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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棄珠 第9節

    他提的問題好像很難,晏珈玉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那我會高興又難過。”

    那天他好像追根尋底問了為什么,又好像沒有。現在,電影問題活生生出現在秦明珠面前。

    也有不同,盛英祺不愛他了,他也不愛盛英祺了。

    通靈的日子定在這周末,秦明珠的心情遠不如之前平靜。

    先前那個馮天師一看就知道是騙子,這次盛英祺請的是馮天師的堂伯,那個老者多半是有真材實料的。

    他不愿意再出現在盛英祺面前,更不想借著別人身體復活,哪怕只是復活一秒。尤其,他害怕他會徹底被困在那具身體里。

    在周末來的前幾天,盛英祺找出了他和秦明珠當年結婚的視頻。他關上燈,在一片黑暗中,坐在沙發上反復地看,看投影儀上的秦明珠微微垂下眼,又抬起眼,眼是明光爍亮的寶珠,在滿堂賓客前說我愿意。

    那時候他敢擔保所有人都羨慕他,婚后幾年他的確過得很幸福,但有一天他倏然從這種幸福中清醒過來。

    秦明珠從沒有忘記過晏珈玉,忘記那個死人,他要拿什么跟一個死人爭?他又憑什么要跟一個死人爭秦明珠?

    明明秦明珠已經是他的了。

    盛英祺開始不滿足現有的狀態,于是想方設法證明秦明珠更愛他。當秦明珠來他公司給他送愛心午餐時,他故意留下對方,將人困在寬大的桌子和背椅中間。

    秦明珠反應過來他的意圖,很緊張地望了下辦公室外面。盛英祺的辦公室有兩面都是玻璃,一面玻璃朝著員工辦公區。

    “不行。”秦明珠著慌到抓住他的手臂,“這里不行!”

    “沒事,玻璃是單向玻璃,他們看不到。”他低下頭哄年長愛人,心里想對方也太膽小了。這些年他在酒席上沒少聽、也沒少看胡鬧的事,有的人在人來人往的公廁都敢胡來。

    而秦明珠只敢在家里,就算在家里,聲音也不敢出太大聲,仿佛他們一層一戶的房子會有耳聰的鄰居偷聽。

    縱使說是單向玻璃,秦明珠依舊不愿意,很抗拒地要推開他,但最后還是被他半強制半哄地成功了。不過事實上他并不暢快,辦公室帶來的刺激讓他比往日更興奮,可秦明珠卻早早地露出疲態,甚至才一回就睡著了。

    把人抱進休息室,給人清洗時,盛英祺陡然覺得沒勁極了。他丟下毛巾,看被他放進浴缸里的年長愛人。

    外貌再怎么被上天優待,身體機能都騙不了人。

    現在秦明珠就滿足不了他,那再過幾年,他難道要守活寡?

    盛英祺沉下臉,沒幾秒把自己也泡進浴缸里。

    秦明珠在水波中驚醒,他昨夜熬夜趕設計稿,醒來收到盛英祺的短信,說是想吃他做的飯,又急急忙忙做了午餐送過來。

    他不明白今日盛英祺為什么那么有興致,因為是多年夫夫,他并不想一個勁地委屈自己,所以先跟盛英祺商量,“老公,我今天真的累了。”

    人不聽。

    他就鉚勁兒在并不算寬敞的浴缸里踹了對方一腳。原來也踹過,原來踹的時候,盛英祺總當情.趣,愛捉住他腳,隨后在腳踝處落下癢癢的吻。

    可這一次,盛英祺卻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水溫仿佛也在這種眼神中冷下去。

    秦明珠恍惚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想再看時,盛英祺已經起身從浴缸里出去。

    “盛英祺。”

    在盛英祺離開浴室前,秦明珠臉上還有未退的潮紅,甚至他的一條腿還搭在浴缸邊緣,白膩到快跟浴缸一個顏色,但他表情已是僵硬,“你什么意思?”

