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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的戲精夫人 第10節

    小妹蔚然整日上竄下跳,容城郡主亦是應酬多多,府里分明熱鬧,這說辭也是十分牽強。

    容城郡主仍道:“這姑娘才從江南回來,蕙質蘭心且十分質樸,若你不喜歡,旁的閨秀瞧瞧可有對上眼的不曾?”

    江南、淮揚小點。

    眼前閃過清嘉浴水而出,濯濯妖妖的模樣,突然有些恍惚,又被自家親娘的絮叨拉回神,她眼中幾多不滿嫌棄:“最后一次,以后我也懶得管你這破事,你瞧瞧你,也老大不小了,仍不曉得成家立業……”

    宋星然還是頭一回覺得,他娘的話能夠這般刺耳,什么叫老大不小?

    ——

    清嘉回府后,雖已酒醒,但多少困倦,懨懨地回房,又冷不丁被個小丫鬟迎面撞上,得虧聽雪扶住,才堪堪穩著。

    小丫鬟觀潮本來手中抱著許多布匹,這一撞,囫圇全落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幾圈,縱橫交叉地拉了出來。

    觀潮跪在地上,紅著眼眸,手忙腳亂地將布匹卷回去,但素色的布面已沾了多少灰塵。

    清嘉掃了一眼素淡的布匹,應該是張蘭修送過來的,品相不佳。

    觀潮是她院里的丫鬟,才十歲的年紀,老實怯懦,大約是拿了這些布料回來,恐她生氣,慌亂中沖撞了人。

    但清嘉知道,張氏本就厭惡她,更別說不久前二人鬧得那樣難看,本就不會分什么好東西給她,和顏悅色道:“不必驚慌,撿起來便是了,漿洗干凈送到慈幼院去,也是好事一樁。”

    這些布匹寡淡了些,紋樣也不是時興的,也非上等綢布,她若穿了出去見人,大約會被閨秀小姐們暗地取笑,但這些綢布于尋常人家而言,也算是好東西,借張氏的花討一討容城郡主的歡心,也算不錯。

    觀潮哆哆嗦嗦應了句好,半蹲著要將布匹收回時,一把刺耳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倒是會充好人。”

    一雙繡著艷色海棠的繡鞋踏在藕色的綢布上,布面登時印上灰色的足印,清嘉順著那刺眼的污漬向上望去,是祝清萍囂張跋扈的臉。

    只是面頰高高腫起,十分窘迫。

    她倒是閑得慌,方才四皇子的掌嘴,竟還沒讓她消停么?

    清嘉心里有氣,但懶得與她周旋,按了按太陽xue,笑道:“原來是meimei,怎么不好好養傷,仔細落了疤。”

    祝清萍原是府中大小姐,如今清嘉回府了,成了二小姐,因此最煩次序一事,如今清嘉拿腔捏調地喚她meimei,又陰陽怪氣地提起方才她受辱一事,祝清萍頓時面頰通紅,抬起手就要往清嘉臉上招呼。

    清嘉不在人前,懶得做戲裝柔弱,手起將祝清萍腕子截住,不耐道:“少在我這里撒野,不怕我去你意中人面前吹風么?”

    “你!”祝清萍瞳孔驟縮,怒道:“我就知道,你存心勾引長陵哥哥!”

    怎么什么人都有人稀罕呢?清嘉冷笑著,將她甩開,不屑道:“如今我對徐長陵并無興趣,保不齊你多發幾次瘋,我起興了,與你爭搶,也說不定呢?”

    祝清萍面色復雜,青青白白,終于尋回幾分清明:“你母親出身低下,如何搶得贏我?”

    清嘉心中不齒,若無孟氏昔年掏空家底,哪里有祝滿如今?

    祝清萍見清嘉不辯駁,以為戳中清嘉痛處,愈發得意:“誰不曉得我才是祝府正經的小姐,便連容城郡主下的帖子,也曉得祝家小姐是我祝清萍,不是你個小賤人。”

    清嘉敏銳捕捉:“容城郡主下帖子了?”

    她們回京后素有書信來往的,怎么竟不曉得此事。

    祝清萍洋洋得意:“花朝節,容城郡主邀各家千金開辦詩會,又豈是你這鄉下丫頭能去的?”

    詩會?

    清嘉心狠狠跳了一下,分明清早她才著人送了點心過去,怎會帖子下到祝清萍手中她卻絲毫不知?

    花朝詩會,還邀各家千金,其中或許有替國公府相看主母之意。

    那宋星然,便也可能出席。

    她必須要去。

    清嘉心中已在盤算著,如何寫信旁敲側擊去問此事,那日便是不請自來也要去國公府一趟云云,哪里有心情與祝清萍周旋,甩甩袖子便想走了。

    祝清萍截到清嘉跟前,譏諷道:“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容城郡主都看不上你,也敢癡心妄想嫁給長陵哥哥?”

