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20節
按照胭脂對他的指責的說法,就是他真的是個很討嫌的傻子。 又壞又討嫌。 她初來當童養媳,上個茅房都能碰見未來的傻子夫君嚇唬她。 當時少年謝留就躲在茅房外面,在她出來時捧著只長滿斑點的蟾蜍跳出來,說是送她的禮物。 那些個丑陋的玩意簡直嚇得年幼的胭脂魂飛魄散。 所以她初始,是真的討厭死他這個大傻子了。 所以一有更好的對象出現,她就要將他視如敝屣,某些時候,他都想問問她到底有沒有心。 謝留半天不吭聲,胭脂便有危機感地轉頭,“怎么啦?發什么呆呢。” 她瞬間被謝留的眼神定住,怎么回事,方才那道委屈到含恨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謝留委屈?他只有厭她的,怎么會委屈呢? 一定是她看錯了。 果然,下一刻那張俊臉上的神情又變了一個樣,謝留抬高下頷,輕視地盯著她,化作了一種刻薄的譏諷,“有事找你。” 胭脂愣然,“出去?去哪兒?做什么去?” 謝留叫她換衣裳,說要帶她出去一趟。 胭脂總覺得沒那么好的事,謝留回來后別說帶她出去一趟,就是連她那個鋪子都沒去過一回。 她問得仔細,有種謹慎的打探在里面。 謝留聽得出來她是對這樣突然的安排感到不安,于是不屑地笑了聲,“去街上逛一逛,阿翁說以前的宅子還在,那邊還有東西沒搬過來。恰巧今日休沐,我想去看看,順便把你帶上。” 他意味深長,“也好重溫重溫以前時光。” 原來如此,他是想回憶往昔了。 胭脂猶豫了下,考慮著要不要同他一塊去,好像去也去的。 要是謝留想要多找回點關于以前的事情,興許還能想起以往對她的舊情,這也是個好處呢。 “好啊。” 見她答應,謝留陰鷙的眼眸緩和下來,冷冷催促,“那還不趕緊換衣裳。” “不。” 胭脂背往鏡臺上一靠,兩手撐著桌子,嬌聲道:“我把那兩個小丫頭都趕走了,繡娘也不在,我換不好衣裳。” 她在謝留被她的話弄得沉默之際,把玩著發絲,“我要你幫我脫。” 謝留站在原地不動,那一刻神情相當微妙。 她把他當什么了? 是不是以為那次情動他露了餡,想起她了,以為就能讓他像從前那樣百依百順地伺候她。 當年傻子伺候起胭脂,那可堪比大府里的貼身婢女。 謝留給她喂過飯,擦過身,洗過腳,在她幫家里干活,不愿意洗衣服時不但接手了她的活,還情愿當條狗一樣,馱著她在屋里轉。 可結果呢。 當條狗也換不到一顆真心,反而險些丟掉一條命。 他當然不會再那么傻了。 看著謝留走近,胭脂如愿以償地露出嬌艷的笑容,“你力氣要輕些,不然衣裳扯壞了,過幾日的吉日又要耽擱啦。”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是想趁機勾引他,讓他對她燃起欲望,弄臟這身喜服,就以為能拖延拜堂的時間了。 她還是那么機靈,那么會算計。 然后不留余地的,全都用在他身上。 等到謝留和貼身靠在一起,胭脂被他氣勢鎮壓的笑容漸收,慌亂間承受不住他的身體,側腰撐著鏡臺,“快被你壓壞了,要倒了,倒了……夫君,謝靈官,你快起來。” 謝留不聽她焦急的使喚,下.身同胭脂的裙擺靠得緊密無縫,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強健的腰部,和修長有力的大腿力量。 他宛若牢籠,將被他壓得直不起身的胭脂困在懷前,然后危險地輕笑一聲,帶有半分泄憤似的情緒,揪起她的頭。 宣告道:“一件喜服我還買得起,不想換衣裳,那就同我光著身子出去。” 第19章 一計不成,胭脂見好就收。 但就是有些氣不過,就好像明明以前有個人那么事事順著自己,最聽你的話,對你說盡無盡乖順的言語。 然后你信了,你會知道他永遠不會傷害你。 但結果有天抬他將你忘了不算,還授予你皮rou之痛,那一刻你整個人都會懷疑,站在你面前的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在的世間是不是真的,這就如同對胭脂來說,在她看來也是一種背叛。 