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13節
她把手里的食盒遞過去,“那勞煩長風兄把這個交給他。” 孫長風回頭,睇見面前年輕女子乖順的嬌顏,心頭一軟,“你有什么事找他,我可以幫你傳話。阿錦他就是忙,又放不下你,才叫我幫忙出來見你的。對了,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東西,讓你平日待自己好些。” 他給了胭脂錦囊大小的袋子。 那里面裝的是什么他們都心知肚明。 胭脂摸到了碎銀大小的東西,沉默地捧在掌心里盯了片刻,忽而勾唇笑了笑,色如春花的容色煞的孫長風呆愣在原地。 “怎么老是用錢來哄我?” 她財迷似的搖了搖袋子,“那我就勉為其難手下啦,記得將食盒給他,里頭有我特意給他做的糕點,這次不吃,以后說不準就吃不到啦。” 孫長風看她就像一片謝了春紅的林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仿佛有說不出口的心事在牽腸掛肚,他頓然有些惱怒盛云錦為什么不自己出來。 “……胭脂。” “走了,青青。”她走到孫畔青身旁,挽著他meimei的手,攥著香帕同他揮了揮,“一定要把東西給他呀。” 在背過身的瞬間,胭脂嬌艷的面色一下冷了下來。 忙?上回說功課忙,為了哄她送了她一支簪子,這回直接就拿錢打發她了。 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呀,到底知不知道謝留回來了,再這樣下去,兩人還有再續前緣的機會嗎。 第12章 為了讓學子潛心修學的同時,又能修身養性,書院內院的景致打造得風雅如畫。 非書院學子進不來,也就無緣見到從屋檐上白鶴飛入湖面的一幕。 孫長風立在梁柱后,等到長廊盡頭的那對璧人分開,在一道與他一樣身著學袍的修長身影走近后,才伸手將他攔下,“站住。” 那人不慌不忙的笑了下,陰影下露出一副格外書香卷氣的出色容貌,有著優渥家境培養出的儒雅清高,“你見到她了?” 孫長風想起離開時那張掩去喜色,變得失望失落的臉,不是滋味地把食盒遞過去。 “胭脂托我給你的,叫你一定要享用。” 盛云錦沒心沒肺般失笑道:“不是有重要事要說,原來就為了這個?” 他篤信胭脂是因為沒了“好用錢”來找他的,便想著那一袋碎銀給的還算及時。 “以后這點小事直接交給門房去辦就行了。” “不是……” 孫長風:“胭脂一看是我去見她,即便滿腹心事,卻是什么都沒說。你讓我轉交的好用前我也給她了……” 盛云錦:“她如何?惱我了?” “沒有,她笑了。” “那就是了。”盛云錦嗤了一聲,接過那一箱食盒,拍了拍孫長風,用那等最熟稔的口吻,笑著說:“她啊,應當是想買些什么新衣裳新寶飾沒錢用了。” 孫長風不大贊成他的說法:“等等云錦。” 不想盛云錦陡然冷冰的叫了他一聲,“好了長風,胭脂是我義妹,無父無母與我最親,我最疼惜的也是她。你應當對她沒有多余的想法吧?” 他側身定定地跟孫長風對視,眼神犀利。 過了片刻,孫長風讓開腳步,面上多了一絲頹然,“沒有,我什么都沒有。” “那就好。” 胭脂那樣貌美,普通男子被她吸引都是正常的,可在察覺到孫長風在談及她的事情上,態度猶豫甚至超乎尋常的關心,這讓盛云錦心生一股所有物被覬覦的不悅。 他希望孫長風能識相些,看在將來會依附盛家依附他的份上,知道什么人能惦記什么人不能惦記。 盛云錦拋下怔忪的孫長風,在見到候在路邊的隨從后,把食盒隨意交給他們,“解決了。” 京都烽火樓占據了城中鬧市區最高位置,視野極好,近可覽遍附近大街小巷,遠可入目四方樓臺、軒榭廊坊,乃是用來了望勘察城中火情的要處。 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但徐亦塵沒想到還是有人把這里作為觀景的樓臺。 他無視了坐在欄桿上,叼著rou串沒個正型的“野猴”,緩步走向負手背對他的那道深色身影。 徐亦塵:“園中擺宴,御酒佳肴就等你一個,為何不去?” 他質問的那個人紋絲不動,未有一點反應,徐亦塵側身皺眉看著他,有些難懂對方展現出的全神貫注。 就在兩刻之前,瑯軒王在一處清幽的園林宴請武將新貴,其中點名謝留參宴,可結果這人竟不在賓客當中,反而跑來鬧市的烽火樓登高望遠。 徐亦塵想起被瑯軒王當中問及情況的一幕,臉色難看道:“你初登大雅之堂,卻不給瑯軒王顏面,是想一進朝堂就給自己樹敵么。” 謝留終于轉過來面對他。 