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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風雨下西樓 第38節

    王娘子怔怔地問:“二娘,方才怎么了?”

    朝煙原本還憋得住淚,可她這樣一問,她的淚便像珠子一般滾落,止也止不住。

    許衷想給她擦拭,卻被王娘子搶先。

    朝煙哽咽:“嫂嫂,我方才差點死了!”

    “!?!?”王娘子瞪大雙眼。

    “方才,我去那林子里走走,不想竟然遇上了歹人!講著胡語,該是西夏的細作。他問我怎么進東京城,還說我給他指了路,他便不會殺我。哪知道他一面放我走,一面又拿出彎刀要扎我!幸而這位大官人路過,從歹人手中救下了我!若不是他,我已經命喪林中了!嫂嫂!!!”

    朝煙聲淚俱下,王娘子又是心驚又是心疼,上去輕輕抱她。朝煙便樓著王娘子的腰,埋首在她衣里哭。

    “嫂嫂,我不去梁王城了!”

    “好,好!嫂嫂派人去和魏國夫人說,咱們不去了!”

    這是朝煙第一回 感到有個親嫂嫂的好處。

    似又有哥哥在身邊。那疼愛之心,是不假的。

    她握著許衷的手,便也放開了。

    許衷見朝煙有人慰藉,拿起金槍,再往林中探去。

    再次出來時,與羅江一起,又綁了一個西夏的細作。

    羅江嘆道:“大官人身手真好,是不是考過武舉?”

    許衷笑笑,并不回答,只說:“你身手也不錯,可以去試試。”

    羅江明明把他和朝煙的事都看在眼里,卻不多問,只夸身手。許衷對他暗自欣賞。

    第47章 知道

    魏國夫人接到王娘子送來的消息,驚得站了起來。

    匆匆離席,乘著馬車趕來。

    當她到時,朝煙已不再哭了,只是愣愣地坐在車軾上出神。王娘子輕輕地撫她的背,許衷和羅江則在一旁看守著兩個西夏人。

    魏國夫人的侍衛們比李家的侍從多得多,他們一來,兩個西夏人便交給他們看著了。

    魏國夫人下令:“帶他們進城,送官!”

    侍衛們浩浩蕩蕩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魏國夫人心疼地走近朝煙,又問王娘子。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魏國夫人也止不住后怕:“這里離東京城才幾里地,怎的會有元昊的細作!還傷了我的煙兒!真是該死!”

    朝煙又被魏國夫人寥寥數語說得流淚。她也怕,越想越怕。要是許衷當時晚來一會兒,她就已經死了!那大漢的彎刀,可不是演戲或是玩笑!

    為了跟許衷演一場戲,幾乎要搭上了她的性命!

    深思恍惚了多時,如今有了最疼她的姨母在身邊,才安寧下來。

    她適時說道:“多虧了那位大官人,煙兒才有了活命之機!”

    魏國夫人這時才注意到不遠處站著的許衷。

    她向他看去,殊不知許衷也在看她。

    這就是朝煙的姨母。他心里嘆:朝煙失母甚早,幸而有她在。

    “去把那位大官人請來。”魏國夫人吩咐身邊人。

    許衷來到幾人面前。

    魏國夫人先看到他的金槍,再看他周身的衣著。氣勢是武人,打扮卻似商人。

    “不知大官人如何稱呼?”魏國夫人問。

    在氣派上,沒人比得過皇后的母親。

    “小可姓許,單名為衷。”

    “許衷?”魏國夫人琢磨,似在哪里聽到過:“大官人可在朝廷當差?”

    許衷道:“小可曾在殿前司金槍班領祿。”

    金槍班?真是個武人!魏國夫人又問:“大官人說曾在,那么如今在做什么?”

    她是武人之妻,公爹曾因武功配享太廟。與汴京城中大多命婦不同,她并不因國朝崇文便看不起一眾武夫。

    而許衷答道:“經商。”

    魏國夫人忽而想起什么。

    她一把年紀,在京中的鋪子不少,頗有點產業。對京中最豪富的那些人家,也是有點了解。

    “大官人,便是馬行街的許衷?”

    朝煙聽著,心頭一緊。

    姨母怎么這么問?她難道早就知道許衷么!?那…那…那她會不會知道我和許衷的事?

