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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風雨下西樓 第40節

    “誒,誒,好,好!”媒婆笑得更歡,“大官人放心,這東京城里,老身就幫您盯著李中丞家了。”

    而許衷回了自家,便不再有臉上柔和的笑意。

    平西問道:“大官人這是沒說成?”

    他淡淡:“自然。二娘身份貴重,不急。”

    平西又道:“老太太在佛堂等大官人了。”

    許衷更了衣,到佛堂,既是與母親梁氏說話,也是陪她吃個飯。

    梁氏自許衷之父逝世后便常居佛堂之中,前些時日,梁氏胞弟一家自山西到了東京,她才從佛堂出去過一陣。如今胞弟一家安頓下來,便又住回佛堂里頭去了。

    許家很大。佛堂也很大。

    一般人家自家的佛堂,都會加個小字,稱做‘小佛堂’,來和外頭的佛堂區分開來。可許家的佛堂卻難以冠上這么個不貼切的字,只能孤零零叫做‘佛堂’了。

    梁氏多年禮佛,雖人比從前瘦了些,可看著狀貌更加精神。

    “你去李府了?”梁氏吃的是齋菜。

    許衷陪著她,桌上也不見葷腥。

    “嗯。”

    “與李中丞說了?”

    “嗯。也不算是我說,媒人說得更多些。”

    “那李中丞如何說?”

    “李中丞并不同意。”

    “嗯……”梁氏心里毫無意外,可難免失落,“李家門楣高。實在是我與你父親拖累了你,若是你不必打理這些家業,便還能有朝廷官職在身,好歹是個班直。那李家二娘既然是你看中的,想來不會差。請媒人之事,你盡管多花點銀子,花點功夫,叫她們好好說說。唉……若是你父親不出事,你早已成了家。真是我們拖累你。”

    “母親何談拖累。羨真身為許家人,就該撐起許家門庭。我與李家二娘之事,母親不必憂心,終有解決之道。”

    “我兒自決斷便是。母親老了,只想你一生無虞,不要像你父親那樣福薄命短。你好好的,母親便也心里安泰。”梁氏道。

    許衷點點頭。

    第49章 宮里

    許衷請的媒人三天兩頭盯著李府,幾乎要住在州橋投西大街。

    李訣并沒有與下人說起過許衷來提親之事,知道此事的都是他貼身心腹。府上的別人都不曉得還有這事,除了羅江。

    羅江本就是門房的,每每看見那紫褙子的人,便知道是那日那許大官人請的媒人了。只他口風緊,誰都不說。

    獨獨見到自己的親哥哥羅川,才問一句“知不知道馬行街的許大官人”。

    羅川、羅江兩兄弟分明是一母同胞,卻又各有各的脾性。說起來,倒和朝煙朝云似的。羅川算是朝煙院子里的閑人,并無定制,哪里有事趕到哪里,常常也在外頭跑,遍東京的閑漢們都認得,哪里是個什么去處也都曉得。而羅江雖年紀小,卻更穩重些,從小在門房跟著一位老師傅,學了點武藝,會用點刀兵。

    聽弟弟這么一問,羅川黑臉:“你忽然提起許大官人作甚?”

    “只是問問。”

    “不許再提這個名字。”羅川把弟弟拉到身邊,告誡,“若是咱們往外亂說,二姐兒的聲名可要受損的!”

    “哥…我都沒提起二姐兒……”

    羅川白他:“總之別亂說就是了!”

    羅江點點頭,心里想道:哥哥既然這么說,便是知道姐兒和那大官人的事的。

    幸好幸好,這不是只他一個知道的秘辛,不然他守著嘴巴都覺得吃力。

    羅川接著警告:“你要是亂說出去,我把你腿打斷!”

    朝煙近來有事,朝云每日下了學,就到入蕓閣去陪伴jiejie。

    說起那日jiejie的驚險,朝云只恨自己當日沒有跟jiejie一起出門。若是那日在jiejie身邊,至少還能與jiejie作個伴。

    自然,她心里也想:或許我在,就能呵退那歹人了呢?

    朝煙嘆:“幸好有許衷在!”

    “許衷?是那個許衷?”

    “嗯,我們在藥鋪里見過的那個。”

    “哦!”

    朝云想起了那個身量挺拔的大官人。

    朝煙想著,若是自己和許衷的事能成,那朝云便要叫許衷一聲姐夫。朝云是姨妹,該是要她也認同許衷才好的。她太明白meimei的野志,便把許衷用一桿金槍擒敵的事細細說來。

    橫行負勇氣,一戰凈妖氛。

    說得朝云更恨自己不曾同往。若是能親眼見一見這金槍染血之景,該有多么崔嵬氣勢。

    “就像話本?”朝云問。

    “什么?”

    “沒什么。”

    朝煙卻道:“我只恨自己長了腿,那時便要往林中去。看他們打斗,看得我直想哭!嚇人得緊呢!”

