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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大魔王的祭品 第20節

    是因為這個陣法本就不是為了困住他,所以才對他毫無影響嗎?

    封印陣中的生活原本就是千篇一律。隨著陣法的反噬,司嬈的活動空間更是局限在了不大的山洞中。

    靈氣徹底從封印陣中消失后,已經無法修煉。

    司嬈只能與洞中的靈植為伴,每日在小藥園旁邊打坐修行。

    不能從外吸收靈氣,司嬈便不斷地煉化著體內增多的靈力。努力壓縮著體內旋轉的水流,讓漩渦進一步縮小,從一開始的龐大逐漸變得更加凝實。

    小時候,司嬈由父親清源劍尊手把手帶領著入門,走的是劍修穩打穩扎的路子。

    但流落魔域之后,修為本就微末,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間,經脈更是多次受傷,再用那樣的路子甚至無法保命。

    因而司嬈漸漸地悟出了一套更為激進、卻更為實用的路子,霸道的靈氣在經脈中橫沖直撞,竟歪打正著地進階了。

    無人引導,無序的靈力在經脈之中橫沖直撞,加重了經脈中的傷。

    回到玄音城后,父親發現她體內雜亂的靈力,疑心她在魔域走了歪路,話里話外常常暗含告誡。

    那一晚,父親曾高興地告訴她。

    “阮阮已到了練氣大圓滿,不日就要突破筑基了!也好,雖然你走了岔路,但好歹我們司家后繼有人了。”

    司阮阮天賦上佳,在他的教導下,靈力走的是劍修的平闊路子,穩打穩扎。

    比起已經在練氣后期卡了多年,遲遲不得寸進的司嬈,天賦過人、修行順暢的司阮阮自然更像他的女兒。

    那一日父親臉上的笑紋扎眼得厲害。

    司阮阮倚在他身側笑得靦腆,是一副父女和諧其樂融融的畫面。

    她站在一旁,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玄音城有通天塔,下壓靈脈,內里設下重重聚靈陣,是無數散修向往的修煉之地;是與靈氣匱乏的長哭崖截然不同的存在,司嬈卻在此突破了筑基。

    雖然無法繼續修煉,但也因此多出了更多的時間來審視自己的修行路子。

    此處靈力匱乏,卻也安穩。沒有了無時無刻的外在威脅,司嬈近乎是一點一點地在調整從前在魔域留下的壞習慣。

    司嬈經過長時間的沉淀對體內的靈力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一開始她只能召喚出孱弱的水流,稍有分心便散了。如今已能憑心意控制水流的多寡和形狀,精細地澆灌過每一株靈草。

    被她移植到山洞中的瘦弱靈草日益枝繁葉茂,看著它們的變化算是她難得的樂趣了。

    時間一日一日地過去,封印陣中的陣法殺伐之氣愈重。

    這個山洞被水妖布下的陣法圍成了鐵桶,外面惡劣的環境分毫沒有影響到山洞中。

    每一次司嬈從入定中醒來,隔著珠簾便能看見一道黑衣的身影佇立在暗紅朔風中,似是孤山寒松。

    他蒼白的指尖躍動著無色之火,卻帶著極端危險的氣息,沉劍池中劍一柄一柄地在他手中消融。

    曾經遍是各色長劍的沉劍池漸漸空了,只剩下中間一把通體漆黑、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劍。

    那一日,沉劍池徹底空了,司嬈看著他孤身立在風中,然后伸手握住了那不詳的劍,反手將劍尖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司嬈看得眉心一跳,眼前忽地閃過他蒼白胸口上縈繞著黑氣的傷口。

    她當時還在想,這封印陣根本奈何不得他,那傷又是如何來的?

    近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司嬈拿起一枚熒石丟了出去。

    “骨碌、骨碌。”

    一顆滾圓的熒石倏地向前滾去,卻在到達沉劍池之前被漫天風刃化作齏粉。

    這不大的聲響卻成功吸引了池畔之人的注意力。

    他手中的動作頓住了,深不見底的墨瞳透過漫天刮骨的風刃望向她。

    那一雙眼,空茫寒涼,是寂寂空山,竟比這漫天的刮骨風刀還要厲!

    司嬈幾乎可以確定,眼前的水妖是因為感知到大限將至,才做出這么多怪異的舉動,甚至還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忙道:“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還沒去看過!”

    “就算你現在感覺快死了,你也不能就這樣放棄自己的生命啊!”

    隔著重重陣法,和漫天呼嘯的風刃,蒼淮聽到風中傳來她的聲音。

    “……呱莫……介么大,#¥%……%……#@!#¥%……”

    蒼淮:“……”

    他揉了揉眉心,倒提著手中邪氣四溢的‘宰怨’向前走去。

    他逆著朔風前行,手中是交織著不詳色彩的邪劍,不緊不慢地走來,慢慢從血紅的天地走進光芒柔和的山洞中。

    他穿過自己布下的陣法,垂眼看去。剛才模樣還很焦急的少女卻不說話了,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她此時的模樣看著像是屬鵪鶉的,方才卻眉飛色舞得像是張揚的烈火。

    司嬈看著眼前人的神色,發覺他的臉色很是難看,仿佛在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耽誤我去死。

    她心中轉過了一百個念頭。

    知道想要放棄生命的人,反而最聽不得勸說。

    她移開了視線,狀似不經意地問起:“你方才在做什么啊?”

