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第1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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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沅無措地輕顫著睫羽,垂眸回避他的目光,問道:“你……不冷了嗎?” 話音甫落,耳畔便是他極輕的一聲笑:“這就得多謝殿下的出手相幫了。” 他這話,明顯帶著幾分戲謔的嗤嘲。 初沅神情微怔,一抬頭,便撞進(jìn)他那雙噙著淡淡笑意的眼眸。 奈何這事確實由她而起,初沅難免覺得局促。 她愣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將此事揭過。 她伸手,指尖輕碰他纏至肩上的紗布,問道:“還疼嗎?” 謝言岐捉住她的柔荑,握在掌中,笑著反問道:“殿下這是心疼了?” 初沅沒有應(yīng)話,但她眸里蘊著的愁楚,就如同一層薄霧,籠著她的情緒。 不需他過多探究,便能看透。 謝言岐捏捏她的小手,不禁笑意愈甚,“殿下就這么害怕成為小|寡|婦嗎,嗯?” 一時間,話題又回到最初,她剛來這里的時候。 初沅曲指勾了勾他手心,甕聲甕氣地回道:“才不是,我又沒有嫁給你……” 他們現(xiàn)在,便是連婚約都不曾有。 謝言岐也一直耽擱著,尚未來得及向圣人請旨。 雖說昨晚的事情,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但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的心里,也會有不安。 他也會怕。 怕一步不慎,便誤了她的終生。 思及此,謝言岐眸里的笑意逐漸斂去。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凝注著她,問道:“所以,殿下愿意下嫁微臣么?” 他這般鄭重其事,倒是讓初沅有幾分猝不及防。 因著心里的詫愕,她那雙本就大的眼睛,不免又睜大一圈。 謝言岐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眉眼。 他繼續(xù)逼問:“嗯?” 初沅在他的逼視之下,退無可退。 她櫻唇翕動,還沒來得及道出心中答案。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 圣人聽說謝言岐已經(jīng)蘇醒,便決定過來看看他。 ——畢竟,謝言岐是因為救他,方才落得個身負(fù)重傷。 況且,他也確實有些事情,需要過來找他問一下。 顧及謝言岐尚未痊愈,須得靜養(yǎng),所以圣人此次前來,并未帶過多的扈從。與他同行的,就只有一個掌燈的內(nèi)侍,和兩名負(fù)責(zé)他安全的帶刀侍衛(wèi)。 奚平站在門前望風(fēng),見到圣人負(fù)著手,慢步往這邊走近,不禁眉宇微蹙,憂心地看向身后緊闔的門扉。 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以作提醒,旋即,上前向圣人問安:“參見陛下。” 圣人微不可查地一頷首,目光飄向他后面的暖閣,問道:“你家世子可曾醒了?” 奚平不敢欺君,但也不敢輕易地放他進(jìn)去,泄露初沅的蹤跡。 他嘴唇翕動,幾番開口,如何都答不上話來。 圣人見他支吾難言,難免怫然不悅,生了幾分不耐煩。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出言責(zé)備奚平的不盡責(zé),竟是連自家主子的狀況都不知的時候,屋內(nèi)傳來一陣茶具摔碎的聲響—— 初沅聽出圣人的聲音,登時心慌撩亂,著急忙慌地想要離開。 可她側(cè)臥在謝言岐身旁,雙足卻是擱在腳踏,這樣的姿勢維持太久,難免不適腿麻。 她甫一起身,兩腿便像是針扎似的刺痛。 初沅一個不慎,便朝著地面跌倒。 身體失重的瞬間,她出于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孰料,竟是扯動了床邊春凳上的幔帛——那上邊,放置著一個茶壺,里頭盛著溫水,以備不時之需。 隨著她這一扯,茶壺倏然落地,清脆地碎在耳畔。 有些許碎片飛濺,落在了她的裙袂。 初沅整個人怔住,心頭漫上絕望。 謝言岐本想拉住她,可現(xiàn)在的他到底是受了傷,稍一動作,傷口便洇出血跡,身上纏好的紗布,也立時暈開一道殷紅。 看著跌倒地面、一臉生無可戀的初沅,他先是一怔,旋即,反倒是無奈地笑了。 ——這傻姑娘,還真是生動詮釋了,何謂慌不擇路。 他抑著笑,問道:“摔到了沒?” 初沅手撐著地面,緩慢起身。 她驀然回首看向他,瞧見他胸|前洇出的血跡之時,原先的窮途落魄一掃而空。 初沅凝著眉,呼之欲出的關(guān)切問詢尚且卡在喉間。 