    朝云撇撇嘴。

    不過幾日,魏國夫人又派了女使到李家來。

    只并不為了許衷與朝煙的事,而是另有事要說。

    宮里俞娘子,誕下一公主。滿月洗兒會將近,魏國夫人給朝煙和朝云裁了幾身新料子,叫她們進宮去穿。

    朝煙看了看,笑道:“還是姨母最懂我姐妹二人喜好。”

    她的衣裳裁得得體穩重,而朝云向來不喜歡制式繁復的,便用了端莊的色,不用冗雜的制。兩人穿著各自舒服,進宮去也不失禮。

    今年已經去過福康公主的滿月會了,朝煙朝云都曉得了公主滿月會要做些什么。這日的宮里比平日熱鬧得多,皇后、官家二人甚至難與自家的親戚們多說幾句,都要招待朝臣官眷。

    福康公主的生母是苗娘子,苗娘子的家人們來了浩浩蕩蕩一批,光是頒賞賜就耗了半個時辰。如今俞娘子誕下公主,俞家人自然也來了不少。

    官家、皇后、俞娘子、小公主等人都還在接見進宮來的人。

    朝煙、朝云都不樂意去與旁人走動來往,只想與魏國夫人一道,暫到皇后的坤寧殿那里去坐坐。平日與皇后交好的宮嬪們都會先聚到那里,說說話。魏國夫人已經到了,李家兩位姑娘則由女官帶過去。

    今日宮里人多且亂,這帶著朝煙朝云的女官并不是平常那位掌賓,朝煙原也沒怎么留心。進宮之后,走到了半途,還是燕草發覺:“是不是帶錯路了?姐兒,這不是去到坤寧殿的路呢。”

    那女官半晌反應過來:“啊,是李娘子!是皇后娘娘的家人!我想錯了,我想錯了,差點將兩位娘子帶去俞娘子那里!娘子恕罪,請隨我來。”

    路上說著話,小女官告訴朝煙,她本不是掌賓。原本的司賓女官出宮了,典賓便暫任了司賓一職,而掌賓又充司賓,任來任去,還是缺了個掌賓,只好叫她過來掌賓客參見。

    朝煙笑笑,哪里會去怪罪她。

    重新繞回原路,才到了坤寧殿。

    姐妹倆到了,一一拜見了殿里的娘子夫人們,坐到了魏國夫人邊上。

    苗娘子手里抱著福康公主,一群人圍著逗小孩兒。

    “長得真快!上回見她時,才這么點大呢!”魏國夫人笑道。

    算起來,她是小公主嫡母的母親,也是小公主的外祖母呢。

    苗娘子笑著把小公主遞給魏國夫人。

    魏國夫人抱上手,輕柔地搖晃,看公主啃手。她對朝煙道:“我還記得你這般大的時候,抱起來就哭,哄也哄不好。”

    “姨母,怎么說起我來了。誒,俞娘子的小公主,可取了封號了?”

    苗娘子說:“昨日剛取好的,還沒下詔呢。是翰林院擬上來的,叫做崇慶公主。只是宮中前些時日放出了一批女官,如今司籍、司賓等職都缺著人呢,官家說過幾日再頒旨也好。”

    朝煙不在意宮中女官是否有缺,耳朵里聽見的只是公主的封號,嘆道:“崇慶,取得真好!到底翰林院的學士們都能博古。崇,嵬高也。慶,行賀也。真合公主的身份!”

    一旁人都與魏國夫人笑贊:“夫人瞧,二娘這書讀得真好!夫人教導有方!”

    苗娘子抱回公主:“二娘、三娘都好。但愿我手上這個,還有崇慶公主,都也能把書讀好呢。”

    朝煙:“娘子謬贊。”

    朝云愣著不動,朝煙便拉拉她的衣袖。

    朝云:“多謝娘子。”

    聊到了二娘三娘,宮里的娘子們說起朝煙的年紀。

    “記得是八月的時候就滿及笈了?”

    “是呢,及笈禮也是夫人主持的。”

    娘子們嬉笑著,說朝煙一轉眼就大了,到了該許配人的年紀了。

    苗娘子便問魏國夫人:“可有看好的人家?”

    魏國夫人笑著擺擺手:“叫她父親去挑,我年紀大了,懶得費這個神。”

    苗娘子又道:“夫人疼這兩個姑娘,東京城里誰不知道。這是朝煙還沒要許配人家,若到了那時候,夫人肯定又不放心了。”

    魏國夫人便瞥向朝煙:“那也得看煙兒肯不肯把親事交給我這老婆子cao心了。”

    朝煙低頭喝茶,遮掩面色的緋紅,裝作沒聽見她們在說的話。

    苗娘子手里的福康公主忽而哭了起來,叫了乳母過來,打算把孩子抱去哄哄。

    魏國夫人又接過來,輕輕地撫摸公主,又微微搖晃,公主竟不再哭鬧了。

    她道:“我家評哥兒也愛哭,只有我這個祖母哄了能好。原來是我有小孩兒緣!”

    朝煙朝云都在魏國夫人身邊,湊上去看小公主。奶白的小手放在圓臉邊上,大眼睛時而睜開,時而瞇起來,或又在笑,臉上的嫩rou展開來。

    “咦,怎的沒有牙齒?”朝煙奇道。

    “小孩兒要五六個月才長呢!”苗娘子笑了。

    朝煙想起剛才看到的小公主啃手,心里想,原來不是啃手,只是吮手罷了。

    朝云則大著膽子,伸出手,摸了摸小公主粉紅色的鼻頭。

    軟軟的,一碰便喜歡。她又想碰碰公主的小臉,被朝煙一個眼光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