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棄珠 第5節
死也不安寧,成了孤魂野鬼,還被綁縛在自己手機旁邊,被迫待在前夫盛英祺身邊。 望著花,眼淚控制不住地滴落。 只兩秒,秦明珠便克制地抬起頭,手指在自己臉上輕輕一抹,起身飄去自己的書房。他記得原先買過幾本民俗書,不知道里面有沒有描寫他這種情況的。 秦明珠這邊剛飄進書房,書房門就被打開,門外是盛英祺。 盛英祺的衣服早就被全部搬走,一件不剩,是秦明珠親手打包的,連盛英祺擦頭發的毛巾都沒落下,通通寄走。 此時盛英祺沒衣服穿,秦明珠的浴袍又是特制的,他的身形穿不下,便用一條毛巾裹住下半身。他走進書房,就開始翻書架上方的柜子。一旁的秦明珠攔是攔不住,只能看著。他不走,他也想看看盛英祺到底想找什么。 翻了快有半個小時,盛英祺似乎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 是一張名片。 盛英祺盯著名片看了足足十幾分鐘,才在手機上按下一個個數字。 “你好,這里是馮天師的熱線。馮天師家族五代從事算命卜卦,易經風水,捉鬼通靈,看姻緣算子女福等。請問你想馮天師幫你什么忙?” 第6章 秦明珠認出了這張名片。 幾年前,他在工作室樓下停車場,看到自己車上別了這張名片。本應該丟掉,但鬼使神差拿回家。 那時候他和盛英祺的婚姻已經開始出現裂痕,坐在書房盯著名片上“算姻緣”三個字的時候,被進來拿書的盛英祺撞個正著。 大概越是親近之人,一些坦誠話就越難以說出口,也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荒唐到相信這種迷信東西。 他反手蓋住名片,再佯裝無事一般拿設計稿遮住。 盛英祺目光在書桌上停留幾瞬,旋即放到秦明珠臉上,“我來拿本書。” “什么書?”秦明珠站起來,他和盛英祺各自都有書房,不過他這邊的藏書更多。 聽到盛英祺報的書名,他便開始找,而等他拿書走回來,盛英祺站在書桌旁,手里拿著他藏起來的名片。 “你……你為什么要拿我東西?”心里一急,就想上手搶回來,但他沒搶到。 盛英祺手一抬,避開他的動作,“這是什么?” 秦明珠有些煩,又有些難堪,“我在車上看到的,別人塞的小廣告。” “既然是小廣告,為什么不丟?” “我忘了丟,不可以嗎?”話一出口,秦明珠就后悔了,剛想道歉,卻聽到盛英祺的下一句話。 “是忘了丟,還是不想丟?捉鬼通靈……你想見到哪個鬼?” 話往不可預料的方向轉去,秦明珠不明所以地蹙眉,“你在說什么?什么鬼?” 眼前的高大男人在此時露出一點兇相,以及眉眼里的刻薄。他哼了一聲,將名片放回秦明珠手里,“你每年都在悼念的那個人。” * 不僅秦明珠回憶起這段往事,盛英祺也記得很清楚。他記得自己把名片還給秦明珠的時候,秦明珠臉上先是錯愕,然后是傷心,最后是憤怒。 憤怒到對他說:“是,我是不想丟,今晚太晚了,我明天就打這個電話。” “喂?喂?喂?說話啊!喂?……” 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盛英祺長吐一口氣,旋即掛了電話。這種鬼東西一看就是騙人的,他真是被那個撈鬼氣得失去理智,才會打出這通電話。 盛英祺放下名片,轉身去酒柜。 這里面的藏酒基本上都是他陪著秦明珠飛到全球各地買的,也有的是他單獨在拍賣會拍下的,為了給秦明珠一個驚喜。 酒柜里還放著一張沙發和小桌。 這都是秦明珠布置的,他閑著的時候會窩在沙發里,小酌一杯酒,偶爾會再點上一根雪茄。玉體橫陳,似艷尸,從足尖到指尖都是白中帶粉,似花瓶,輕輕捏一把仿佛會碎。 盛英祺第一次見到秦明珠的時候,對方就在抽雪茄。 他對那次印象很深刻,或者說是永生難忘。 那一年他年紀還小,被父親帶去參加宴會。他并不喜歡這種環境,感覺脖子上的蝴蝶結領帶要勒得他喘不過氣。 他也不喜歡跟父親交談的人總要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夸他一兩句。母親說這就是社交,他討厭這種虛偽的社交。 于是他逃出香氣濃郁、面具游行的大廳,翻過欄桿,跳到小花園里面。 他注意到小花園里有噴泉,其中還有觀賞天鵝。 盛英祺被天鵝吸引,走向噴泉,但半路卻被一道人影吸走注意力。明明是宴會,可那人卻未穿正裝,甚至連常服都不是。 那個人坐在爬滿花、綠植的扶手欄桿上,一片浮翠流丹中,墨色睡袍襯得他露出的腿白膩到晃人眼的地步,像脂膏,稍微點一下,好像就會從皮膚里流出。 