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邊伏影 第92節(jié)
最多交代孩子,不要告訴你的孩子,這珍貴的書,你爺爺曾經(jīng)一邊碰碰你奶奶腳踝的溫度,一邊又翻過書頁。 她怕那孩子也是個愛書如命的,大概會惱死。 “老溫,你最近怎么了?”她問。 溫舟勍轉(zhuǎn)頭看她。 “別給我裝疑惑,你最近不對勁?!?/br> 溫舟勍點點頭,不可否認(rèn),和姥姥通完話后,他是無法掩藏心底震蕩的。 只是,他看著章晚,卻不知從何說起。 自厭、艾滋病、生存,每個字眼都讓他后怕不止,好在他的晚晚走了這么遠(yuǎn),走了這么久,最后安然無恙的走回到了他面前。 溫舟勍放下書,走過去摟住她,在她茫然地看他時,將人圈進自己的懷里,輕輕在她發(fā)梢邊落下了一個吻。 溫?zé)岬?,帶著炭火的氣息?/br> 章晚被他眼里的痛苦、心疼刺痛,一瞬間忽然恍悟過來,不敢再問,只是往日壓在凄風(fēng)冷雨下的疼痛密密麻麻從心口涌上來,她想說都過去了,又知道不是這樣。 壁爐里的火熊熊燃燒,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城市陷入一片安靜的雪白。 兩人好像重回木屋孤島,床邊是燃燒的小火苗,嗶嗶啵啵壓不住曖昧聲,沒有間隙的倒影在火光飛動的橙黃色木墻上。 橘紅光影依舊倒影在墻壁,松軟的綠色沙發(fā)上女孩已經(jīng)沉沉睡去,六年時間,柔軟依舊,青澀漸消在眉眼間。 溫舟勍俯身靜靜的看著她。 女孩總在疲憊后睡去,看不到男人臉上的神情。 溫舟勍再次低下身子,胳膊上袖子挽起,干凈手指穿過女人腰肢,圈住安靜入睡的她,壁爐墻上男人的伏影在橙黃火影中搖曳。 從卡郎雪山,到冬日爐邊,他只為她一再俯下腰身。 陷入昏暗的側(cè)臉里,他看她的眼神,穿過六年時移世易,褪去白日的文明與自持。 如撒旦,如囚徒。 沉睡的章晚不知,溫舟勍眼底的溫柔和瘋狂。 裴瞳瞳再來,已經(jīng)是過完寒假,帶了一堆溱溪特產(chǎn),不像是問候,倒像是賠罪。 章晚瞇眼看她,她立馬心虛的轉(zhuǎn)著眼睛看向別處。 得,壓根不用問,溫舟勍知道,一定是從她這里泄露的。 溫舟勍做飯的時候,章晚把她逮進了臥室,“說吧,都跟老溫說了什么。” “啊……”裴瞳瞳摸鼻子,“我、我也沒說什么啊?!?/br> “沒說什么里面都有什么,給我一個字一個字說?!?/br> “啊……” “說!” “我說我說?!迸嵬珖樀靡患れ`,哪還敢瞞著,立馬把她那天睡著自己說的話一字不動的重復(fù)了一遍,說完又弱弱補了句,“其實也沒什么……真有什么……也是姥姥說的?!?/br> 姥姥對不起,你年紀(jì)大,小老板不敢拿你怎么辦,但是她能拿我隨意揉捏啊! 我想念松軟大床,臨江大別野,舟哥絕美手藝。 姥姥我跪了,你…… 麻煩抗一抗吧。 結(jié)果,她說完半晌,都沒見章晚吱聲,她小心翼翼的掉轉(zhuǎn)頭看過來,微偏著頭,就怕下一秒躲閃不及,卻看到章晚低頭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壓根不是聽完她說的話該有的反應(yīng)。 “小、小老板娘……”她喊。 章晚低著頭,看不清神情,動也沒動。 裴瞳瞳心里一哆嗦,聲音有些飄。 “你,你別嚇我啊,你生氣了?你,你……要不你打我吧?!彼寻脒吷碜佣歼f過去讓人打。 章晚抬頭看她,“別亂了,老溫飯要做好了,快下去?!?/br> 說完,她起身往外走,臃腫的身體讓她走的很慢。 裴瞳瞳看她背影,分明是還未從話里脫離,如果剛才沒看錯,小老板的眼角好像紅了。 裴瞳瞳熱油燒心,一個勁琢磨怎么挽救。 走到門邊的章晚按著門框,低低道:“你說的不錯,原來連你都看得這么明白。” “啊……” “我想他,那六年,我真的好想他。” 裴瞳瞳吃完飯洗完碗,丟下年貨,拎著書包火燒屁股似的就跑了。 章晚無奈,也就她能都成年人了還把那點心事表現(xiàn)的如此明顯。 她看先溫舟勍,兩人對視,忽然都笑了一聲。 她知道他知道了,他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 進入待產(chǎn)期,家里rou眼可見的緊張的除了溫舟勍沒別人,連裴瞳瞳都不讓來了,怕她冒冒失失磕撞到她。 