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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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不想在半夜驚擾庖廚了。 他們殿下,還真是一點都不像帝后捧在手心的瓊枝玉葉、千嬌百寵的昭陽公主。 流螢俯首應是,又提起桌上的宮燈躬身退下。 屋內復歸漆黑平靜。 可睡意被噩夢驚醒,初沅輾轉反側,始終都不能入睡。 她望著窗牖怔怔出神,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夢境里的種種。 她又夢見她在冰冷湖水中下墜,耳邊暗流隔絕水面的所有聲響,她看不見、聽不見,呼吸被一絲一縷地抽盡,只有不停在水中沉落…… 直到,有一雙手從后邊扶住了她的腰肢…… 初沅呼吸微滯,緩慢地將手探到彩綢軟枕底下,摸出一枚黑玉扳指。 得虧于回京之后,送到公主府的各類奇珍異寶,她見過世面,倒也能識貨了。 ——這不是什么上好的物件,甚至在扳指兩端,還能隱約瞧見修補過的痕跡。 但觸手溫潤,顯然是因為扳指的主人極為愛惜,鮮少離身。 借著朦朧夜色,初沅仔細端詳著這枚熟悉又陌生的黑玉扳指,靜謐的心湖在窗外凄風中,波瀾乍起。 已經快三年了。 ……是他嗎? 卷翹的睫羽振翅輕顫,一幕幕記憶在眨眼的瞬息回溯。 最后,走馬燈似的止于三日前的千秋節,興慶宮那場盛宴—— 說是為阿耶恭賀壽辰,但席上受邀之人,除卻朝中重臣、四方諸侯,還有不少適齡的新科進士。 饒是她再怎么遲鈍,那也能隱約明白阿耶的深意。 “初沅你說說,這里面……有沒有合你的眼緣呢?” 面對阿耶的揶揄詢問,酒過三巡之后,她終是不自在地假借醉意離席,走到龍池旁邊散心。結果也不知是誰,突然就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好在有人從旁經過,出手相救。 但長久的沉溺湖水,她的意識已經瀕臨渙散。 直至被他抱著上岸,放于草木間,她也只是艱難撩起眼皮,模模糊糊地看到男人的清瘦輪廓。 很熟悉,但又清瘦得陌生。 在他起身離去之際,她終是出于本能地伸手,輕攥他拇指。 可他卻毫不留情地將手抽走。 驟然脫手的瞬間,便也恩將仇報地,將這枚扳指占有。 …… 初沅雙手交握,將小小的黑玉扳指疊在手中,隨后,輕輕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她記得他說。 ——“等我。” 于是,她等了將近三年。 又記得離別之時,他冷漠道出的最后一句話。 ——“送她走。” 然后,三年再未相見。 所以。 他到底是要她等? 還是,此生不復與她相見? 初沅抬眸望著上方的碧羅紗帳,隨后,纖指輕壓眼角,撫去那抹濕潤。 她真的已經很努力地,找過他了呀。 可是,怎么辦呢? ……她找不到啊。 真的…… 真的找不到。 她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 臨近天明之時,初沅終是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流螢也將熬好的冰糖雪梨湯重新溫好,“殿下來喝一些吧。滋陰潤肺的。” 初沅支起身子靠在床檐,秀氣斯文地小口慢飲著。白釉瓷碗見底,她喉間的那陣灼痛也隨之減退不少。 “流螢,現在什么時辰了?”初沅望著檻窗,忽而問道。 “回殿下,已經辰時二刻了……”說著,流螢神情驟變,低聲驚呼道,“哎呀,我記得太子殿下昨日托人來信說,今天處理完公務,便會過來一趟。算算時間,應該就是這會兒了吧!” 太子李逕,是初沅的嫡親兄長。 平日里,最是疼寵初沅。 初沅的這座公主府,便是由他千挑萬選、親自督工修成,借景山水,冬暖夏涼,兼有曲折委婉之美、空靈遠逸之景。 整個長安城無一能比擬。 當年初沅回返宮苑,他甚至還不惜路途遙遠,特意到中途接她,循序漸進地告知她的身世,用至親間的血脈相連,慢慢卸下她的心防。 