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云后 第19節
刀勢卻忽然一轉,回身將又一次破空而來的暗器打飛了。 而長衫男子突然悶哼一聲,伸出手繞到肩后將一枚飛箭從rou里拔了出來,咬牙切齒道:“殺了這人,我與你清清白白打一場。” 清白二字挑起了季別云的興趣,他瞥了一眼,見這人五官端正、面相忠厚正直,忍不住想到相由心生,心中防備便減弱了一分。 長衫男子走上前去,狠踹上短打男子跪地的膝蓋,一聲痛苦的嚎叫響徹比武臺。 “無恥……下作……”每說一個詞便踹上一腳,季別云都隱約聽見了骨頭碎裂之聲,忍不住移開目光。 或許是因為短打男子徹底處于劣勢,所以再沒有新的暗器刺來。長衫男子在對方已經碎裂的膝蓋上用力碾了碾,嘲諷道:“你已經被放棄了,還不認輸!” 眼見此人陷入了施虐的癲狂之中,季別云本該趁機下手,可他記著清白二字,還是猶豫了。 耳畔的慘叫聲越來越痛苦,他垂眼看著,開口道:“不必再浪費時間了吧,這位兄臺。” “保不準他在哪兒又藏著暗箭,不如將他扔下去。”長衫男子斜著眼看他。 季別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 他走到短打男子身邊,低頭瞧了一眼,“你已經將他膝蓋弄碎,他既不能站起來,也痛得無心在乎其他事情,何必呢?” 長衫男子將劍一扔,彎下腰扯住對方的一只胳膊,試著將一個大活人拖到臺邊。但畢竟成年男性的重量不輕,而且他肩上又被暗器刺中,故而拖了兩下便停下來,抬眼道:“小兄弟,搭把手。” 季別云沉默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垂首搭上了短打男子的右肩。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的點地后撤。伴隨著左腕的一陣劇痛,上半身仰起,手中的刀卻橫劈了出去。 叮當一聲脆響,刀刃擊中了吹箭尖端。 季別云重新站定在三步開外,瞥見被擊落在地的那枚吹箭,只覺得剛才自己那分仁慈與動容都喂了狗。 “你果然沒安好心。” 其實他方才就發現了不對勁。 短打男子身手分明不差,為何只是右肩被沒開刃的劍刺了一下便提不起勁?直到他剛剛故意上前搭上那人右肩,摸到了一層軟甲。 這兩人合起伙來演戲。 “兵不厭詐嘛。”長衫男子笑著看向他。 季別云雖然有所防備,但剛才還是慢了一步。擋下了長衫男子擲來的暗器,卻沒能躲過地上那人的一擊。 左腕被一掌拍中,傳來尖銳的刺痛。 他看向關節處扭曲的左掌,摸到腕骨,短短一瞬額上便冒出冷汗。 季別云該慶幸自己還留有一絲防備,故而剛才伸出去的是不慣用的左手。 “……又是被派來取我性命的。” 時間急迫,季別云沒有猶豫,咬著后槽牙右手用力一擰。只聽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左掌便歸位了。 他將悶哼咽進喉嚨里,抬眼死死看向對面的長衫男子,而對方不給他時間,已經重新拿起劍朝他逼來。 臺上刀光劍影,場外之人也屏氣凝神。 得益于酒肆位置好,徐陽在窗邊看得一清二楚,也發現了不對勁。 “剛才那人朝季別云扔了什么?”他虛著眼睛仔細瞧,“打得如此激烈,但他好像沒有出全力,怎么是收著打的?” 賢親王見多識廣,了然道:“應該是暗器吧,季遙得分出心神提防背后。” “暗器!登闕會什么時候興起這個了?”徐陽一臉震驚,“兵部不管嗎?” “恐怕也管不著吧,就算想管,附近那么多人,怎么抓現行?” 賢親王臉色也不大好看,他方才注意到季遙左手受了傷,從那開始臺上的情形就變了。如今季遙被臺上二人和場外未知的力量覬覦著,稍有不慎便會再次受傷。 受點傷倒也無礙,只是這些人恐怕想要他死。 明望轉頭,看見自己兒子捧著塊糕點,實則眼神忍不住偷瞄比武臺,不由得笑了笑。 他隨口道:“季遙自己招惹上的麻煩,能否化解便也只能看他自己了,不過……” 說著止住聲音,朝徐陽招了招手。 臺上打斗看似激烈,實則一方如密雨,另一方卻如靜水。 季別云以不緊不慢的速度壓著長衫男子的攻勢,然而心里在想著其他事情。 登闕會的兵器沒有開刃,因此他并不擔憂會被劍重傷。眼前這人的路數他剛才也摸清大半,劍在此人手中并沒有多大殺傷力。 他擔心的是場外的暗箭。 季別云的左手一直垂在身側,腕上的疼痛干擾著他的神智,而長衫男子的進攻又快又密,招式如同雨點一般向他砸來。與此同時,暗器陸陸續續朝他飛來,明目張膽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長刀原本應該兩手配合使用,但他此刻只能單手握刀,不能完全發揮出威力。 不過也夠用了。 他的招式一改平靜,如同蘇醒的野獸開始吞噬面前的獵物。 閃轉騰挪之間,季別云的刀以樸拙厚重攻克了劍的輕盈,也將那些暗器悉數擊落在地。長衫男子出招再快也被圈進了一張密網之中,漸漸維持不了出招的速度,終于聽得一聲劍鳴,那把劍被長刀挑飛,然后落在了遠處的臺面上。 少年如青松般立在場上,長刀直指對方咽喉。 即使今日云層厚重天光暗淡,那刀上的光芒也讓眾人感到心驚。