章晚無奈好笑,看他執(zhí)意要請假在家陪產(chǎn),也只能答應(yīng)。 孩子估摸著快要出生那幾天,溫舟勍天天在家里模擬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yī)院。 章晚哭笑不得,要不是因為章姝,自己實在討厭住醫(yī)院,溫舟勍又明白這一點,估計早早被他弄到了醫(yī)院。 這晚,章晚依舊窩在壁爐邊的沙發(fā)上,枕著溫舟勍的腿打毛衣。 果然,以她的速度,沒能趕在末冬把要給溫舟勍的圍巾打好。 其間有一陣子毛線和毛衣針還被他藏了起來,說她的手已經(jīng)腫了一圈,本來就疼,需要好好歇息。章晚自然沒那么嬌氣,以前冬天一個人在雪山放牛都經(jīng)歷了,哪還怕這點小疼。 溫舟勍卻不依她,章晚無奈只得做罷。 為著這點事,章晚今日沒少嘮叨他,“天氣越來越熱,織好了你也圍不上,就后悔去吧。” 溫舟勍:“圍得上,織好我就圍,我怕冷。” 章晚笑他:“夏天也冷???” 溫舟勍一臉坦蕩:“冷啊,需要圍圍巾的程度?!?/br> 章晚逗笑:“行了,你別亂來,到時候?qū)W生拿你當(dāng)神經(jīng)病。” 她拿起圍巾又在他脖子上比了下,“還好還好,不用等到夏天,初春還能圍一圍?!?/br> 說著,她加快了織圍巾的速度。 “晚晚?!?/br> “嗯?” “我曾有一段時間特別討厭初春?!?/br> 章晚手顫了下,抬頭看他。 溫舟勍:“說要回來就找我的女人,把我趕上火車后再也不見了。當(dāng)時覺得可惡,連著春天都恨了起來。” 他低頭,指腹輕輕揉捏她的眉心。 “那個春天,我恨你是自私的、沒心肝的、蠢笨的,罵你無數(shù)回,唯一沒有想過的是,那個春天你也不好過?!?/br> “你又來給我揉眉心了……” 章晚卻沒底氣說自己不想哭。 “老溫……” 溫舟勍俯身看著她,漆黑的眸子里只倒影著她看他的模樣,然后俯身,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下。 “真想回去抱抱你?!?/br> “抱抱那時的你,只是我沒找到……” 章晚點著他的唇,溫?zé)峤o他力量。 “沒事,我知道你在哪。” “一想到你就在那,我就有了坐向標(biāo),走得再遠(yuǎn),我也會走回去的?!?/br> “只是……” “那時候送你上火車,沒想到會實實在在大哭了一場呢。” 第76章 卡朗的西風(fēng)呼呼刮了一夜, 像推拉桿抽風(fēng)機沒日沒夜的忙碌,天破曉的時候才漸漸停息,隨著遠(yuǎn)處天邊的山脈從暗沉的藏藍(lán)換上橙黃浮金, 才終于偃旗息鼓。 廣闊山腳下的一處矮小木屋里, 玻璃窗上哈濕著薄薄一層水珠, 混著呼吸和燥熱的氣喘凝結(jié)在玻璃上。 “唔……” 章晚喉嚨沙啞的發(fā)出聲響, 帶著沉沉睡醒后的惺忪,胸口好像趴了一只沒完沒了的惡狼, 順著她的脖頸往下咬。 “老溫……”她咕噥著推他,抬起的胳膊上有糾纏夜晚殘留的紅印, “你得起床了, 還沒收拾行李呢?!?/br> “趕我?”溫舟勍抬頭看她,挑眉問,“這么舍得我走?” 章晚心底發(fā)沉,嘴角系了秤砣似的要往下墜, 眼里帶著故作嫌棄的輕松笑容, “走走走,養(yǎng)一個你比養(yǎng)上百頭牛羊都累。” 溫舟勍撇撇嘴,蠻不講理的在她唇上咬了口, 對她不爭氣的嘴發(fā)xiele過后,才從她溫?zé)崛彳浀纳砩掀饋? 動作敏捷的下床,“你再躺會, 我先去把蝦兵蟹將他們喂了?!?/br> “別管了,你走了我喂, 別趕不上車……” 她說著, 溫舟勍已經(jīng)熟練地抄起角落的飼料盆, 拿著吃食出去了。 她不再說,按著床板有些艱難地坐起來,腿間還有些微妙疼意,凌亂紫紅像隨意灑倒在白色羊毛毯上的朱紅砂石,外面那人倒是生龍活虎,閑庭信步的邁著兩條大長腿走到雞籠旁邊,咕咕咕學(xué)了幾聲雞叫,引出了一只看不慣他,聽見撩撥聲就想過來咋呼著啄他幾口的章玉。 溫舟勍與這只雞斗智斗勇三個月,怎么會不知道防備,靈活的轉(zhuǎn)身跳開,揚手灑了許多雞飼料恐嚇道,“再嚇唬我,你和你的雞子雞孫都餓著吧?!?/br> 章玉不敢輕舉妄動,叫了幾聲引來其他相親相愛的一大家子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