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冬天的晚上，差不多六點半，我正要關門后回家。突然一個女聲從背后傳來，把我嚇了一跳。”

    “轉過身看，是婉容嬸，她家就住在你家前頭的兩條巷子里。”

    “她懷里抱著一個布包，我就覺得是一個孩子。等她解開一看，還真是！瘦不拉幾的，又張著他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看著我。”

    “是在哪里撿到他的？”盧苑忍不住出生詢問，想要加快劇情。

    “在村頭的桉樹下。婉容嬸那天從城里回來，在村口看到這孩子。大冬天的，一個紅色布包，多明顯啊。”

    “這孩子真是命苦，都不知道是誰的，也不知道要給誰養。村里有個寡婦要收養他，可她已經有五個孩子了。”

    “那后來要怎么辦？”

    “后來，大家商量后決定一起養他。在這家待幾年，到那家待幾年，養著養著他就長大了。”村長抬頭，目光盯著墻上的照片。

    “他很懂事，在村小讀的時候年年考第一。初中去隔壁鎮讀，也是年年第一。到了高中，就考上省一中，直到大學去了e大，年年拿獎學金。”

    “他平時回來過嗎？”

    村長看著地上，有些遺憾：“他不怎么回來，沒有固定的家，而且當時的小孩還笑他。”他深深嘆了口氣，似乎要把這幾年的不快都抒發出來。“他就偶爾打電話給收養過他的，然后每年過年打點錢回來。”

    村長重新靠回椅背，手臂放在額頭上，擋住燈光：“造孽啊。”

    “是他在村里被其他人嘲笑嗎？”不知為何，這一問一答的模式讓盧苑覺得，自己儼然是一個記者。

    “也不全是小孩，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看不起他的，都當面背地里侮辱他。”“哎”，村長用手搓搓臉，繼續說道：“還有人罵他沒娘養的，被婉容嬸一掃把打過去，就不敢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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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回憶

    “一邊是養他長大的村民，一邊是歧視他的村民，他一定很為難。”盧苑聽了也很不好受，他是個孤兒，這難道是可以用來攻擊他的理由嗎？

    “是啊，這孩子不回來，我不怪他。”村長又想起另一件事：“說起來，他的名字還是我爸起的呢。”

    聽外婆說過，村長的父親是日升村村小的老教師。盧苑了然，mama的名字也是老先生起的。

    “他叫什么名字？”

    “李崇云。”

    “姓李？為什么？村里大部分是姓鮑啊。”

    “那天，國有叔從城里帶回來一株李子，也是村里的新玩意，大家都說這是好事，就給他起個李姓。”村長說著說著也笑了：“現在看來，這也太隨意了。”

    李姓是中國的大姓，起姓為李，和村里大部分人的姓氏不一樣，勢必會讓一些不懂的小孩對他有所排斥，如此  他對村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向往吧。盧苑理解這種感覺，在父母離婚后，她也想過是否要把姓氏改跟mama姓，只可惜那時人已經長大了，綁定了很多信息，修改起來比較難，便沒有后文。

    從村長辦公室回去，已經是晚上九點半。談完合作、聽完故事，天全黑了，可月光又像一盞路燈，溫柔的顏色傾瀉在地，照耀她回家的路。

    村里的直播項目被村長上報到鎮上，被批準后，鎮宣傳委也發布了相關的消息，進行一波預熱。

    盧苑把合作的消息發到粉絲群上，粉絲們也為她高興。盧苑從大一把這個美妝號做到現在，已經五年了。這五年里，她的美妝技能不斷進步，獲得獎學金之類的也會和粉絲們說，可以說，粉絲見證了她的進步和發展，這也是她跟粉絲們的緣分。

    盧苑有些心虛，自己這樣也不完全是為了村子，還想著要為履行約定。這樣不純粹的想法，她心里頭也過不去。她去查了一下，一些主播在賣弄產品時，會免坑位費，但還是收傭金。既然這是合理的，盧苑就放心下來。