他一只手拿著雪茄,白生生的霧氣從紅唇溢出,另外一只手則是在搗鼓腿上的收音機。 他的收音機似乎不太好用,發出的聲音都是雜音。 “需要幫忙嗎?” 盛英祺的突然出聲,讓那個人抬起頭。 自此,他看清對方的長相。 沒等他想明白該用什么形容詞形容這張臉,對方就對他招手,“過來。” 他像個心甘情愿的水手,一步步走進海里。 停在那個人跟前,他聞到很多味道,先是香味,跟先前宴會大廳的香味不同。這種香味不像是香水味,是rou味,是rou.體散發出的本來味道。 很多人都有。 但只有眼前這個人是好聞的,甜膩膩的。 甜膩味之外再是胡須水味、香水味,花味,最后是雪茄的味道。 青年很放心地把收音機往他懷里一塞,“你幫我看看,我想調到radio fm195.5。” 僅僅是一句話而已,盛英祺就真的老老實實幫忙,夏夜悶熱,暑氣一點點蒸上身。可坐在欄桿上的青年仿佛不知熱,他滅了雪茄,一雙眼睛很認真地盯著盛英祺的動作,盯得盛英祺出了一身汗。 最后成功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大口氣,隨后聽到歡呼聲。青年一個人喊出三個人的氣勢,連呼“太好了”,“你怎么那么棒啊”,“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乖囡!” 他不是沒被人夸過,但這一次額外不同,他幾乎暈暈乎乎的,看著對方拿過收音機。 收音機里是一個溫柔男聲說的話,可能是西語,他聽不懂,但他也不知為什么,很認真地去記大概的發音,當然也沒記住什么。記了這一句,就忘了上一句。 他只好厚著臉皮問:“這里面在說什么?” 青年垂著眼,隱約能從長睫下窺到眸里的笑意,“在祝我生日快樂。” “誰祝你?” “你不認識的人。” “這么長一段都是在說生日快樂嗎?” “不,他還給我念了一首詩。”青年輕柔的嗓音溢出詞句,“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樂、天穹、宮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隱秘而沒有窮期。一首很出名的詩。” 盛英祺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可他卻不愿意走。他賴在青年旁邊,看著對方聽收音機。 大概他停留的時間太長,青年撩起眼皮看他,光潔的臉在月光的虛照下,眼泛波,眉如細山,不像個真實存在的人。 盛英祺嗅著那人身上傳來的香味,先一步道:“你坐在花上了,我們老師說不可以破壞花草植物。” 青年聞言不僅不跳下欄桿,相反還摘下一朵花丟進他懷里,“乖囡,這是我討厭的人種的,所以可以破壞。” “你也有討厭的人?” 青年被話逗得輕輕一笑,“為什么沒有?世上所有人都有討厭的人。” 盛英祺覺得自己是在想法設法拖時間,“那你討厭誰?” “你不認識的人。” 一模一樣的回答。 但他不知道怎么的,倏然問:“跟這個人是一個人嗎?” 他指了下收音機。 青年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從欄桿處下來。他對盛英祺伸出手,輕輕擺了擺,就提著收音機和香氣一同消失在盛英祺的眼簾。 后來,盛英祺才知道那晚他見到是宴會的主人公—— 秦家的小少爺秦明珠。 這場為秦明珠而辦的生日宴,他本人卻不出席,參加宴會的賓客既也毫無怨言。再后來,他知道秦明珠為什么不出席了。 因為那場生日宴沒有晏珈玉。 當年他以為自己是被誘惑的水手,后來才知道自己是貪心的猴子,流口水的狐貍。 當然,他比猴子和狐貍都要幸運,他等到晏珈玉死,等到了把明珠困入懷里。 * 盛英祺效仿秦明珠那樣,給自己點燃雪茄。 第一次抽雪茄時他醉煙了,頭暈惡心了很久。他好像很難適應抽雪茄,這一次也有癥狀,疲倦地躺在沙發上,腦海里不斷浮現一張臉的不同樣子。 他知道那是誰。 秦明珠。 現在秦明珠死了。 死了就死了罷。 他深吸一口,看著煙霧在面前淡淡散去。 死了的秦明珠能去下面跟那個晏珈玉團圓了,也算一種成全。 他甚至惡意地揣測他們見了面會說什么,秦明珠如今這個年紀了,晏珈玉還會視他如寶嗎? 揣測著,腦海里的畫面變了,變成了秦明珠的那張床照。 只是壓著秦明珠的人不再是那個雜毛撈鬼。 盛英祺猛然坐起來,差點把蹲著的秦明珠嚇一跳,他正眼饞對方手里的雪茄,就看到對方鐵青著臉,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