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云后 第2節
作者有話說: 好想吃和尚攻這一口,我又來自割腿rou了。有一定比例的權謀,感情線跟著劇情發展。 第2章 梅雪 他聽得客人的忠告,渾身發涼,跌跌撞撞退到墻邊,雙腿一軟坐了下來。視野之中,門口和后廚都走出了幾個人,手上無一不拿著柄長刀。 原來剛才的怪異聲響便是利刃出鞘之聲,小二倉皇之中看向客人手邊,卻是空蕩蕩一片,什么武器都沒有。 方才還好好的,這會兒怎么動起手來了! 這五六個漢子不知從什么地方鉆出來的,神色皆殺意畢露,似乎不將年輕客人斬殺便不得罷休。難道說店家原來是山匪嗎,自己給山匪做了這么久的活計? 小二哆哆嗦嗦想往門邊爬,余光卻突然閃過黑影。 一名大漢揮刀沖上前來,被客人果斷擲出酒壺打偏了攻勢。瓷器磕在刀刃上頃刻碎裂,碎片甚至崩到了他腳邊。 小二一低頭再一抬頭,客人不知怎的已經閃身到了大漢身側,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大漢發出一聲悶哼,持刀的手一軟,客人順勢折斷了他的右手腕,從他扭曲怪異的手中奪過長刀。直到客人一腳將這人踢飛之后,大漢脖子上的血跡才顯現出來。 一張桌子被撞翻,上面的酒壺盤碟碎了一地。客人站在狼藉之中,將左手中染了鮮血的酒壺碎片飛擲出去,恰好正中又撲上來的其中一人。 小二已經看懵了,前一刻他還隱約為手無寸鐵的客人擔憂,就這一會兒功夫形勢已經逆轉。眼看著越打越厲害,刀劍又無眼,再待下去八成會被波及。他貼著墻根往門外爬,余光里注意著那群人的動靜,見剩下的大漢紛紛朝客人圍過去,他深知此刻就是逃走的良機,便手腳并用加速爬過去。 快到門邊時,一雙腳突然出現在他視野之中。 “想跑?”諷刺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他不敢抬頭,驚慌之間磕了幾個響頭,“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俠放我一馬……” 頭頂安靜了片刻,小二松了一口氣,看來這是要放自己離開的意思了。一旁的打斗聲激烈異常,嚇得他雙腿發顫。等他離開必定撒丫子跑進城報官,興許還能救下年輕客人一命,但愿客人能挺到那時。 然而下一瞬,他突然感覺心口一涼,渾身的力氣瞬息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倒,他側身著了地。眼睛不自覺睜開,只看見閃著銀光的刀尖從自己心口抽了出來,鮮血濺到了他臉上。 人血原來真是燙的……這是他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后一個想法。 季別云又打退了一名壯漢,突然察覺到了什么一般轉頭看去,那名和他年紀相仿的小二已經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刀口很深,鮮血止不住地向外噴灑,一時間桌椅墻壁都染上了血色。而小二睜大了雙眼,喉嚨里只能發出嘶啞的風聲,很快便連風聲也發不出來,無力地死去。 這群人連無辜之人都殺! 他心中涌上怒意,直沖著殺了小二的男人奔去。 手中沉重的大刀在他手上似乎輕如羽毛,瘦削的身體爆發出不相符的力量,兩柄長刀在空中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季別云死死盯著對方,沉聲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世人皆知天下大赦,他也早料到靈城會有人等著自己。但季別云沒想到對方部下的眼線如此縝密,竟然伸到了城外。 想取他性命的到底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他,壯碩的身體推動著刀朝他撞來。季別云深知自己如今虛弱,不能以蠻力取勝,便順勢而退,直退到墻邊再足尖點墻飛身而起,在空中翻了個身落在了男人身后。 