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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天一頭鉆進黑黝黝的樓道,噔噔噔把臺階踩得山響。老黎老遠就聽到了這不一般的動靜,早早地把門開了。 黎天撲過去一把摟住老黎,老黎笑得皺紋像花一樣展開。 回來啦,讓爺爺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 高了爺爺,現在過一米八了! 呦,這胳膊也壯實了。 黎天的奶奶去年過世的,過世后老黎總覺得寂寞,就養了只八哥,教了大半年,起初還不會說話,教了半年,連拍手歌都會唱了,還能跟門外的快遞小哥一問一答,有模有樣的。 黎天,黎天!八哥認出了黎天,嘹亮地扯著嗓門重復著黎天的名字。 別念了師傅。黎天湊了上去,用手指敲了下八哥的腦袋。 八哥小腦袋一歪,換了個調子:嘿!孫子!嘿!孫子! 這亂了套的輩分,讓黎天瞠目結舌。 這八哥也不知跟誰學出了一股京腔,甚至把「孫子」說成了「孫賊」,聽起來像個穿背心褲衩、在公園搖扇子喝茶的北京老頭。 爺爺黎天沖進廚房打小報告,那傻鳥喊我孫子! 老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學我呢。 一口京腔是怎么回事? 那是跟隔壁老李學的。老黎正摁著條新鮮的黑魚,魝著魚鱗,就聽了兩句,口音就掰扯不回來了。 黎天聳聳鼻子:今天吃魚呀! 老黎:做你喜歡的酸菜魚。 黎天滿意地點點頭,暫且忘記了輩分之仇,一回客廳,那八哥剛好落在茶幾上的懸架上,一見他又開始喊孫子了,把黎天氣了個仰倒。 半分鐘后,他提溜著這只滿口孫子的傻鳥走到了黎承業面前。 黎承業正在陽臺上打著電話,皺著眉,點著煙,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像是在跟誰要債一樣。 黎承業聽見身后動靜,一回頭,八哥熱情無比地沖他也來了句「孫子」。 黎承業點著煙的手微微一抖,臉綠了綠。 哇,這八哥還真是雨露均沾呢,見誰都來一句。黎天感嘆道。 黎天錄了個小視頻,給秦斐發了過去。 秦斐點開,冷不丁被人連喊三聲孫子后,給黎天連發了一串省略號。 秦斐:就不能說點別的? 黎天:我今天必須讓它開口叫我爺爺! 黎承業的電話打了很久。他從陽臺回客廳時,身上還繚繞著nongnong的煙味,被老黎罵了一通:抽什么煙!說過多少遍了對身體不好!你看我都戒掉了。 得了。黎承業扯了扯嘴角,戒煙這事兒對您來說可太簡單了,一天能戒三回。 被戳穿的老黎有些下不來臺面,他一轉話題,將筷子在桌上一拍:先吃飯! 酸菜魚滾著騰騰的熱氣,酸菜晶瑩剔透,看上去脆爽可口,土豆片得厚薄剛好,豆芽根根飽滿,雪白的魚片閃著晶瑩的油光,兩根鮮紅的干辣椒窩在湯面上。 簡直是色香味俱全。 黎天沖老黎豎了個大拇指,立即抄起筷子就夾了片魚,剛塞到嘴里,就被燙得直呵氣,連連用手扇風。 老黎拍了下他的后腦勺:看你急的,沒人跟你搶,慢慢吃。 菜過三巡,老黎忍不住開口問黎承業道:不是說好早點把你那個再婚對象帶過來給我瞅瞅么,這次怎么沒來? 黎承業悶了一口酒,淡淡道:人家也是有父母的人,中秋得回家看看。 我不是非要看。老黎擺擺手,你也是結過婚的人了,自己滿意就行。 黎承業嗯了一聲。 那你們打算什么時候領證?這都過去挺久了。 再等一陣子,不著急。黎承業吃著飯含糊道,您就別管了,我心里有數。 你有個屁數老黎翻了個白眼,你有數你單身十幾年?小黎長這么大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他還要人照顧?黎承業哼了一聲,過幾年等我老了,他照顧我還差不多。 黎天: 晚上,老黎把飯桌搬到了陽臺上,三個人邊吃飯邊賞月。 月餅是黎承業帶過來的。 十六個月餅裝在一只高端洋氣、花紋精美的金屬盒子里,一共上下兩層。 每只月餅都包在金色紙盒里,紙盒外面什么字都沒有,看不出口味。 黎天抽盲盒似的先摸了一個,拆開盒子,發現最里面的塑料包裝上寫著五仁月餅,嚇得他趕緊丟了回去。 他又摸了一個,打開發現居然還是五仁。 這手氣也忒差了。 黎天干脆把金屬盒子翻了個面,看了看配料表,見并不全是五仁的,這才有了繼續拆盲盒的勇氣。 黎承業看黎天拆了一堆紙盒,挑挑揀揀也不吃,不爽道:干嘛翻成這樣?一點規矩都沒有。你到底吃不吃? 黎天終于找到了個咸蛋黃口味的,安心地撕開塑料袋,咬了一口下去。 老黎不知從哪里翻出半瓶黃酒,拍拍黎天肩膀:來,陪爺爺喝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