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的戲精夫人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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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風(fēng)院內(nèi),雖二位主子淋漓地發(fā)作了一場,既見了血,又召了大夫,但清嘉只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將全盤事務(wù)都交予宋星然發(fā)落。 畢竟在信國公府,他的態(tài)度,才最要緊。 雖仍在新年,和風(fēng)院內(nèi)卻大費周折地換了一批仆從,此后,無論新人舊人,見了清嘉,都低眉順目,好不乖巧。 很快,便將要到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這日。 上元月夜,是流光溢彩,燈火通明,但人潮洶涌,意外難免,一來前不久清嘉才受了驚嚇,七八日都過去,宋星然都還提心吊膽,并不打算帶她出門。 為了讓清嘉不大失意,信國公府都提前懸好了碩大的花燈,就是方便清嘉在家中賞玩。 原先清嘉也想湊熱鬧,但身子漸漸重了,加上宋星然又百般勸說,也歇了外出的心思。 只是清嘉在家中呆著,宋蔚然便失了玩伴,對母上、哥嫂軟磨硬泡,撒嬌打諢,不厭其煩,最后是容城郡主先松了口,說,若清嘉不好出門,叫宋星然差幾個得力的侍衛(wèi)陪著。 清嘉都被說動了,最后與宋蔚然一同在宋星然跟前撒嬌,他也軟了耳根,不情不愿地答應(yīng)了。 出門前夕,宋星然突然被叫住,說老太太有請。 宋星然到了萱草堂,才發(fā)現(xiàn)何盈玉就在門邊侍立,她今日略做了幾分裝扮,煙霞色的云錦襖,額心點著梅花鈿,眉毛彎且長,顯得俏麗。 她屈膝見禮,低聲道:“表哥。” 宋星然冷漠點頭,也不看她,徑直推門而入。 何盈玉一雙眼凝在他身后,妝容精致的臉龐上全是憤憤不平。 老太太見他來了,笑嘻嘻將人扯到跟前,口氣輕緩,略有討好:“可瞧見你玉表妹了?” 宋星然蹙眉,默了一小剎,徑直道:“祖母,孫兒以為,上次說得極明白了。” 和風(fēng)院出事后次日,宋星然便親自找了老太太一趟,也不說前因,直說:家中多養(yǎng)個表妹,沒有問題,若她心術(shù)不正,便勞煩收拾包袱滾蛋。 老太太當(dāng)時難堪,心中都拱了火,心想叫你納個妾,又不是要你的命,何至于大費周折鬧得彼此沒臉。 但何盈玉半夜去和風(fēng)院,此事已傳開了,稍有心眼的,都知道她打什么注意。 宋星然既無意,她一個老人家,總不好強人所難,鬧得家宅不寧,只再三保證,會拘束何盈玉,不叫她行差踏錯。 更說,開了年便在京里尋戶好人家,多貼補幾分嫁妝,將何盈玉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出去,當(dāng)作是國公府的女兒一般。 宋星然不是吝嗇之人,聞言才放心離開了。 如今,老太太竟又反復(fù)起來,又不知鬧得那一出。 老太太無奈:“我也沒說什么,你真是謹(jǐn)慎得過了頭,不過可憐她孤身在京城,今夜你們喜氣洋洋要出門賞燈,將她一人撂在府里,好說不過去。” “她便是辦事過激了,也不過是小姑娘心思,傾慕與你,你卻鬧得她似惹了塌天大禍,玉兒在我跟前哭了幾日,你便可憐可憐她這沒了爹娘的小表妹罷。” 宋星然心想,老太太如今年紀(jì)大了,愈發(fā)昏聵了,也是何盈玉心術(shù)不正,又日日在老太太跟前影響,是個禍害無疑。 他譏誚一笑:“我如今行事,倒還要估計她了?何表妹好大的臉面。” 他口氣漸重,老太太才暗自凝神,打量起自家孫子。 宋星然今夜一身雪青長袍,碧色的腰帶滾著銀色暗紋,顯得肩寬筆挺,氣定神閑時仿佛玉瓶上的青竹,淡漠矜貴,是半分情面都不給她這個祖母。 