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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像是安靜下來。 只有耳膜中,還能模糊聽見她從喉管中擠出的咽聲。 手掌下,細碎的沙爍觸感無比清晰。 西黛爾終于從魔怔的狀態(tài)緩過來,她收回手,蜷起雙腿,身子瑟縮起來。 她看見了一切的真相。 在那個時候,在那個時候 在她七歲那年。 金發(fā)碧眼、打扮精致的小女孩,從那位喬伊斯小姐手中接過有著華麗大裙擺的少女玩偶。 少女玩偶一直安安靜靜躺在木盒中。 然而,在裝著安娜貝爾的木盒被小姑娘觸碰到的瞬間,小女孩細嫩的指尖縈繞了絲絲縷縷的細密黑線。 黑線透過木盒,靈巧纏繞上安娜貝爾的裙角。 于是玩偶似乎倏然有了生命,灰藍眼珠突兀涌上冰冷譏誚和諷意。它睫毛微抖,木刻的嘴角勾起一個細微幅度,眼珠冷冷上挑,惡毒的目光看向抱著它的小女孩。 在她十二歲那年。 神色冷漠倨傲的小姑娘,住進學(xué)校的寢室。 于是,黑色絲線如蛛網(wǎng)般開始織造,似烏黑巨大的蠶繭籠罩整個寢室。 宿舍的小姑娘們穿行在黑色絲線中,她們臉色逐漸陰晦、四肢漸漸萎靡、目光愈發(fā)恐懼,似乎被不同的魘夢纏身。 夢境惡鬼佛萊迪來到露易絲枕邊,露出猙獰狂肆的笑,狠狠揮下殺人利爪。 被扭曲了過去、被迫經(jīng)歷戀童癖好的瑪戈生活在不可終日的惶惶恐懼中,黑夜里她睜大眼睛,無法入睡。 身上沾染了黑色絲線的杰奎琳帶著它回了家,絲線的另一頭牽著無臉的畸形西裝男。 在她十八歲那年。 身形高挑纖細的金發(fā)少女來到德里鎮(zhèn)。 她看見屬于德里鎮(zhèn)的歷史被無形的手如翻書頁一般輕松翻開,籠罩在她身上的無數(shù)黑色絲線密密麻麻覆上去,在德里鎮(zhèn)幾十年的歷史中突然便多了一個小丑,和被它殺害的無數(shù)具孩子的尸體。 孩子的哭聲和血液濤濤淹沒了德里鎮(zhèn)。 西黛爾還記得,在那個漆黑空曠的巨大石洞中,她親手把小丑的心臟挖出來,在離開前她看見那些孩子的尸體圍繞高塔緩緩落下,塔尖頂端有一方小小的日光照下來。 她回頭遙望,心想那一天會是德里鎮(zhèn)的血腥、黑暗、殘忍的過往的終結(jié)。 她面無表情,有難過和無力,更多的卻是輕松。 可是原來,那些孩子或許本不該死亡。 一切都不該如此。 好像這個世界錯位了,它顛倒了正反。 于是西黛爾認真的把破碎拼圖擺正,可是她眼中的正位和世界的正確截然相反。 她以為愚蠢的、不堪的、驚悚的事物。 原來是被她扭曲了啊。 世界本來便是正常的。 娃娃不會殺人、酒店沒有鬼魂、不會隨隨便便走兩步就能碰見變態(tài)殺人魔只是當她出現(xiàn)在那個地方一切便都變了。 她是一切的開始,是災(zāi)難的源頭。 所有的一切在和她接觸的瞬間,都會變成猙獰恐怖的模樣,露出兇惡獠牙,意圖吞噬她的生命。 但西黛爾活下來了,還活得很好。 可是她一直是七歲那年的自己。 哪怕被生活所迫,用冰冷高傲的面具包裹起自己真正的內(nèi)心。 也沒有任何改變。 西黛爾看見七歲的自己。 小女孩被自己的母親扎了兩條細細麻花辮,墜著美麗小花的發(fā)辮垂落在身前。 雪紡紗的裙擺攤開在幽綠草地上,明媚日光從樹隙間灑落,她坐在大大的庭院,和瑞伊一起,活潑又得意,揚起小臉和母親說話。 瑞伊被她逗笑,母親的手溫柔撫過她的臉頰,為她摘下一片花瓣。 寶貝兒們,我們該去吃午餐了! 放下公文包的父親得閑抽空做了頓飯,興高采烈來讓妻女享用自己烹飪的大餐。 于是小姑娘也興高采烈從草地爬起來,拉著母親柔軟的手高高興興奔向餐桌。 小姑娘在愛的蜜罐中長大。 時間線繼續(xù)回溯,她甚至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 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女在一張相框中,身側(cè)的、曾經(jīng)的父母已經(jīng)面容模糊,但少女笑容璀璨耀眼。 少女背著自己的書包,急匆匆穿過斑馬線,一邊咬著包子一邊沖進教室。 明亮的靠窗玻璃上倒映出少女認真提筆作業(yè)的模樣。 平凡又美好。 她普通的、快樂的、幸福的、被人愛著長大。 所以她也想認真的去愛這個世界。 哪怕這是個cao蛋的世界。 哪怕到處鬼怪橫行、變態(tài)肆虐,哪怕見過無數(shù)次死亡、次次直面恐懼。 她也沒想過放棄自己。 西黛爾想。 她要好好的活下去,她一如既往的快樂、幸福,喜歡悄悄吐槽,苦中作樂,從不肯將自己生活的滿足感降下哪怕半分。 她也會盡力救人,因為她想愛這個世界。 西黛爾總是覺得很多人都很喜歡拿自己的性命作死。 她從小開始經(jīng)歷這些事情,于是在每次遇見靈異恐怖或者變態(tài)殺人狂時,比起旁人,總多了幾分底氣。 她依然把自己歸咎于普通人的行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