他剛剛將刀尖插進那人背后,剩下幾名大漢便都圍了上來。 一場圍殺才剛剛開始。 半盞茶的時間之后,落日西沉,靈州城外的山野被籠上了暗色。大雪仍在下,蓋住了枝頭紅梅,也落了少年滿肩。 季別云拖著疲憊不堪的軀體,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片深林中。手中的長刀變得沉重起來,他握著刀柄的手掌松了又緊,終于在半道上脫力。 刀落在松軟的積雪之中幾乎沒有聲音。他耳邊只余自己疲憊的喘氣聲,肺部像是快要壞掉的風箱,吸進去的空氣在里面灼燒。 他垂下雙眼,正瞧見鮮血滴進雪白的地面,突兀極了。 圍殺他的人已經死了,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援兵。 季別云強忍著一身的傷,下意識朝山野深處走去。他腦中已經沒有留存下多少意識,心中只默念著要逃命,腳步機械且沉重。 不能死……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絕對不能死…… 恍惚間他借著黯淡的天光瞥見了一抹紅,抬眼看去,紅梅林廣闊無邊,似乎鋪開到了天際。 他竟然在無知無覺中走到了這里。記憶之中,去往靈東寺便會經過一片梅花林,若是到了冬季,自己便會在梅林中逗留許久,玩夠了才愿繼續往前走。 季別云在回憶與現實中迷失了方向,視野里卻出現了一處光點,他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那點光距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他忍不住加快步伐,試圖往前跑去,然而身體不允許他再肆意折騰,沒跑出兩步全身都傳來疼痛。他扶住一株紅梅的枝干,努力想要看清那束光。 那束光慢慢過來了,又在不遠處停下。 那是一位身長玉立的年輕僧人,身穿皂色直裰,披著一件黑色海青。紅梅白雪與之交相照映,明明低眉斂目面含慈悲,卻和這大雪一樣有著攝人心魄的冷,讓人難以忘卻。 燈籠里的火苗在閃爍著,徒勞增添了一層虛假的煙火氣息。 季別云心神震動。 他一瞬間想脫口而出什么,卻又遲疑地抿緊了嘴唇。 是慧知小和尚嗎? 若是慧知長大了,便應該如此人一樣吧。可如果真是慧知,絕不會站在自己面前卻裝作不認識,絲毫不動聲色。 “施主到何處去?” 僧人靜立在原地,嗓音如融化了的新雪,涼意一直流淌進了季別云心里。 他久久沒有回答,僧人上前一步,垂首又道:“貧僧路過此處,要回靈東寺。若施主不嫌棄,可隨貧僧前往靈東寺治傷。”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施主身上的血,太多了。” 季別云突然有些想笑。 血太多了……他身上染的血早已經多得洗不清了。 或許是傷得太重,也或許是無力感涌上心頭,他連一步也邁不出去了。索性將自己的命運交付給不確定的故人,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昏迷時,季別云做了個夢。夢里什么也沒有,只有山中落雪,而自己站在一株紅梅下,安靜聽著雪落在枝頭的聲響。 一切都安寧至極。 他醒來時受夢境影響,心境也異常平和。許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寧靜,以至于季別云睜著眼躺了好一會兒才發覺不對勁。 頭頂是樸素的房梁,而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身上蓋著厚實軟和的被子。屋內的桌上正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柔和。 正在他疑惑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悠遠的鐘響。那聲音仿佛自亙古而來,在他耳邊響徹了很久。 這是……靈東寺? 季別云撐著床沿坐了起來,身上的傷口被牽動,雖然疼痛,卻已經比暈倒前和緩許多。