她背對謝留,嬉皮笑臉都不見了,沉默地換下喜服。 謝留無情道:“我在外頭等著,你少拖沓。” 胭脂:“你變了。” 她沒忍住指責,“你一回來就騙了我,說你什么都不記得,而今無論我做什么說什么,你不是漫不經心看戲一樣,就是兇巴巴地待我。” “謝留,我哪里招著你了?你怪我送你去從軍對不對,可我那也是逼不得已,那年除了軍戶之家,平民百姓子弟都要……” 她打算在今日跟他攤開來說,要是彼此心中有什么芥蒂都說出來,能解釋的解釋,能認錯的認錯。 可謝留根本不想和她談這個,她提的事仿佛觸及到他心中禁忌,剎那間眼神變得可怖至極。 他的表情已經不是冷漠可以形容,而是背著光,陷在陰影里面繃緊了臉皮,薄唇緊抿。 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鸞刀上,陰鷙得像是她再多說一個字,就真的要殺了她。 “誰許你提這個的?” 胭脂啞然,咽了口唾沫,“我只是想同你解釋清楚……” 謝留一字一句道:“我、很、清、楚。” “你最好不要同我說這個,也不要提什么逼不得已,不然我不能保證聽了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在胭脂被他嚇得噤若寒蟬,臉色發白難看后,冷冷橫了她一眼,送她一句,“別再耽擱,好自為之。” 謝留聽不得她那些假惺惺的話語,更受不了她虛情假意地談什么過去。 胭脂目送他的背影,更是滿腹心事。 她換好了衣裳出來,謝留一看到她就迫不及待提步往外走。 謝家被抄以后,名下許多財產都收歸國有,謝伯卿是怎么逃過一劫,還能保下兩個年幼孩子,在京都的街角巷尾保留一處私宅的,沒人知道。 這或許就是他的能耐之處,那座宅子不大,尋常人家規模,能住七.八口人。 離現在的謝府還有些距離,胭脂以為謝留會同她一起走過去。 不想門口還有一匹馬,和兩個親兵等著他們。 “上去。” 胭脂:“我不會騎馬。” 謝留根本沒有憐香惜玉的對她,自顧自的上了坐騎,冷眼俯視,“上來。” 周圍親兵也不好扶她,最主要謝留胯.下的是匹戰馬,在他那很聽話,胭脂一靠近就會威懾地噴出鼻息沖她嘶鳴。 一時間氣氛僵硬。 胭脂忌憚地盯著馬蹄,面有慍色,她忍了忍,說:“算了,我自個兒走過去吧。” 謝留在她走之前揚鞭,啪的一聲響讓胭脂立馬抱頭,駭得蹲下身求個自保,然而想像中的疼痛并沒出現。 馬背上的煞神僅僅是威脅地凝視她,逼迫她聽從他的安排。 “還想走嗎?”謝留壓抑地低聲問。 胭脂面頰蒼白的腿軟道:“不想了。” 她這回乖乖聽了謝留的話走近那匹戰馬,比意料之中的要容易許多,不喜歡胭脂靠近的戰馬嘶鳴兩聲,被一只修長的手摸了摸馬鬃就安靜下來了。 然后她剛搭上馬背,就被人揪著腰間衣裳,兩腳懸空拽上去了。 不等胭脂坐穩調整好位置,謝留兩腿一蹬,就策馬跑了。 她被癲得身形不穩,臀也坐得不舒服,抗議地叫喚幾句,最后都被湮滅在了風聲里。 在城中行到一半,出了熱鬧的街市,到了幽靜的小道上沒多久,謝留突然又不走了。 馬停了下來,放眼望去周圍都是高墻樹木,有一兩家掛著旗幟招牌的林苑酒家。 謝留:“下來。” 胭脂疑惑道:“不是要去宅子嗎?還沒到地方呢。” 謝留斜眼睇她,“餓了。” 他要在外邊兒用飯,胭脂覺著頗為稀奇,又感到意動。 謝留居然還會帶她過來下館子,她以為他現在恨她恨得生不如死呢。 “去哪家吃呀,能不能抱抱我,我這樣不方便。”她看著謝留臉色,細聲細氣地請求。 謝留挑起眼皮投來陰惻惻的視線,結果什么都沒說,還是扶著她的腰把她帶到馬下。 進門時他們碰到一群剛尋酒作樂過的人,胭脂緊跟在謝留身后,被明目張膽地打量,也不見羞澀,反倒是抬起下巴學著謝留的高冷模樣,嫵媚地從那幫學子跟前走過。 是京都書院的學生。 不知遇到什么喜事,在這里慶祝。 一看見他們,胭脂就想到長時間沒有了消息的盛云錦。 打那日走后,盛云錦就再沒找過她,胭脂不知他說的法子,到底想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