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5節(jié)
他目送謝留修長俊偉的背影,就像想到謝留的父親,他的長子盡是欣慰和動容。 謝留走了。 他就像他來時一般,行蹤不定,去也匆匆。 馬蹄聲漸響,待到越跑越遠后,墻背后的人才撫著胸脯重重松了口氣。 真是,差點就被發(fā)現(xiàn)了。 謝府雖然大,但很多地方因為年久失修都不能住。 謝伯卿等人住的房子院子都是費了很大功夫收拾出來的,從一貧如洗到跟平民百姓家般,一點一點補足日常所需的家具。 他們選的地方也離前庭比較近,若是爬到墻上,俯瞰而下,勉強還能留意到前庭那邊的動靜。 胭脂聽著馬蹄聲消失了,才敢放心大膽登上墻頭。 她還沒喘口氣,只見一聲透著冷意戲謔的輕哼,就叫她渾身一抖。 胭脂兩頭的發(fā)髻上墜滿金黃的桂花,像一片繁密的星子,嘴巴微張,驚恐得近乎失語地跟謝留對視。 而本該遠走的謝留就在墻面下興味盎然地睇著她。 他危險的目光在她周圍轉(zhuǎn)了兩圈,眼波流轉(zhuǎn),面帶微笑地輕笑著問:“這是在做什么呢?” 第5章 “夫,夫君。” ……這個怨種。 胭脂被神出鬼沒的謝留嚇得差點跌落墻下,他知不知人嚇人,是會嚇?biāo)廊说模?/br> 在對上那雙黑沉如深淵靜靜逼視她的眼睛后,胭脂想抱怨的話又默默地吞咽入喉。 她尷尬地笑了笑:“好巧啊,你怎么也在這里。” 謝留冷聲淡淡重復(fù):“我問你在做什么。” 胭脂:“……” 做什么?當(dāng)然是離開謝家了離開這個如今對她來說充滿未知危險的地方。 可她哪里敢直白的說出自己的目的,就像剛才,她明明聽見謝留等人離開的動靜,為什么他又回來了? 他難道事先預(yù)料到她會走,于是事先埋伏在這。先前那出不過是做給她看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 倒也不無可能,胭脂不愧是當(dāng)年區(qū)區(qū)十二歲,就送年僅十七歲的謝留去參軍的胭脂。 她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調(diào)整了個淑女的姿勢,穩(wěn)坐在墻頭。 居然還能好聲好氣地喊了聲墻下的人一聲,“夫君,是這樣的,這里風(fēng)景好,我來這是為了看風(fēng)景哪也不去。夫君你呢?” 謝留這回真的詫異之極的哈了聲,他就像聽了句天大的笑話。 眼神復(fù)雜地打量胭脂,她怎么有膽說這種話? 她臉上掛著跟老友見面般虛偽而甜蜜的偽善微笑。 可只要仔細觀察她的手,就知道那只攥成拳頭的手的主人,該是多么慌張懊惱。 說不定還在肚子里暗罵,碰見他謝留,該是怎樣的背時運啊。 這是他們在謝留恢復(fù)正常人的神智情況下,第一次意外單獨接觸。 雙方都因剛才的事,打破了心中對彼此的刻板印象,比不久前“第一次”見面相逢,還多了道更新鮮深刻的認(rèn)知。 對謝留:這婦人還會爬墻,看來很會行偷雞摸狗之事。 對胭脂:……這怨種克我,真是生不逢時。 因為她打岔說的胡話,讓謝留渾身嚴(yán)正的威儀潰散了一些,但還是叫人忌憚。 只是他不再像剛才笑得那么充滿危險,反而挑眉審視她,冷淡中帶有一種高不可攀的玩味。 胭脂忽然就沒那么有把握搞定他了。 這可不是以前的大傻蛋,這是只鎮(zhèn)山虎,她現(xiàn)在騎在墻頭該怎么辦? “夫君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等等我,我馬上替你請大夫來看看。” 她掩耳盜鈴地轉(zhuǎn)過身,就要開溜。 “你站住。” 謝留嗤笑的嗓音照舊讓她身形頓住,宛如一把刀懸在脖子上:“敢走試試,風(fēng)景?什么風(fēng)景需要我謝留的婦人背著包袱坐在墻頭欣賞。” 胭脂啞口無言。 謝留開始真的是有要事,已經(jīng)打算走了的。 甚至連謝伯卿要送他,謝留都沒有勞煩他。 