不免低聲嘀咕:“從前穿花蝴蝶似的,倒不知你原來是個聽怕媳婦的主兒。” 宋星然嘖了聲,他眉目間有淡淡悵然:“祖母,清嘉從未說過一星半點何盈玉的不好。” 他板下臉來,語調(diào)冷漠利落:“她要去哪里,我國公府從未拘著,今夜她若歡喜,宿夜不回也是無所謂的,但叫我?guī)е瑓s不可能。”語畢,轉(zhuǎn)身便走。 他步履從容,行至門邊時,又頓住腳步,也不回頭:“祖母,兩個月內(nèi),速與她將親事定下,否則,您莫怪孫兒無情。” 撂下話,才推門而出。 何盈玉就在門口,聽得聲音,眼神期盼地望了過來,口氣婉媚:“表哥……” 宋星然目不斜視,衣袍一甩,離開了萱草堂。 回了和風(fēng)院,還未拐入正堂,就聽見宋蔚然與清嘉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方才在萱草堂憋的煩躁竟一瞬消散了。 他在門外便咳了一聲,兩只小麻雀停了下來,才默了一瞬,宋蔚然就大聲嚷道:“回來了回來了,咱快走罷。” 只見窗扉上映出一大一小兩道影子,快速地移到門前,宋星然才行至門口,妻子與小妹親親密密地挽著手,催促他:“快走快走。” 竟是歇都不叫他歇片刻的。 按計劃改是黃昏出行,被老太太攪和一場,天幕都黑了,寒星隱約。 如今還是早春,天氣尤寒,白日里還紛紛揚揚下著大雪,一入夜,竟都停了,如今銀裝素裹的大地反襯著通明的燈火,整個京城似都裹了層柔光罩,輝光氤氳,如夢似畫。 地上堆著雪,清嘉行路便要分外小心,也就跟不上宋蔚然走街串巷的速度,宋星然分了大半人手去看管她,自己則挽著清嘉在街頭慢悠悠地走。 只見人潮皆往一處涌去,清嘉好奇道:“這都是去哪里?” 宋星然一臂攬在她后腰,一臂環(huán)在她身前,時刻警惕著人流,很是小心的姿態(tài),分神道:“今歲,因賢妃懷有龍裔,皇帝特命宮中匠人在朱雀門前,修了一座三米高的花燈。” “在圖樣上頗費了心思,是游龍舞鳳的款式,底座定著,外圈卻是能轉(zhuǎn)的,我在宮中見過,迎風(fēng)烈烈旋轉(zhuǎn)時,緋紅油金的龍鳳似活物一般,交纏起舞,十分熱烈。” 他語調(diào)娓娓,說得清嘉都心動,便順著人潮往朱雀街走。 朱雀街乃是京城中軸線,路平寬敞,平日是不允商販走街?jǐn)[攤的,今日是全年唯一的例外,街道上游人如織,商販叫賣,一派喧囂鬧嚷。 聽見旁側(cè)有人在說:“那燈王得是多好看。” 清嘉扯了扯宋星然,問:“哪里來的燈王?” 宋星然搖了搖頭:“咱們圣上說,要與民同樂,親自交代禮部辦了一場猜燈謎,如今二三十號人在朱雀門前擺攤。” “好像是,連中十條,能拿下五福燈,連中二十,是燈后,只消連中三十條,便能拿下個燈王。” 二人被人潮推著走,都能見到遠處高大綺麗的游龍花燈已冒了個尖,龍身上的鱗片都折射出粲然彩光。 但清嘉走了一陣,覺得腳底有些發(fā)酸,索性在街頭尋了個糖水?dāng)傋幼隆?/br> 宋星然點了點她微紅的鼻尖:“不走了?” 清嘉將他手拍下:“歇一會嘛,長夜漫漫。” 她今夜圍了一張雪白的狐皮披風(fēng),兜帽上一圈瑩白的絨毛,她又膚白,瞳仁漆黑,睫羽蘇蘇,在亮盈盈燈光映襯下,晃似雪娃娃活了一般。 宋星然沒忍住,在她紅潤的唇上印了一口。 清嘉將他推開,面頰都憋出熱來,軟綿綿的眼波橫向他:“你發(fā)什么瘋!這可在外頭。” 宋星然心情很好,唇角彎彎地湊上前與她揉著小腿,此時店家走上前來,笑吟吟地介紹:“客官,咱家有小元宵,要來一碗么?” 清嘉就愛吃粉粉糯糯的點心,自然要了一碗,連帶攤上的蛋清餅、鮮花餅、菊花酥都各來了一份。 竟是像模像樣,不顯粗糙的。 宋星然才去打量攤位的主人,是一堆夫妻,三四十歲,黝黑面皮。 宋星然笑問:“老板,是西南人氏么?” 老板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錯愕,隨即恢復(fù)笑容:“是,我們祖籍在姚州。不過都來京城四年多了,客官好利的眼。” 宋星然搖頭,朗聲道:“不過湊巧,少時游學(xué),曾去過西南,在南詔邊陲之地,見過這兩樣小食罷了。” 