得聽我的。方慕之,帶他回季宅,徐陽他們會照顧他的?!?/br> 方少爺將卓安平趕出了院子,自己卻沒走,瞥了兩眼站在后面隔岸觀火般的觀塵和小沙彌,給季別云使了個眼色。 他心領神會,卻直接道:“有什么事你說吧,他們也能聽?!?/br> 但說完之后突然想起來,既然方慕之找到了懸清山,之前必然去過季宅,應該知道了那什么侯爺之子的事情。 “等等!” 季別云趕緊拉著方慕之進了房間,還將房門關(guān)上,做賊似的壓低聲音問道:“你見著那什么世子了?” 方慕之比他還激動,用氣聲都能聽出激昂來:“你什么時候招惹上德敬候家的世子了?” “我根本沒招惹!是元徽帝故意惡心我,想賜婚我和德敬候的孩子,我就是為這事躲到懸清寺來的!”季別云之前有冤無處訴,這會兒終于找到一個能傾訴之人,“你去的時候,那世子還在季宅嗎?什么情形?” 方少爺用了片刻消化掉這個消息,答道:“在,徐陽將他請進去好生招待著,不過徐陽說了你不在季宅,去了懸清寺燒香拜佛?!?/br> 季別云松了口氣,不愧是徐兄,真靠得住。 “然后那世子就說要等你回去,徐陽讓他別等,因為你要在懸清山上留宿一晚。”方慕之補充道,“不過那世子還沒走,揚言要等到夜里,若你真的不回去他再離開……今日不在他明日再來,明日不在后日再來?!?/br> 季別云人都傻了。 “他有病吧?還是說元徽帝把刀架他爹脖子上了?”他怔怔道,“不然他守株待兔做什么,我們連面都沒見過。” 方慕之已經(jīng)不那么激動,感慨地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猜的,德敬候沒有官職,只靠蔭庇,自然身家性命都在元徽帝手中。你以為人家想和你扯上關(guān)系?放眼宸京,敢與你聯(lián)姻的恐怕一家人都沒有?!?/br> 季別云勝負欲一向旺盛,不由得問道:“為什么一家人都沒有?” “你瞧瞧自己,別人入仕都是一步一個腳印,你就像那瘋牛似的,一會兒上山一會兒掉泥坑,誰愿意入你季宅啊?” 他下意識想反駁,門外不就有一個嗎?而且也從不見那和尚抱怨過和他交往過密。 方慕之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瞥了一眼門外,“觀塵大師還不知道這事吧?” 季別云搖搖頭,“我不敢跟他說?!?/br> “人家對你還不一定有心思呢,你就先擔心起他會吃醋了?”方少爺嗤笑兩聲。 “再瞎說我真動手了!”他頓了頓,將自己也未曾發(fā)覺的心事說了出來,“我是不想我和他之間有旁人摻和進來,就算那個旁人只是來轉(zhuǎn)一圈就走?!?/br> 方慕之也不多說,只道:“行,那你便瞞著吧,反正我是幫不了你了。世子一事你態(tài)度強硬些,自己想想辦法,鎮(zhèn)國大將軍那事倒是可以找你的軍師商議?!?/br> “軍師?”季別云奇道,“你說觀塵?” “我說錯了嗎?覺明禪師圓寂的那天夜里,我爹突然被叫來懸清寺吊唁,一同來的還有許多朝廷重臣,包括段文甫在內(nèi)?!狈侥街喼睕]眼看,“元徽帝可不喜歡這些虛禮,若說不是觀塵大師在其中斡旋,我才不信。” 季別云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方慕之一看他這副與往日殺伐決斷大不相同的模樣,便覺得這人沒救了,轉(zhuǎn)身準備出去,一邊道:“你倆就慢慢耗吧,說不定有朝一日真能耗到正果?!?/br> 門一打開,方慕之冷不丁地撞上觀塵大師的目光,雖然平靜卻暗藏波瀾。 他趕緊表態(tài):“我絕對沒帶壞季別云,也沒跟他說什么重要的事,大師你千萬別多想,我先走了。” 走到一半突然回過頭來,看向遠處的季別云,“對了,聽說鎮(zhèn)國大將軍今早就從食邑出發(fā),這會兒應該已經(jīng)回京了……你們小心一些。” 方慕之雖然身在局外,但從出生起便見證了宸京變遷。鎮(zhèn)國大將軍的名號他小時候便有所聽聞,這么多年過去,此人勢力只增不減,尤其是在先帝去世之后更沒了約束。 季別云才入京不過半年,雖來勢洶洶,卻也難以與萬良傲抗衡。 他憂心忡忡地又看了季別云與觀塵一眼,這才走出去。 卓安平那小兔崽子正蹲在路旁揪草,他一看便來氣,輕輕踢了踢卓安平的腳,“走了,帶你去醫(yī)館好好看看?!?