    背對他的人腳步停了一下,幾秒后答:“你不是說累嗎?那就不做了。我是你秦明珠的狗,哪能不聽話。”

    秦明珠閉上眼,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那好,你可以滾了。”

    盛英祺聽話地滾了,留他獨自在浴室。

    秦明珠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讓已經不算太熱的溫水將自己包圍。仿佛這樣,才能汲取到一分一厘的溫暖。

    他不難過,只是有一點點失望而已,不是對盛英祺失望,而是對自己失望。

    他不是小孩,不可以哭,也必須為自己做的選擇負責。

    只是,他有時候真的好想回到過去。

    第11章

    縱使秦明珠排斥周末的到來,周末還是來了。

    這幾天他一直試著離開,都沒有成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位老者和應先生登門。

    應先生比老者先到,跟上次來時相比,他這次的狀態要差許多。

    “要喝點什么?”

    與應先生狀態完全相反的是盛英祺,他從晨起就陷入一種詭異的亢奮狀態。這種亢奮導致他不說話,不對著人的時候,唇角都是微微翹起的。

    應先生正要回答不用了,陡然看到盛英祺的表情。他臉上神情一下子變得更差,“盛英祺!”

    “嗯?”被直呼其名,盛英祺也沒多大反應,還不等應先生回答,就說,“喝咖啡嗎?我記得你喜歡喝咖啡,正好家里有一款還可以,我泡給你喝。”

    應先生臉色不僅僅是用難看來形容了,他幾乎面色慘白,“我不喜歡喝咖啡,我只要喝咖啡就失眠,你把我記成誰了?”

    盛英祺頓了頓,面上不動聲色,“抱歉,那換成茶?”

    “不用了,你的茶我喝不起。”應先生表情冰冷地扭開臉,大約過了幾分鐘,他在一片安靜中再度開口,“你不覺得你這樣子真讓人惡心嗎?”

    盛英祺頃刻斂了表情,眉目陰沉。

    應先生自嘲地笑了笑,“我之前一直覺得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樣,你不是那種交往了就急著上床的人,你尊重我。現在我才知道,你是一點都沒有尊重過我。

    我也是蠢,連親我臉都不愿意的人,怎么可能喜歡我。你每次看我,都是在透過我看你的前妻是吧。既然這樣,你為什么要跟他離婚?你都愛他瘋成這樣了,為什么當初要來禍害我!我做錯了什么!我有哪里對不起你嗎?!”

    盛英祺被一通質問后,變得沉默,半晌道:“算我對不起你,這事了后,我會多給你點報酬。”

    應先生還要再說什么時,門鈴響起,是馮天師的堂伯到了。

    老者手里提著一個餐廳外賣袋子,里面放著小巧的桃木劍,黃符紙,朱筆等物。比起馮天師那次的架勢,他這樣子更像是出門散個步,遇到熟人家在附近,就上來坐一坐。

    而秦明珠已經確定老者能看到他了,老者一進門就往他這邊看了眼。

    不行,他一定要逃!

    秦明珠退到墻角處,他沒辦法擺脫自己的手機束縛,如果他能碰到自己的手機就好了,那就可以離開這里。

    *

    通靈儀式開始。

    老者讓應先生盤腿坐下,自己從袋子翻出一個小瓶子,里面是像洗米水一樣的流動液體,但一開瓶口,就散發出極其刺鼻的氣味。對秦明珠來說,不僅是刺鼻,他頭都開始暈。

    可除了他,在場的幾個活人只是略微皺了下鼻子。

    盛英祺目光灼灼盯著老者的動作,在老者將流動液體灑在應先生身上的時候,他插了一句話,“馮老先生,這個方法真的能讓我再見到他?”