那老板背對著他們,忙得熱火朝天:“養(yǎng)家糊口,做些不入流的小生意,貴人大抵不曾遇見。” 清嘉聽說是西南得小食,品得愈發(fā)認(rèn)真,腮邊包著兩股糖糕,似松鼠一般嬌憨。 宋星然怕她噎著,喂了一口糖水,笑道:“饞貓。” 清嘉才不管他,將口中糖糕咽下,便開始吃起赤豆小元宵來。 但大約元宵并非他們拿手,調(diào)味卻是一般。 但清嘉對甜點的容忍度很高,也吃得還算愉快,一邊吃,一邊理直氣壯地指揮宋星然:“夫君,你去將那燈王贏回來。” 她口中含著元宵,說話都囫圇不清。 宋星然抱臂望她。 溫潤燈火下,他眉目間都浸了無線的柔情來,清嘉被他盯得rou麻,不解風(fēng)情地挑了挑眉,往他口中也喂了一口元宵。 外頭的甜點調(diào)味過膩,清潤不足,他又素不嗜甜,皺著眉勉強吃了口,清嘉倒笑吟吟地哄他:“夫君學(xué)富五車,一定能拔得頭籌。” 她口氣又鄭重又狗腿,說得仿佛送他去考科舉,宋星然啞然失笑,不提個燈王回來面上都要掛不住了。 宋星然拍了拍她的肩頭,囑咐聽雪:“好生看著你家小姐。” 見清嘉笑嘻嘻地打發(fā)他,才搖搖頭,無奈地走入人潮中。 宋星然走后,清嘉也小心,只在原處歇息,耐心等候宋星然將燈王提回來,聽雪見他離開,也敢在清嘉身側(cè)坐下,望著宋星然離去的方向,略有感慨道:“小姐,我覺得姑爺如今待你越發(fā)好了。” 清嘉笑,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眼神是若有所思的,口氣竟不由自主染上寂寥:“是阿,好起來了。” 她們所處的小攤身后是條暗巷,今夜燈火通明,恰將巷口照得分明,有不少衣衫單薄的乞兒蹲坐在墻根,手腳凍得紅腫發(fā)紫,面前鋪著破布或爛瓦,零星有幾個銅板。 天子腳下,都還有臨街乞討之人,她如今優(yōu)渥,又有什么不滿意的。 其中一個小乞兒,大約十歲都沒有,小小一團,骨瘦嶙峋,連雙鞋都沒有,眼巴巴地盯著她,臉上蒙著層塵土,襯得一雙白分明,在黑夜中閃爍,顯得十分可憐。 他一時望向她,一時眼神又掃到桌上的糕點,緩慢地咽了口唾沫。 大抵是眼饞了。 清嘉自懷了身孕,胎兒在腹中存在感一日強過一日,她的心好似也越發(fā)柔軟。 若放在從前,大抵會覺得,天底下可憐的人多得是,她又不是菩薩,那能各個幫襯,各個可憐,今日卻驀然生了善心,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沖那乞兒招了招。 小乞兒瞪大了眼,眨巴眨巴幾下,似乎在詢問。 清嘉笑著點了點頭,他遲疑著走近來。 小乞兒餐風(fēng)露宿,身上味道頗重,連聽雪都皺了皺眉,旋身擋在清嘉面前,不大贊同:“小姐。” “無妨。”清嘉拍了拍旁邊的座椅,示意他坐下,那小乞兒眸光閃爍幾下,也坐下了,清嘉才將桌上兩盤糕點推到他眼底:“吃罷。” 他一雙手臟兮兮,交握垂落在身前,扣了幾下,小心翼翼地打量清嘉臉色,咽了三五口唾沫,似是饞得沒邊了,許久才謹(jǐn)慎著,抓起一塊蛋清餅,風(fēng)殘云卷地塞入口中,轉(zhuǎn)瞬間便解決了。 大約許久不曾進食過了。 他手落之處,那盤蛋清餅都落下灰色印痕,清嘉打量一眼,倒不介意,微微而笑,遞了一杯水過去,他卻并不接,又抓起一塊餅往肚子里填,如此吃了三四塊,才被狠狠嗆著,抓起水杯咕咚咕咚往口中灌,將殘破的衣領(lǐng)都澆濕了。 實在很不斯文。 清嘉笑了聲,自懷中掏出手帕,將剩余的糕餅都倒了進去,放在他手邊:“都拿走吧。” 小乞兒哽了一聲,烏溜溜的眼在她身上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動作迅敏地奪過糕餅,然后反手一撈,竟將她腰上的荷包搶走了! 他人雖瘦小,挪騰起來卻好似野兔般,嗖嗖兩下便不見了人影,聽雪怒極,憤然去追,清嘉一聲制止都消散在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