很鄙薄玩味的一笑,道:“樹敵?此敵是我不想樹就不會有的么。” 徐亦塵被激怒,“謝留!不過一場宴請,又不是私下結黨,你……” “我?”謝留眉角飛揚,眼里笑意化作利劍,打斷徐亦塵的勸說:“我謝某人時來運轉初入京都權貴圈子,就該識趣巴結那些看得起我的貴主,否則就是不知好歹。” “你,我是在替你考慮。”徐亦塵怒道。 “呵,啐。” 一根沒被剔干凈的rou串簽子丟過來。 徐亦塵一臉厭惡地撣著被弄臟的衣角,瞪眼望去,“宋霄煉!” “我在呢徐針尖。” 背后搗亂的罪魁禍首揉著差點被振聾的耳朵,很快表情不善起來,“瑯軒王是龐家女婿,龐顯仁是以前靈官父親的下峰,本不過三流世家卻因朱雀門一案身家翻倍。你讓靈官去參加這種酒宴,你想讓他到龐顯仁跟前低三下四賠笑臉?” 徐亦塵:“……” 宋霄煉家世好,外家舅父都是文官,母親才女,他也算書香門第,可在以前他不學無術是在京都出了名的,天生混賬一個。 徐亦塵跟他是世交中的同輩子弟,算是父母口中的優秀榜樣,二人相互瞧不起。 直到雙雙被攆進了軍營,宋霄煉遇上謝留,那是徐亦塵平生第一次看見小魔頭在一個小卒跟前吃癟,后又幾番挑釁找茬,最終被對方訓得服服帖帖。 那時營里已經有了不少關于謝留個人的詭譎傳聞。 最玄之又玄,真而又真的,是他從一個傻子總能逢兇化吉,以殺止戰,修成當世殺神。 如今他也成了諸多勢力想要收入麾下的對象,只可惜油鹽不進,堅如磐石,一時不知該用什么才能拉攏他。 與宋霄煉的撕扯中,徐亦塵目光掃過剛才的位置:“等等,謝靈官人呢?!” 被逮住的親兵:“大人讓我派人盯著些他家婦人,方才有消息來報,聽完大人就離開了。” “他家婦人怎么了?” “這……” “說!” 一頓威逼利誘下,親兵在虎視眈眈的兩人眼中,終于開口。 “好像大人懷疑那位夫人對他不忠,所以……” 所以謝留腳踩烽火樓的云梯往下走,佩環懸腰,就如仙人踏月,毅然步入人間,回去找塵世的麻煩去了。 坦白說,當謝留聽到監視胭脂的人回稟的傳信,說她在他離開家后不久去了別處。 謝留一點也不驚訝。 當查到她與人在京都書院見面,又是送衣裳又是送吃的,他更不覺得這事很稀奇。 因為打他回來見到胭脂,就知道她絕不是甘于普通平凡的小女子。 她的心大得很。 尤其她的顏色,一般人瞧上一眼都會印象深刻。 除了意想之外的年輕,更有一種偽善的靚姝婉麗在身上,就如那種擅于憑借外貌誘惑獵物的美艷“陷阱”,處處透著些不詳。 她的憨真嬌媚就是用來軟化欺騙旁人的武器,若說謝留是那削鐵如泥的孤絕名刀,那么胭脂就是刀上緊緊纏繞著依附它的艷麗有毒的藤蔓。 危險又奇異的和諧相配。 不知到最后是刀刃將藤蔓割傷,還是毒艷的株藤麻痹刀身再一點一點腐蝕蠶食。 并且五年沒回來,她是怎么做到家中沒有正值青年男子,還能在市井里平平安安度日的。 說她以前年紀還小,可她生的花容月貌,再小姿色都比一般人突出。 這難道沒有圖謀不軌的人覬覦? 她戴的那支簪子,除非是仿制品,否則以當前謝家的家底,怎會供一個女子買這種東西。 聽說她還開了家鋪子,是做點心營生,既要拋頭露面招呼客人,又要清白干凈不惹麻煩,想要獨善其身在這世道里何其不易? 論俗世對人的苛刻,男子就不說了,女子更為艱難。 是有人在背后,替她專門解決麻煩,還是另有勢力為她撐腰,如今看來種種跡象都有了最終的答案。 謝慍果然沒說錯,她想改嫁。 她想嫁的人就在京都書院,是個家里富貴有著閑錢的才子。 大才子,那可是比他這一介武夫聽起來文雅又有前途多了。 日暮西下,城中流動著車水馬龍,乍眼看是一片繁盛景況,仔細品才能體會世人為謀生存的千姿百態。 屋檐犄角披著云霞的光,滿樹的枝葉送來桂子的香。 謝留黑靴官袍、腰挎佩刀,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謝家宅內,背坐在庭中低頭忙活的胭脂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 她在書院沒見到盛云錦,當然十分失望,可既然東西送到了,只要盛云錦打開食盒就能發現最底下塞了一封書信。 他一看就能知道她最近身邊發生的事了。 他若是知道謝留回來,難道會不想辦法將她從謝家撈出去么? 那顆惴惴不安的心終于自我安慰著妥帖了不少。 接下來就是耐心的等待消息了,胭脂下了山,鋪子也不開了,趁著天色還早,早些回來表現出自己賢惠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