    蒼淮眼中如淬寒冰,他是不是顯得太好脾氣了?

    司嬈無法忽視被他提在手中的那一把劍,那一把邪氣四溢的劍,身上浸染著濃烈的殺伐之氣,仿佛從腥風血雨里走過,是罕見的兇器。

    分明她來了陣中也有一段時日了,但這把劍初時分明并未在池中。

    與其他光芒四溢,看起來神氣異常的劍相比,這把劍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好惹”三個大字。

    司嬈沒有忘記他方才拿著這把劍就想往胸口送,之前更是神思不屬地握住了深黑的劍尖,殷紅的血順著劍身流了一地。

    她疑心這是某種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的邪劍,就像是魔域的金鈴。

    她的臉上帶著溫軟無辜的微笑,像是某種無害的小動物。

    蒼淮動作微頓,竟感到一雙柔軟溫暖的手包住了他握劍的手。

    她低眉斂目,模樣竟很專注。

    司嬈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的手指,仰頭沖他露出一個笑來:“你可不要想不開啊……看外面的風刃強度,你若是死了,恐怕兩天就會被風刀削成骨頭架子。”

    “到時候,豈不是遍地都是你?”

    司嬈本是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卻被自己構想出的場景惡心到了。

    雙手接過被他握在手中的劍,猝不及防地手中猛地一沉,險些站立不穩。

    司嬈發出低低的一聲驚呼,怎么會這么重的!

    看他一直輕輕松松地提在手中,一時竟沒想到會是這種她拿捏不了的重量。

    她似是聽到一聲似嘲非嘲的冷笑,然后持劍的手便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

    微涼的語調在耳側響起,帶著胸腔也隱隱地震顫:“連劍都拿不穩?”

    有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是與她截然不同的冰涼溫度,微微用力,帶動著她的手一把將劍扔了出去。

    司嬈眼睜睜地看著,通身漆黑的長劍被扔回水池中,激起一片水花;劍身的黑氣暴漲數倍,似是在憤怒的抗議。

    司嬈只覺得靠近他的半邊臉有些發熱,她不動聲色地退后半步拉開距離,發燙的臉頰才冷靜下來。

    她小小地呼出一口氣,竟莫名地有些緊張。

    她問道:“那是你的本命劍嗎?”

    沉劍池已空,只剩下這一把劍,劍身上龍飛鳳舞地刻著‘宰怨’二字。縱使它周身邪氣,可也能看出此劍不凡,不似無主之物。

    蒼淮不置可否。

    那可不算他的劍,不過是個妄圖弒主的東西罷了。

    司嬈見他的神色辨不出喜怒,只望著池中的劍發呆,疑心他還是滿腦子想著自我了解。

    于是連忙轉移話題道:“你看,點地梅開花了。”

    小藥園中的點地梅十分爭氣。

    初時不過是她在石頭縫里挖出來的枯黃植株,乍然被放在靈石充裕的聚靈陣內,便驀地爆發出強烈的生機,仿佛把攢了幾十年的勁兒一氣使出來。

    剛開始開過一次花,不過是孱弱又寡淡的五瓣花,星星點點地掩映在草葉中,十分不起眼。

    那一次之后,它卻遍灑種子,在整個不大的小藥園占據了半壁江山。

    如今星星點點的花,密密匝匝地開了一大片,在綠意中攢了一頭的白,枝頭繁茂,燦如繁星。

    司嬈仔細挑揀著,不忘說道:“點地梅最是頑強,不管是山崖石壁,還是高山雪原,只要被它抓住一丁點土壤,便能生根發芽。”

    “它原本生長在這靈氣貧瘠的地方,本沒有機會開花,可它們從不會放過一點活下去的機會。”

    “尚未到絕境,怎知事情不會有轉機呢?”

    司嬈摘了一捧繁星似的點地梅,捧到他面前。

    他的模樣蒼白而脆弱,仿佛隨時都會離開這個世界。司嬈仿佛能看見名為“生機”的東西,在緩緩從他身上流逝,繼而變得死寂。

    但一切尚未走到今天,或許一切都還有一線生機。

    面前人杏眼含笑的模樣逐漸和初見時的重合。

    那時她躺在祭臺之上,血液幾近流干,卻專注地看著他,勸他快逃。

    洞外風刀刮骨,陣法時刻可能潰敗,她卻在此種草養花,悠閑得仿佛避世的仙人。

    世間人皆盤算著取他性命,她卻想讓他活。

    她澄澈的目光太過干凈,襯得那見不得光的東西更爛成了泥,灼灼得有些扎眼。

    蒼淮心中忽地生出了一點壓不住的惡意。

    他欺身上前,清晰地看見澄澈的眼中倒映出他的模樣,如地獄惡鬼,如索命修羅。

    他說:“若我說,你也要死呢?”

    “不僅是你,連同在山上窺探的那群蒼蠅,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