/br> 雖不知為何小兔崽子聽他的話,但方慕之把這歸結(jié)于前世的債,今生的孽緣,勉強認了命。 當他將人帶到懸清寺門口時,卻望見山道上有一列人數(shù)不少的士兵。不是寺外的那些右衛(wèi),盔甲不同,但他一時間也記不起歸屬哪個軍營,不過都不是什么好事。 自大梁開國起,便是右衛(wèi)負責懸清寺安危,右衛(wèi)的將軍和上將軍換了好幾任,但護衛(wèi)懸清寺的職責從沒變過。 除了皇帝的羽林軍與龍武軍,再沒有其他軍隊踏足過此地。 他擋住往前走的卓安平,低聲道:“等他們走了再下山?!?/br> 兩人走到角落,卓安平也望向山道,忽然咦了一聲,“那不是打我的那個人嗎?他也在隊伍里!” 方慕之眉頭一皺,“萬良傲的兵?他們來懸清寺做什么?” 作者有話說: 觀塵:小云有秘密了,還跟方慕之說悄悄話,六月的天氣好冷。 第79章 打起來 懸清寺朝暉樓內(nèi),萬良傲麾下的副將如同在巡視領地,一邊踱步一邊打量著室內(nèi)裝潢。 觀塵作為住持端坐在堂上,慢悠悠地品著茶。 直到副將欣賞夠了,停下腳步,他才放下茶盞開口道:“周將軍,茶要冷了?!?/br> 周濮穿著一身重甲,卻也行止自如,那張臉和壯碩的體格一樣頗有威懾力,帶著兇相。 聽了觀塵聲音之后不太和善地看過去,“茶冷了不能再煮一壺?” 觀塵不卑不亢答道:“懸清寺清貧,又素有節(jié)儉之風,還望周將軍入鄉(xiāng)隨俗?!?/br> 周濮這次來勢洶洶,帶著兩百精兵直闖懸清寺。 右衛(wèi)本欲攔下,卻不料這些人宣稱是奉皇命而來,只能放行。懸清寺除了右衛(wèi)與羽林軍之外,從沒有另外一支軍隊帶刀闖入,這一回當真是破了先例。 這些人仗著皇命在身,大喇喇地跨進懸清寺,毫不避諱地使勁打量,像個即將占地的土財主前來查看自己財產(chǎn)。 觀塵趕到時,周濮已帶人行至朝暉樓,最后他只將周濮一人請進樓內(nèi),其余士兵皆在外等候。 “入鄉(xiāng)隨俗?”周濮放聲大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元徽年間,懸清寺怎么還守著泰成舊年的習俗?” 這話說得極其挑釁。 觀塵終于確定了此人前來的目的,萬良傲果然覬覦著懸清寺以及懸清寺所象征的東西。先帝藏在此處的秘寶震懾了朝堂多年,終于還是引來了垂涎。 “懸清寺早年由先帝一手扶持,如今又承蒙今上皇恩,兩位陛下一脈傳承,何來棄舊俗遵新俗之理?”他舉重若輕地反駁了回去,“懸清寺守的,從來都是大梁之習俗?!?/br> 周濮畢竟是個脾氣不怎么好的武將,說不過便惱怒起來,看著那張臉便覺得可惡,只想一拳頭把人砸進地里。可惜今日他有任務在身,不便在這時候就起了沖突。 他冷哼一聲,“你可知,本將軍今日前來是為了什么事嗎?” 僧人不疾不徐答道:“周將軍不說,貧僧如何知道?” “堂堂懸清寺住持,連這也猜不出來?”周濮眼含蔑視,“還是說觀塵大師太年輕了,不如覺明禪師那般有本事?” 這種挑釁的話語對于觀塵來說沒什么意義,聽來只覺幼稚。 周濮想激怒他也沒用,他不會當眾發(fā)怒,讓門外兩百精兵有機可乘。觀塵只是默默想著,既然周濮已經(jīng)來了,想必萬良傲也到了宸京,說不定已入宮去了。 皇帝這次加封萬良傲,雖然是想穩(wěn)住此人,行緩兵之計,可終究有養(yǎng)虎為患的風險。 錯就錯在元徽帝太過懦弱恐懼,害怕還沒坐熱的皇位被人搶走。故而cao之過急,直接封了萬良傲為襄國公,怕是先帝知曉了都會從帝陵里爬起來將自己兒子責罵一頓。 況且元徽帝一心以為丞相與自己不合,勢不兩立,疑心過重又猜錯了敵人,才導致對萬良傲過于依賴。但元徽帝自己也知道萬良傲勢力過大,想制約卻不去找丞相,反而試圖親手培植季別云這么個不易被控制的人選。 失敗后又害怕萬良傲生氣,反過來加封安慰。 觀塵畢竟與先帝相熟,只是講經(jīng)便為他老人家講了許多次,出入宮闈之間自然知曉帝王脾性。先帝雖然疑心也重,卻能一統(tǒng)天下,將各方勢力cao控于股掌之中,皇威深重,二十余年以來未曾被任何臣子真正威脅到權(quán)力。 縱觀先帝行事與今上所為,不得不感嘆一句子孫不肖。 今日萬良傲終于開始露出狼子野心了。 元徽帝處境危險,也不知曾被先帝托孤的丞相會不會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