這時,圣人也因為屋內(nèi)的這陣動靜,徑直朝著這邊走來。 奚平攔不住,只得緊隨其后,暗自祈求今晚的事情莫要敗露。 終于,圣人走到門口,抬手輕叩屋門,“蘊川,你醒了嗎?里面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此情此境,他的聲音于初沅而言,不啻于催命符。 初沅復(fù)又回首,望向不遠(yuǎn)處的屋門。 燈火映出圣人的身影,清晰地拓在門上。 眼下,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扉,他繼續(xù)在外頭追問著:“蘊川,蘊川?” 初沅整個人僵住,生怕他會在猝不及防的下一刻,破門而入。 她強(qiáng)撐著不適,艱難地站起。 謝言岐坐在床上,單腿支起,慵懶地將肘臂搭在膝上,始終噙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她。 好整以暇的模樣,和她的局促不安相較,倒是顯得她格外的不穩(wěn)重。 初沅看見他的傷,又不好表露心里的埋怨。 她緊張無措地環(huán)視四周,意圖找出一個藏身之所。 謝言岐下頜微抬,笑著示意她身后的屏風(fēng)。 初沅讀懂他的意思,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拖著僵麻的雙|腿,趔趄行至那座黃花梨木山水屏風(fēng)的后邊,蹲下身,躲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直等不到謝言岐回應(yīng)的圣人,也終于耐不住性子,徑直推門走進(jìn)。 圣人踩著橐橐的跫音,逐漸逼近。 他挑起珠簾,只一眼,便瞧見了坐在床上的謝言岐,留意到他胸口滲出的血跡。 圣人不由得神情微變,加快腳步上前,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再抬頭打量他,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謝言岐面不改色地解釋道:“臣本想起身接水,怎知一個不慎,便造成了這個局面。還請陛下,恕臣招待不周。” 圣人嘆道:“你也真是的,這種事情,叫下人來便是。你可別忘了,你還受著傷呢。瞧你,好不容易縫合的傷口,現(xiàn)在又裂了。” 說罷,他轉(zhuǎn)頭吩咐身后隨行的內(nèi)侍,“傳溫清平過來。” 不多時,溫清平便挎著一個藥箱,匆忙趕到這里,為謝言岐處理傷口。 好在謝言岐的傷并未因此加劇,于是溫清平重新給他上了次藥,包扎一遍,便也作罷。 初沅躲在屏風(fēng)后面,終是能夠借著這個機(jī)會,查看謝言岐的傷勢。 她透過上邊的細(xì)微罅隙,看著溫清平將他胸前纏繞的紗布一圈圈取下,露出靠近心口、觸目驚心的一個血窟窿,整顆心都像是在絞架歷過一次刑,一抽一抽地疼。 溫清平到底是尚藥局的奉御,醫(yī)術(shù)超群。很快,他便為謝言岐處理好了傷口,不放心地囑咐道:“傷口愈合之前,還請世子,莫要再有什么劇烈的動作。” 話音甫落,圣人也語帶責(zé)備,對著他說道:“蘊川,溫奉御的話,你可得記住了。” 說實話,當(dāng)著心儀的姑娘接受訓(xùn)斥,謝言岐還是有那么幾分不自在。 他的目光飄向屏風(fēng),抬手摸了下鼻尖,幾不可見地頷首:“是。” 溫清平走后,圣人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謝言岐覺出他的意圖,慢慢地,神情也變得鄭重。 圣人坐在旁邊的圈椅上。他曲指輕敲膝蓋,垂眸靜默了須臾,最后,終是抬頭看向他,問道:“你們鎮(zhèn)國公府,究竟是如何識破桓頌的身份,甚至率先發(fā)覺他的計劃,制定對策的?” 圣人本就是多疑的性子。 但因著桓頌宦臣的身份,這些年,他不曾對他有過疑心。 他懷疑鎮(zhèn)國公仗著赫赫的軍功,累積多年的威望,覬覦他的皇位。 便也不會鎮(zhèn)國公府這次的救駕之功,輕易地、徹底地,放下心里的鑒戒。 相反,他的疑心會更重。 他會懷疑,是不是鎮(zhèn)國公暗中安排了這一切,為的,就是借用桓頌的事情,博得他的信任。 等到時機(jī)成熟,再給他來個措手不及。 不然,鎮(zhèn)國公府又怎會對桓頌的每一步計劃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說是熟記于心,各個擊破? 他的這個疑問,完全在謝言岐的意料之中。 謝言岐答道:“臣也是因為三年前,無意破獲的那樁狐妖殺人案,然后再循著蛛絲馬跡,逐漸懷疑到桓頌頭上的。只不過當(dāng)年,臣因為一場意外,不慎失去了記憶。在揚州任職的三年,臣一直都沒有想起有關(guān)桓頌的事情。直至臣接到調(diào)令,返回長安,在大理寺接觸的一些案件,涉及到了臣在揚州的故人,臣才慢慢地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