    這幾天忙前忙后，她把素玉嬸的都賣出去了，又更新了兩個美妝視頻。日常的美妝視頻若是有爆款，一條能有幾百的收入，加上廣告收益，會有千多，這讓她更加開心。

    她沒想到村里直播還是一件麻煩事，村長多次打電話過來，讓她去辦公室。前一次是因為要開村民意見會，這一次是鎮干部下來檢查此事。沒想到還被重視了。

    雖說秋天已經到了，大中午還是到處熱氣騰騰。盧苑從村長辦公室回來，聽到幾聲蟬鳴。她抬頭望著路邊的榕樹，日光穿過細碎的葉子，讓她的眼睛瞬間出現耀眼的白光。一晃，就像回到了童年，她在日升村玩樂的快樂時光。

    “李哥哥”她的腦海里出現一只小胖手，那是她自己的。

    “李哥哥，你跑慢一點，我追不上你！”稚嫩的自己在喊，發出脆生的聲音。她和一個人圍著樹干跑。

    李哥哥是誰？

    盧苑有些意外，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童年的事情，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前的記憶會更快消失。一些記憶碎片都指向和mama在一起的日子，這一次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還是回家問問小茜吧。”她加快腳步。

    走到離家不遠的小巷，她遇到了突發情況。

    兩個中年婦女在她們自家門口說話，盧苑本是低頭經過，一個聲音在背后響起，假裝竊竊私語，實際上聲音不小：“這女娃子說是助農，還想賺我們的錢。”

    另一個人問：“咋說？村長不是說她會幫我們賣貨嗎？”

    “是啊，昨天你沒去，我去村長辦公室開會，聽了嚇一跳！你知道嗎？這說的好聽的直播是給她錢的，她收傭金的！”

    “啊？這還算助農嗎？”

    “她這是想錢想瘋了吧。”

    兩人一唱一和，像說相聲似的，一個逗哏一個捧哏，聽得盧苑特別不好意思。她本身臉皮就薄，這件事也進行過心理斗爭，沒想到有一天會當面被戳著脊梁骨罵。

    盧苑越走頭越低，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從來沒有這么迫切地希望這條路能更短一些。

    突然她看到了前面站著一個女生，叉著腰。

    她仔細一看：“小茜？”

    國榮媳婦煮一鍋解暑茶，可以緩緩入秋后身體陽氣的紊亂，本是想讓小茜去隔壁叫阿四嬸和盧苑一起過去喝的。沒成想小茜撲了個空，只有阿四嬸在家。

    小茜大大咧咧地走進去，問：“四嬸，苑苑姐在家嗎？”

    “她去村長辦公室了，去老久，估計都要回來了。你再等等吧。”阿四嬸在喝水，擺擺手說自己不喝。

    小茜打小就經常去四嬸家，習慣了，她把盧苑的外婆強硬扶到自己家后，出去找盧苑，就當是出去溜達一圈。

    沒成想在距離家不遠的小巷里，聽到了七大姑八大姨在指責盧苑。

    她氣打不過一處來，上前把盧苑護在身后，叉起細腰就開懟：“你當人干活不用錢的嗎？就天天想著要別人免費幫你，她為了直播準備那么久，為啥不能收取自己應得的一份錢？”

    “你們這些大姑大婆真是會說話，明明村長已經開會征求你們的意見了，什么事不當面說，就看苑苑姐一個瘦小的姑娘好欺負。”

    盧苑看著眼前為自己出頭的少女，眼里滿是感激。正好逆光，她沒看到幾步遠的那兩個說閑話的姑婆的面孔，只看到眼前的她很耀眼，連發絲都在散發出光芒，像天使一樣。

    “嗚嗚嗚，今天是被高考完的meimei保護的一天！”盧苑出神，自顧自想到。

    說閑話的是鮑蕓和隔壁村嫁過來的李好，聽到小茜的話，臉都綠了。

    李好尖著她的嗓子，大聲說道：“你這孩子真沒禮貌，怎么能對大人說這些？你媽怎么教你的？”

    鮑蕓也附和：“就是，別看你成績好，對長輩一點也不尊重，去外面一定不受歡迎。”

    小茜平生最討厭把禮節、成績和相貌之類的混為一談，難道自己成績好就要軟著性子被欺負？很好，這兩個中年大媽踩中她的雷點。

    小茜拉起衣袖，一副要干架的樣子，在盧苑的角度看，就像老鷹抓小雞游戲里的母雞：“你們這是倚老賣老！真以為自己多吃幾年米飯就了不起了？你們不過就是把自己吃胖了而已，腦子倒是沒長進。”