方才少年像是被激怒了的狼,雖然受困卻絲毫不見慌亂,瞬息之間便咬上了敵人的喉嚨,一擊斃命。 季別云上前一步,刀尖隨之略微陷進著長衫男子的皮膚里。他冷聲問:“認輸嗎?” 對方呼吸急促,一時間沒有說話。 “不認?那你和他一起下去吧。” 季別云的仁慈被悉數收回,刀刃朝長衫男子的肩窩拍去,只一下便讓人半邊身子都失了力氣,向下倒去。 他一腳將人踹到一丈開外,再慢慢走上前去,正準備再踢一腳,就聽得長衫男子喊道:“我認輸!” 他收回已經踹出去的腳,頭也不回地走向樓梯。 作者有話說: 打戲寫得我頭禿嗚嗚嗚 下一章就入v啦,到時候更新六千字,先在這里謝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謝謝!! 第24章 困獸 季別云走下樓梯時,幾乎所有人都毫不遮掩地看向他。 他沒理會那些目光,走到一旁的兵器架跟前,將刀放了回去。視線掃過一排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最后挑了一把劍。 下一輪注定是一場惡戰。而他左手仍舊痛著,已經不便再使刀,只能換成更輕巧的劍。 拿著劍走到角落時,忽然聽見有人叫他名字,抬眼一看竟是徐陽來了。 “怎么了?” 徐陽走過來,環視一圈之后壓低聲音道:“王爺已經讓人去查是誰在背后放冷箭了,你放心,有我們的人守著,下一輪不會再有暗器了。” 季別云心里一暖,從臺上帶下來的戾氣突然被打破,他無所適從般愣了愣,片刻后才找回語言:“多謝王爺了。” 徐陽擺擺手,上下打量他一番,“幸好其他地方沒傷,你的手怎么樣了?” 他試著活動微微腫起的手腕,雖然疼痛但滯澀感也不厲害。 “沒事,休息一會兒情況會更好的。” 徐陽嘆了口氣,從懷里拿出油紙包著的點心,“吃點東西吧,還不知道下一輪你第幾個上去呢,先養精蓄銳。” “不用猜了,我必定是第一個。”季別云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故而這話說得輕描淡寫,甚至拿起糕點咬了一口。 徐陽神情變得更加沉重了,焦急道:“你到底惹到誰了啊,下一輪是擂臺賽,第一個上場不是去送死嗎?你打到后面要怎么辦?” 他咽下糕點,冷靜道:“打不過就認輸。” “你就騙我吧,之前在懸清寺里你就騙我。”徐陽瞪了他一眼,“我今天上午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不會甘心認輸。” 少年勾了勾唇角,“沒事,死不了人的。” 徐陽明知這句話敷衍也懶得反駁了,只低聲罵道:“死倔,唾手可得的路你不走,偏要來撞南墻。” 季別云安安靜靜受著這句罵,片刻后抬眼問道:“觀塵大師來了嗎?” “沒有,不過出家人最好也別來看這種血腥暴力的場面吧。”徐陽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可別來,來旁觀登闕會還好,就怕他來了正好派上某些用場。” “什么用場?”他好奇道。 徐陽冷冷瞥他一眼,“當場超度。我希望你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季別云被逗笑了,忍不住想象那和尚坐在臺下念經超度的樣子,越想越是好笑。到最后徐陽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奇怪起來,忍不住先告辭了,不過走之前還是又囑咐他一句“保命為上”。 他點點頭,胡亂應下,在徐陽走了之后依舊笑得眼角都微彎。 也對,不來也好。 不來的話,他以后在觀塵面前還可以裝裝斯文人。 季別云在角落里安安靜靜吃著糕點,而比試臺上打得熱鬧,中途還有掉下臺子的人,正摔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身體如同一片落葉墜下,砸在地面時卻發出一聲巨響,手腳扭曲,腦袋也磕破迸裂,很快便流淌出一大灘血液。被抬走時那人還在抖動掙扎,看著更加觸目驚心。 季別云又吃了一口糕點,突然開始好奇先帝是個怎樣的人。 要什么樣的人才能定下登闕會這個規矩,身為雄韜偉略的開國帝王,難道沒有預見到會演變成如今的樣子嗎? 那人的墜落讓四周安靜了片刻,許是今天第一個血腥場面終于出現,有不少看客離開,剩下來的人在片刻之后爆發出了比之前更為強烈的熱情。 在鼎沸人聲中,第二輪結束了,只剩下了十八人。 他們又要抽一次簽。 季別云原本不抱希望,卻沒想到公布結果之后他竟然不是第一個,而是排在了第五。 到了最后一輪,所有人都不再隱藏,經歷了兩場比試之后身上的血性也被激發出來,季別云甚至懷疑這些人在臺下就能打起來。 或許是有前車之鑒,從臺下到臺上駐守的官兵變多了,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然而沒人逾矩,只是神情各不相同,單從表情來看就能區分抽簽的順序。最先上去的人滿面愁容,像是在提前哀嘆自己的出局,而越輕松的必定越靠后出場。 季別云握著那把劍,盯著虛空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