    許衷并無她的緊張:“正是。”

    “早聽聞過大官人大名,不想今日得見。還要多些大官人救我家姐兒性命,厚祿不足為報。”魏國夫人抬手,拔下頭上一根發簪:“老身托大,大官人且收下此簪。東京城中,但有難事,盡管持此物到曹府。”

    許衷不客氣地收下。

    救了朝煙,是一件大有功德的事。

    魏國夫人親生的女兒早已出嫁,而身邊常常見到的姑娘家也就朝煙、朝云兩個。比起姨母,她更像這兩個姑娘的母親。

    在梁王城,王娘子的人匆匆忙忙說了幾句,告訴她朝煙遇了險,她立刻也就奔來了。

    知道是許衷救了朝煙,她先不作他想,總要給許衷點什么好處,多是賞賜金銀珠寶。不想這樣一問,問出這人竟是馬行街的那位許大官人,是東京城出了名的豪商。他最不缺的就是金銀珠寶的,那便賞他一個許諾,用她的一根簪子。

    許衷沒有故作清高,該收下時便收下,也令魏國夫人高看一眼。只是,將恩報請之后,便要再細問幾句了。

    “大官人今日如何會在這里?”她問。

    “重陽登高,路過此處。”

    “哦!大官人的確有武人風范,登高之日,也隨身帶著兵器。”

    她的目光瞟向許衷的金槍。

    朝煙攥緊了自己的衣擺。她沒想到姨母竟還會察覺到這個!

    重陽登高,恰好貼身帶了金槍,還更恰好撞見朝煙與西夏人,說來也怪了。

    在她原本的設想之中,該是許衷從強人手里救下了她,然后王娘子意外撞見,于是王娘子說給宴會上其他的夫人們聽。這般一來,許衷對她李朝煙的恩情,便有了許多人知曉。

    不想假戲變成了真險,這小林子里面竟然真有強人。還不是一般的強人,冒出的兩個,還是從西夏國來的細作!

    今日變故實在太多,她已然不知曉該怎樣面對。

    說到底,膽子實在還是不大。一遇到事,就得手里攥著點什么才舒服。通身的難受都匯到手心,帕子、衣裳等統統能任她揉捏。

    她緊繃著臉,盯著姨母與許衷。

    兩個,都是她頂頂在乎的人。

    而許衷輕松解釋:“本是要去與友人切磋武藝的。行路至此,聽得娘子在呼救,便持槍過去了。”

    “哦!”魏國夫人道:“實要多謝大官人出手相救。大官人不僅是李家的恩人,也是我馮家、曹家的恩人。”

    “夫人不必客氣。”許衷一抱拳,打斷魏國夫人的自報家門。

    這一片有細作出沒,便算是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

    朝煙還怔怔坐著,魏國夫人看著也覺得心驚又心疼,再三謝過許衷之后,便吩咐人把馬車套上,先送朝煙與王娘子等人回府。

    秦桑和王娘子的女使早已到了,只是魏國夫人與王娘子都在朝煙身邊,這兩個女使也不方便湊上去,再問方才怎么了。只是看主人們都神思凝重,須臾,又坐車回府去了。

    只有魏國夫人與許衷單獨講了幾句話。無朝煙在場,她也遣走了自己的侍從,便好直話直講:“大官人同我家煙兒,是不是早就認識?”

    魏國夫人畢竟長朝煙這許多歲數,又見慣了人情往來,見著這種事,只消一眼,心里便有了些評判。

    許衷與朝煙這事,旁人看不出來,她難道還看不出來?

    便是看著朝煙走時,對許衷投去的那一眼,便能猜出個八成來。

    許衷眸光凝了凝。便是他,也不曾想到魏國夫人會這樣問。

    她直說,他又何須遮掩:“不瞞夫人,衷曾與娘子有過幾面之緣。”

    “只是幾面之緣?”

    “是。”

    這是真話。確確實實只幾面罷了。

    魏國夫人微忿:“我的煙兒是千嬌百貴長成的,雖你與她只幾面之緣,怎的舍得讓她涉險!幸而今日她終無大礙,不然……”

    “……”許衷默默良久,而道,“衷亦悔恨。早知今日有如此事,絕不叫李娘子置身于此。”

    “你知道便好。若有下次,絕不饒你。你該知道,不說李家,便是曹、馮兩家聯手,也足以毀你許家基業。”

    魏國夫人的警告,許衷在朝煙還在時便聽出來了。

    他很慶幸朝煙能有這樣睿智的長輩。

    “夫人放心,絕無下次。”

    魏國夫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許衷在原地,手中的金槍锃锃發亮。

    他也會怕。

    若是今日有一點差池,那么朝煙就會出事。

    魏國夫人說得沒錯,朝煙是千嬌百貴長大的,本就該一生無虞。

    出了今日之事,讓他心中又悔又驚。

    西夏的細作,竟已能到得了東京近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