    馮老先生動作不停,他注意到應先生臉色越來越白,用沒沾液體的手在人的肩膀摁了一下,“后生,別緊張。”再回答盛英祺的問題,“我不敢保證,只是試一試。”

    見盛英祺還在要說什么,他幽幽道:“這事我原來就不想幫你,是損陰德的事。我也跟你說過了,我不能打包票,如果你不想繼續了,那現在停下也來得及,我看這個后生太緊張了。”

    “馮老先生您別生氣,是我多嘴,我不問了。”盛英祺退后,并提醒一般地對應先生說,“我已經讓我的助理去聯系你父親的公司了。”

    中斷的儀式繼續。

    秦明珠感覺頭越來越暈,甚至開始意識模糊,他知道這肯定是通靈儀式的問題。

    他不想,一點也不想再讓盛英祺看到自己。

    心情化為實質的怨氣,腳下彌漫黑霧,秦明珠喉嚨發出抑制不住的嘶吼聲,朝老者撲去。老者像是聽到動靜,猛然向旁邊一閃,一只手則是飛快地提起地上的應先生。

    應先生本是閉著眼睛,忽然被提起,本能將雙眼睜開,就迎面撞見一張青白的鬼臉,嚇得他直接尖叫出聲。

    但沒喊兩聲,就被另外一道聲音壓住。

    “明珠?老婆?”

    發出聲音的是盛英祺,他瞳孔放大地盯著現身的秦明珠。可能只有一秒,不到兩秒的時間,他就伸出手想抓住秦明珠,一支桃木劍猛然敲下他的手。

    “不要命就伸手碰他!”

    老者側身擋在盛英祺的面前,雙眼帶著審視,“后生,變成厲鬼可不是好選擇。”

    秦明珠比所有人都要晚反應過來,他低頭看了下自己。青白的手,過長的指甲,清清楚楚的鬼模樣,原來他現在已經這樣嚇人了。

    他忽然慶幸自己在意的人都比他更早離世,不用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好看。

    下一瞬,他驟然往門口飄去,可是一張黃符直接阻斷去路。一接近黃符,渾身就像是被火燒著一樣,疼痛讓他剎那間滾下淚,寸步難行。

    “盛英祺!”秦明珠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個字,他回頭望昔日的枕邊人,那雙曾如寶珠璀璨的雙眸淌下殷紅的淚水,“你就這么恨我嗎?”

    盛英祺已經從剛才失態回過神,他用力地抿了下唇,不理會已經嚇暈的應先生,不回答秦明珠的話,只是對老者說:“馮老先生,我要他就算是鬼也只能待在我身邊,您一定有辦法吧?”

    第12章

    聲音剛落,盛英祺又重說了一遍:“馮老先生,您一定有辦法吧?多少錢我都出得起,只要您能把他留下來。”

    老者唇瓣上的胡子抖了抖,稀奇道:“厲鬼你也要留在身邊?不怕折壽?”

    盛英祺沉默片刻后,笑了一聲,“不怕,再者不是有您在嘛,區區一只鬼而已,再厲害能厲害到哪里去。”

    老者連連點頭,“很少見到連厲鬼都不怕的后生,得,既然你不怕,那我便幫幫你。”

    盛英祺他怎么可以這樣對他?

    強烈的荒唐感充斥秦明珠的心頭,明明同床共枕多年,他卻像是頭一回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他不理解為什么盛英祺可以擺出一副視他為所有物的模樣,他曾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算死了,他也有思想,不是死物。

    明明是盛英祺提的離婚。

    到底是為什么?

    盛英祺可以提離婚,可以在別人面前肆無忌憚拿他年齡說事,可以私下羞辱他,還可以在此時此刻,依舊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

    在他痛得幾乎站不穩腳的時候,盛英祺所想的是要將他留下來,哪怕他變成厲鬼。

    秦明珠忽然覺得盛英祺從未愛過他,盛英祺愛的只是自己。他兜兜轉轉大半生,選錯了麥穗,竟然與這樣的人走進了婚姻殿堂。

    他含淚笑出聲,一滴又一滴的血淚順著臉龐滑下。

    年齡小的時候,他想哭就哭,愛笑就笑,但哭笑這種權利也逐漸被年齡所束縛。親朋好友離世離心,他也在歲月磋磨中,努力把自己成長為擁有鉆石心的成年人。

    現在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