他低頭一看,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被妥帖包扎好了。而床尾放著疊好的衣裳,是一件厚外衣。 出家人未免太善良了,準備得如此齊全。他猶豫片刻還是穿上了新衣裳,下了床。剛倒了一杯水送到嘴邊,房門便被敲響。 他兩口將水喝下,說了聲進來,房門被推開后走進來的卻是一個面生的小沙彌,手里提著一盞老舊的燈籠。 沙彌大約十二三歲,一見著他便瞪大了雙眼,激動道:“施主你終于醒啦!這都一天一夜了,你先待在房里別動,我去把師兄叫來!” “等等——”季別云挽留的喊聲被對方無視,半大孩子模樣的小和尚一陣旋風般跑走了,消失在了走廊里。 季別云有一肚子的疑問,卻只能沉默地在原地等著。 此時夜色正濃,但雪已經停了,就連地上的積雪也融化了許多。沒過多久,那名僧人便領著小沙彌回來了。走在前面的和尚一派沉靜,那盞燈籠換到了他手中。 后面跟著的那個卻連走路也不安分,偏生畏懼著師兄的威嚴,不敢太過造次。 他看著這一幕有些恍惚,仿佛從小沙彌的身上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但這位長得很像慧知的僧人……卻不知道是不是他認錯了。 第3章 觀塵 “施主。”僧人不疾不徐走到他面前,垂首問好,“昨夜倉促,未來得及介紹,貧僧法號觀塵,這是師弟妙慈。” 季別云點了個頭,卻沒有將他的介紹當回事。只望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對觀塵道:“我姓季,字別云。” 他在觀塵臉上沒瞧見任何異樣神情,只見對方平靜道:“貧僧知道,包扎傷口時施主的文牒掉了出來,貧僧瞧見了。” 這和尚倒是老實,這種小事本可以隱瞞卻也如實說出來了。 季別云自然沒有追究,只道:“我幼時曾路過此地,如今故地重游,師父帶我轉轉?” 觀塵沒有絲毫意外,聽后低頭對妙慈道:“你先去做晚課,亥時一刻就寢。” 妙慈立即不滿地抗議,“憑什么!我也要陪客人逛!” “等我們回去之后師叔問起你功課,你要如何回答?”僧人面不改色地恐嚇小朋友,“還是我幫你答?就說你出門在外一心貪圖玩樂,必然是被紅塵掛礙了。” 不等觀塵說完,小沙彌就面露痛苦之色,立刻老老實實往外走,嘴里還在嘀咕著什么。仔細一聽,才聽出是在重復“別念了”三個字。 季別云津津有味地看著,忍不住揚起嘴角。 這小沙彌還真有意思,大約是他見過最活潑開朗的和尚了。然而等到觀塵的視線重新落在自己身上時,他的笑意卻僵住,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觀塵側身先開口道:“施主請吧。” 季別云看了他一眼,僧人微微垂首,側臉在燭火映照下干凈得如暖玉。長相同慧知相似,神態氣質卻完全不同了,而且當年分別時慧知的樣貌還沒有完全長開,因此他遲遲不敢妄下定論。 他收回視線,率先邁出了步子,僧人默默跟上。那抹燈光始終在季別云身后,不近不遠,剛好能照亮他腳下的路。 寺中常年彌漫著一股淡香,帶著很重的煙氣,都是香客們源源不斷所燒香燭的緣故。季別云聞著這味道,心中也不自覺安定了下來。 他顧及身上的傷,走得很慢,直到走到長廊盡頭才開口道:“師父既然看見我滿身是血,就沒有想問的嗎?” 身后一片寂靜,片刻之后才響起僧人溫潤的嗓音:“貧僧不是判官,施主既倒在面前,貧僧便救。” 他覺得這種答案很是討巧,也有些好笑,索性故意說:“慧知小和尚,快五年不見,你學佛竟然精進不少。” 說罷轉頭看向僧人,大大方方觀察著對方的神情。然而僧人只是略微皺了皺眉頭,疑惑道:“貧僧法號觀塵,并不是施主所說的慧知。” 季別云心中疑慮難消,就算是他真的認錯了人,僧人出現在此處未免太過巧合。 他看著所謂的“觀塵”,輕松奪過燈籠提到二人面前,昏黃的光清晰照出僧人的五官。 “你學會撒謊了,趙卻寒。” 趙卻寒是慧知的俗名。小時候他不愛叫慧知的法號,對著比自己還大兩歲的小和尚,他常常一口一句趙卻寒。對方卻從來沒生氣過,只不滿地看他一眼,再悉數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