是和初沅相認的第一個親人。 所以初沅對太子李逕這位兄長,也很是敬愛。 幾乎就在流螢的話音落下之時,屋外便傳來了一陣動靜。 作者有話說: 曲折委婉之美、空靈遠逸之景。《園冶》 我這個手速,雙更可能是下輩子的事情了…… 第六十七章 來人并非太子, 而是謝貴妃之女,華陽公主幼珠。 她邁著短腿小跑繞過影壁,身后一左一右跟著兩個小宦官, “殿下,您慢點, 慢點呀!小心別摔著了!” 華陽梳著蟬髻, 上著杏粉襦衫,下著綠羅裙。珠圓玉潤的一個小姑娘,忽然就像一陣風似的進了屋, “阿姐!” 華陽側坐在床沿, 傾身撲倒在初沅懷中,著急問道:“阿姐, 我在宮里聽說你病了,你現在有沒有好一些呀?” 大燕的公主及笄之后方可在宮外另立宅邸, 華陽今年不過十四, 還沒到年紀,故而便常居于宮苑。 久未出宮,她難免有些迫不及待。下車以后,就一路跑了過來, 齊整的劉海被風吹成兩綹,亂糟糟的。 初沅抬手捋順她的碎發,唇角浮起淺淡笑意, “我沒事的。” 說著, 她凝眸望了眼門外, 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人?阿兄呢?” 華陽這次能出宮, 完全是因為太子的在場。若非太子的出言相幫, 怕是她在殿前磨破了嘴皮子, 圣人也不見得會放她出宮。 因為圣人說:“你個小丫頭,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出宮是為了什么?你這哪是擔心你阿姐的風寒,你分明就是想借此機會,跑出去瘋玩!你莫不是忘了你之前出宮,險些被拐子騙走的事兒?” 一番話,讓華陽啞口無言。 后來還是太子幫她解圍,并保證到時候安全送她回宮,圣人這才松了口,準予她跟著太子同行。 但華陽并不打算將這段前情告知初沅。 她想了想,回道:“原本阿兄是要和我一起過來的。但中途的時候,遇見有人聚眾鬧事,阿兄便讓我先過來,自己下車主持公道去了。” “……主持公道?”聞言,初沅頗是訝異。 按理說,聚眾鬧事自有里正處置,就算事情鬧得嚴重了,那也還有京兆府和金吾衛……怎么,也不該一國儲君出場。 想來,應該不是什么小事兒。 華陽尚且是天真不諳世事的豆蔻年華,對這些事情,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思及離宮之前的所見所聞,她仰起小腦袋,靜靜瞧著近在咫尺的阿姐,良久,終是沒忍住,別扭地問道:“阿姐……你,你是不是要嫁人了呀?” 她這話一出,初沅便是禁不住的怔然。 盡管先前的千秋節上,圣人并沒有挑明了直說,但其間的深意,卻是昭然若揭。 好像……阿耶是想開始為她擇婿了。 初沅望著窗牖出神片刻,忽而噙笑垂眸,“幼珠,這話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如今也只是有些相看的苗頭罷了,究竟如何,還說不準呢。 華陽小聲嘟囔道:“前兩天聽母妃和皇后娘娘說的……” 皇后性情淡泊,常年禮佛,是以宮中的半數事務,都由謝貴妃幫著打理。再加上兩人相識于微末,在圣人尚未登基之前,便共侍一夫、同處一室,情誼非比尋常。 她們會共同商議初沅的終身大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阿姐,”華陽輕聲喚,“如果你要嫁人的話,能不能別去很遠的地方啊?大jiejie五年前嫁到回鶻,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過呢……我好不容易才和阿姐重逢,可不想又因為阿姐嫁人,再和我分開。” 華陽口中的大jiejie,便是五年前和親回鶻的晉陽公主。 皇室的金枝玉葉,也不是都能坐享其成的。 初沅聽著她的天真話語,眉眼間的笑意愈發柔和,“那你想我嫁到哪兒啊?” 華陽輕聲囁嚅:“就想阿姐離我近一些。” 認真思索片刻后,她繼續道:“嗯……像我外祖父家就很近!” 華陽的生母是謝貴妃,所以她的外祖父家,便就是指長安城聲名煊赫的鎮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