他出了門,是內(nèi)心里一直盤旋著,謝伯卿問他“要不要到他從小住的院子里看看”那句話,才收回已經(jīng)跨出去的腳步,讓親兵們先走,然后才突發(fā)奇想,繞著謝府轉(zhuǎn)一圈。 結(jié)果,就叫他碰到了這樣有意思的一幕。 “說吧,打算去哪替我請大夫。” 謝留:“是城門外,還是另有去處。嗯?” “……” 胭脂有種百口莫辯的痛苦,她覺得此情此景真是荒誕,換作以前,哪輪得到謝留這般從容威赫地審問她啊。 她半天從牙齦里擠出道:“都是誤會,我看夫君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怪我眼拙,看錯了。就是要請大夫,那也是找京都最好的醫(yī)館白玉堂……” 要不是她身上還攜帶著一個包袱,那誠摯的語氣都要以為她說的是真的了。 謝留再無耐心聽她廢話,一斂笑容,容色冷厲地呵斥,“還不滾下來。” 胭脂被震懾地咬到了舌頭,吃痛的她捂著嘴呆望著謝留。 謝留的手摸向了腰間的刀,胭脂看著眼熟,卻不記得在哪見過。 倏地刀鞘一開,刀鋒露出寒芒,她終于急了,慌張道:“你,你別惱,我這就下來。” 片刻之后。 胭脂耷拉著耳朵,一副軟弱可欺的模樣出現(xiàn)在謝留跟前。 她帶在身上的包袱,也在謝留的命令下落入他手中。 她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那一袋東西被他拎在半空抖了抖,隨即一些碎銀細軟掉落在地。 謝留冷冷道:“你偷的?” 胭脂飛快反駁:“不是!” 她對上他的眼神,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啞巴,心跳快到要跳出胸脯的節(jié)奏。 謝留掃了眼地上的東西,嘴角揚起詭譎的弧度:“那是怎么來的。” 胭脂強顏歡笑,嬌聲道:“是我自個兒攢的嘛。” 謝留像是有些意外她此刻的誠實。 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碎銀,抬眸發(fā)現(xiàn)胭脂緊張地盯著他腳上的動作,rou眼可循地閃過一絲心疼,登時明白她這么誠實的原因。 就是心疼這些錢了。 謝留眼里閃過一絲幽光,換了句話問:“你不是說,所有銀錢都交給了我阿翁,沒有中飽私囊,為何還有私房錢。” 胭脂往日的機敏到了該死的謝留面前仿佛通通不奏效了。 她真是絞盡了腦汁才想到一個說法。 “這不是私房錢。” 她硬著頭皮:“是,是我拿去,打算給夫君添幾套衣裳,還有正準(zhǔn)備去買些葷腥回來給夫君接風(fēng)洗塵用的。” 這理由聽著倒是很正當(dāng),很討好很慰貼。 胭脂更加堅定,“對,就是這樣!” “……” 她真說得出口,簡直再次超出謝留所有預(yù)判。 胭脂逼自己明艷的小臉擠出一縷微笑,忍痛道:“已經(jīng)是屬于家用了,才沒有飽中私囊呢,夫君可別錯怪我了。” 謝留冷笑:“是嗎。” 胭脂假模假樣地點頭。 他干脆拆穿她的虛偽道:“正門有路你不走,為我接風(fēng)洗塵卻要翻墻。” 胭脂更加厚著臉皮說:“那是因為我想給夫君一個驚喜,夫君知道,豈不是只有驚沒有喜了。” “……” 這是第二次,堵得謝留近乎啞口無言。 他想起了謝慍,怪不得他會不敵胭脂,是因為她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厲害之處。 謝留面無表情地睨著她,胭脂也是吃驚。 他竟沒被她一番胡話給惹怒,看起來還這般冷靜淡定。 這要換作他弟謝慍早該鬧起來了,胭脂嘴角剛露出一點笑意,就被謝留眼神復(fù)雜地瞪了回去。 他忽然將手里的空包袱丟回到胭脂懷里,一改追究的態(tài)度。 饒有興趣地命令道:“驚喜是嗎?很好。這些所謂的家用錢,我今晚就要看到你是怎么用它的,要是安排得讓我不滿意,只有驚沒有喜……” 他突然走近,胭脂受驚地退后。 謝留余光從地上挪到她慌亂了的臉上,像是終于出了口惡氣似的笑了笑:“夫君就叫你人財兩空,添些喜氣好不好?” “……” “哭什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