    盧苑趕緊拉住她往家里跑，生怕她再說出什么話，也怕她要和兩個大媽動手。這細胳膊細腿的，哪是人干活人的對手。

    這給鮑蕓看到了，覺得她們就是不敢再說，她還追了幾步，補刀一句：“你還嫩著呢！”

    感受到身邊的低氣壓，盧苑自己的不愉快已經被沖散，她本就不會去直面矛盾，也沒辦法做到像小茜一樣剛強地咬回去，小茜這一罵，是為她出氣了。

    小茜氣沖沖，走起路來發出“崩崩崩”的聲音，把自家老媽給吸引出來。

    國榮媳婦端著一碗解暑茶，發覺女兒憤憤不平的表情，不解：“我當是誰呢。你怎么了？讓你去叫盧苑，你怎么一副被狗咬的樣子？”

    盧苑在一旁感嘆：“這不愧是母女，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委婉。”

    小茜進屋拿起自己份的解暑茶，咕嘟咕嘟喝下去，不帶一絲停頓。

    “怎么了這是？”國榮媳婦沒有從自己的女兒身上得到答案，轉而問盧苑。

    外婆也在，盧苑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些，她怕外婆生氣。

    小茜見盧苑不說，自己說了：“鮑蕓和李好那兩個老姑婆說苑苑姐想錢想瘋了！”

    “她們還罵我沒禮貌！”

    聽到這兩人的名字，國榮嬸也憋不住想瞟白眼的欲望。這兩人是典型的碎嘴子、揚聲器，和自己也有一些小摩擦：“這兩人，真以為我們好惹！”

    而且平時罵自己就算了，敢罵自己的女兒和盧苑！她也摩拳擦掌要出去干架。

    盧苑趕緊攔住：“哎別別別，國榮嬸、小茜，我們這件事還是找村長說吧。既然有她們不服氣，一定也有其他人不服。解決完這件事，讓她們心服口服才是。”

    外婆這時開口：“這兩人一直看我不順眼，恐怕也是在指桑罵槐。不理她們。”

    小茜不答應：“就這樣放過她們了？”

    盧苑一笑，舉起手機：“我都錄下來了~”

    作為一個博主，盧苑被罵后第一件事就想到要留證。在網絡這花花世界里，“輿論”是最可怕的事情，即使自己有理，有時也會被置于不利之地。混久了，盧苑隨手把錄音和攝像功能放在最明顯的位置，一開手機就能打開。

    而這件事不容樂觀。盧苑喝完解暑茶，又要出去：“我去找村長，這件事關乎評價，不能拖著。”

    小茜也跟著出去。

    第18章 痛快

    到最后還是外婆出面去找村長。

    盧苑坐在村長辦公室的小木沙發上，手搭在膝蓋邊，和一旁的小茜一樣拘束。

    外婆坐在村長辦公桌前，和村長有一搭沒一搭地商討，兩個大人都眉頭緊鎖，和盧苑在外婆生日那天看到的如出一轍。

    “小茜，你mama呢？”盧苑小聲問她。“剛還說著要和我們一起來，現在怎么沒在？”

    小茜靠過來，小聲說：“我媽去找鮑蕓”，她眼神有些閃躲，帶著忌憚：“估計是打架去了。”

    “啊那不行啊，我們去攔著吧。”

    “沒事，又不是真的打架。”小茜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她估計恨不得mama真的出手，“只是去解決私人恩怨。”

    繼續低頭看著茶幾上整整齊齊擺著的幾個杯子，盧苑的耳朵卻豎起來聽了蠻久。

    外婆說：“村民矛盾都是我們這些老一輩積攢下來的矛盾，因為這個，我們村一直沒有搞集體銷售。讓她們這些小年輕來做，會不會太冒險了，費力不討好。”

    村長說：“我們村沒有人提出來的直播，這算是一個新的方法，不試試怎么知道？”

    “老四嬸，我們已經老了，要相信年輕人的力量。”村長說著，目光在李崇云的相片上停留。

    外婆順著村長的目光，一愣：“是啊，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辦法。”

    盧苑發現外婆的語氣開始松動，清清喉嚨說：“外婆、村長，這樣吧，村里只是提供這次直播的機會，接受傭金機制的人就報名，不接受就算了。一兩次后，大家覺得收益不錯就都會踴躍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