    清嘉只覺聒噪,想將祝清萍甩開,她卻似牛皮糖般巴著不放,一路跟著她回房,在耳邊喋喋不休地說些惡毒之言。

    清嘉煩躁,又見著四下無旁人,差點沒忍住與她動手,好叫她消停,但這念頭浮上不過一瞬,又有個面生的小丫鬟踏著碎布上前通報:“小姐……國公府的姑姑來了,說是給您送些東西。”

    二人俱愣了愣,還是祝清萍先回過神來,向清嘉露出個自得的神色:“我這就過去。”

    丫鬟踟躕,低垂著頭顱,小聲稟報:“她們說,找的是……清嘉小姐。”

    原來鬧了個烏龍。

    祝清萍面色頓黑,上前去擰那丫鬟耳朵,斥道:“什么?你這刁奴是不是聾了?”

    清嘉終于放下心來,挾著那可憐的報信丫鬟匆匆趕至前廳。

    原來國公府送信的小廝真是鬧了個烏龍,不曉得祝府有個江南回來的大小姐,郡主仔細一問,擔心傳達不清,唯恐清嘉不至,才又著人備了一份禮過來。

    時至花朝節。

    清嘉自然悉心裝扮出席,只是初至京城,張氏自然不會帶她應酬,如今對著一群鶯鶯燕燕嬌艷的面孔,只覺得十分陌生。

    祝清萍倒是很熟悉,扯著一群人嘰嘰喳喳地嚼舌根,說什么清嘉是養在揚州的外室女,窮鄉僻壤來的,不曾見過世面云云,話里話外可是難聽。

    周圍的目光便多了幾分譏諷審視,自然無人上前與她搭訕,清嘉也做不出那等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事情,只坐在一側喝茶賞景罷了。

    心中卻在想:宋星然到底在哪里呀?

    思考的間隙,一旁的祝清萍仍喋喋不休,不時斜著眼打量她,神色很是鄙夷:“她呀,瞧著生了一張好臉,實則芯子黑透了,最不安于室,與她娘一般,都是天生的狐媚子,實在上不得臺面。”

    有人在一旁附和:“縱然來了京城,也不過是個姨娘的命數。”

    被人指著鼻子罵,清嘉雖不介意,但自然不舒坦,想著自己是不是辯駁幾句,好叫祝清萍沒臉的時候,余光瞥見遠處容城郡主在簇擁之下走來,曉得這是該做戲的時候。

    頓時掐了自己一把,雙眸含淚地小聲反駁:“meimei罵我便算了,實在不該辱我娘親。”

    祝清萍沒想到她裝了半日鵪鶉,突然又裝腔作勢來了一聲,結巴道:“你……”

    清嘉柔聲:“我娘亦是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若要論資排輩,二夫人不過是平妻罷了,meimei不要四處胡言,辱我母女名聲。”

    這些事情,她正無出說去呢,可要多謝祝清萍給了她唱戲的機會。

    祝清萍面如墨色,橫眉豎目好不可怖,若非一旁侍女規勸,怕是要沖上前來掌摑于她,清嘉挺著脊背,自憐自哀地將眼角淚水逝去,又擠出個柔弱可親的笑容:“家事糊涂,諸位見笑了。”

    頓時望向她們的目光變得復雜。

    氣氛正尷尬之時,容城郡主雍容而至,貴女們皆福身行禮,但郡主偏生穿過眾人,親自將清嘉扶了起來,寬慰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宋星然不敢違逆母命,更不愿落在脂粉堆中,便遠遠地躲在閣樓上,所以將清嘉的作為瞧得一清二楚。

    不由得發笑:小丫頭片子,還有幾張面孔呢?

    第11章

    宋星然什么人,自然知曉清嘉在演戲。

    但也分明看見,清嘉被攙扶起身時,微微泛紅的眼圈與霧蒙蒙的眼眸。

    恰逢清風拂過,頭頂花樹蓬蓬而落,粉嫩的花瓣落了些在美人烏濃的鬢發之間,隨著她的行動,又跌了幾朵掛在眼下、腮邊,為她籠上一層不勝涼風的羞怯媚態,很是惹人憐惜。

    宋星然其實厭煩矯揉造作的女子,但清嘉耍的手段,他卻覺得有趣,反倒忍不住想,怎么回回見她,都能撞上她遭人欺負。

    甚至替她考慮起來,想這姑娘,在家中的日子很不好過。

    宋星然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清嘉,只見容城郡主攜著清嘉的手,十分親昵地說了幾句話。

    那些閨秀也不是傻的,瞧出郡主待清嘉熱情,望向清嘉的眼神都變得友善許多,足可見捧高踩低乃人之本性。

    宋星然耐著性子看了一會,花朝節是花王誕辰,女兒家的活動不過賞紅、撲蝶、斗草。

    眼見侍女呈上紅黃二色絲縷,是為花幡,將花幡系在各類草木枝條上,是為祈福,求百花茂盛,果實豐碩。

    不多時,滿庭綢布飛揚,年青的姑娘們于庭中穿梭,似穿花蝴蝶一般。

    宋星然揉了揉眼角,覺得眼前場景實在熱鬧得過分,十分晃眼,只有清嘉能讓他提起些興趣。

    她面上掛著得體的、恰到好處的笑意,滴水不漏地周旋于各向她示好的閨秀之間,談吐大方,不卑不亢,無論是旁人聊到香粉胭脂、甜點蜜餞這等閑話,還是琴棋書畫這等風雅趣事,她都能輕松應對,更難得的是,她語調溫文和緩,叫人聽了便心生歡喜。

    可見她年紀雖小、門庭不高,做事卻游刃有余,滴水不漏,難怪母親這般喜歡。

    但小姑娘們湊在一處,討論聲嘰嘰喳喳,不絕于耳,便是宋星然遙遙相隔,也終于不堪忍受,躲遠了去。

    清嘉與各家小姐寒暄了一會,將花幡懸掛好后,人群便散開,她們需要于后花園中尋找花草,稍晚時候再行“斗草”。

    “斗草”即是找些奇花異草比賽,看誰識得更多,便為勝出。

    既是“斗”便沒有成群結隊的道理,幾個同清嘉示好的閨秀亦分散而行,清嘉反倒樂得清靜。

    先郡馬乃是行伍中人,不喜精致小氣的園林布景,偏愛渾然天成的野趣,所以國公府后花園同尋常富貴人家大不相同,分外開闊之外,草坪、竹林、溪流、山石野趣盎然,連茂密的春花也少有修剪,也渾似山野林間一般生機勃勃。

    清嘉手中提著竹籃,吩咐染絲與她分頭行動,自己則繞著進了一小片竹林。

    清嘉起初想要搜尋些不起眼的野花野草,但怎么也沒想到,這林子雖小,路卻難行,她七拐八繞都尋不回出口,竟迷了路,只能硬著頭皮胡亂轉。

    清嘉拐了有小半刻鐘,出口是看不見,卻見綠竹掩映下,兩間茅屋靜立,旁側溪流潺潺,一男子閑散地倚在遠處涼亭中,他臉上蓋了一本書經,躲去了大半天光,好不閑適。

    清嘉想,她似乎是誤入了旁人私境,也不敢亂動,只佇在原處打量。

    此間修得簡樸,渾似不為外人擾的桃源一般,渾然天成。

    涼亭內男子身形修長,著白衫,清貴不凡,清嘉一眼掃去,男子身上的衣料雖素,但浮光淺淺,竟似峻嶺之雪般白潔,大約是價值不菲的雪緞。

    男人、雪緞、國公府。

    這些關鍵字都在告訴清嘉,涼亭內躺著那位,是國公府的主人,自己的目標,宋星然。

    難怪出門時便聽見喜鵲嘰嘰喳喳叫呢,真是叫她蒙頭碰上好事。

    但宋星然就在眼前,清嘉心中竟生出了近乎近鄉情怯般的心思,眸光緊鎖著涼亭內的身影,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快了起來。

    畢竟,追求男子這回事,夢里夢外都是頭一回。

    不免在心中與自己打氣:祝清嘉,這么大一個平安符,可必須要抓緊吶。

    如此這般說服自己,清嘉才立在原地理了理自己的儀容,深深地吸了口氣,捏著帕子緩緩走進。

    地上竹葉不曾清掃,松散地鋪了滿地,甫一踏上便發出簌簌聲響,男子的身形略動了動,清嘉心跳更疾,眼神緊隨亭中之人。

    但見亭中之人抬手,將面上書經拂開,緩緩立直身子。

    清嘉早便做足準備,掛上了標準的笑意,眼波流轉,含羞帶怯地欲打招呼,卻在瞧見那人模樣時,面上甜笑瞬間凝結:“怎么是你?”

    宋星然眸中閃過錯愕,很快掩飾過去,他淺笑望向眼前提著竹籃、眉眼生動的少女:“祝姑娘,你怎會在此?”

    竹林依奇門八卦設了陣法,尋常人無法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