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尚書臺的人說他的密詔沒有記檔的時候，他是憤怒的，憤怒于皇帝的私心，也憤怒于他這個于社稷有功之人會落得這般下場。

    可是在里頭呆了一夜，他突然就不恨了。

    因為權(quán)勢便是這般啊，想叫人生便生，想叫人死便死。

    成王敗寇，死在權(quán)力爭斗的人何其之多，他竇嬰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是最后一個。

    輸了就是輸了，他竇嬰得認。

    劉嫖看著這般凜然不懼生死的竇嬰便不忍心告訴他真相了。雖說有句話叫做死也要死個明白，可是劉嫖卻覺得這是敗者對勝者的祈求，是勝者對敗者的憐憫和嘲諷。

    就這樣吧，她想，就這樣吧。

    讓他這樣死去，總好過死前還要經(jīng)歷一番被背叛的憤怒和委屈。

    十月中旬，竇嬰被斬首于渭城大街，其夫人張氏帶著兒子孫子替他收斂。十二月，將竇嬰下葬后，竇嬰的家人以及竇家在長安的其他宗族便動身回河北觀津去了。

    “走了也好，”劉嫖望著窗外大雪紛紛的樣子沉聲說道：“走了，也好。”

    歷史上竇嬰的確死于矯詔案，但對于矯詔案的真相一直眾說紛紜，比如：

    1. 竇嬰真的作假了 2. 王娡利用了太后的職權(quán)將竇嬰密詔的記檔燒毀了 3. 這事是劉啟干的，故意沒有叫尚書臺的人記檔為了防范竇嬰

    本文采用了第三種猜測......

    只針對本文論，劉啟可真不是東西啊，劉徹也不是個東西，不過劉徹沒有上帝視角，比起一個滿頭小辮子的田蚡他還是會殺了意圖凌駕于他之上的竇嬰

    唉，這就是權(quán)力爭斗啊，不死人怎么成呢？

    我宣布：竇嬰今日殺青！

    第214章 第 214 章

    不知不覺，一年的光景又過去了。今日是大年初一，新歲初始。往日，也該有親友過來賀新歲慶祝才是，可現(xiàn)在公主府的大門卻格外冷清。

    大堂內(nèi)，府中的歌舞已經(jīng)停了。劉嫖和陳午坐在上方，陳融坐在下方，三個人都不曾說話。

    近來陳融已經(jīng)能走能動了，只是他的傷雖然好了，可整個人卻變得沉默寡言起來。陳午自不必多說，近兩年的身子骨越來越差，冬日里多說幾句就要咳嗽，所以尋常也不愛說話。現(xiàn)在算起來，他們一家人里就劉嫖還算□□，但她經(jīng)過竇嬰的死心中也憋著一股悶氣。因此堂內(nèi)即便點著炭盆，但整個大堂內(nèi)卻好似一點熱乎氣都沒有。

    “好了，都下去吧。”劉嫖這般說著，沖堂內(nèi)其他人都擺了擺手。待歌舞姬下去后，她轉(zhuǎn)而對陳融說道：“很快便要開春，融兒可以去長陵那邊的園子散散心。那園子自建成你就不曾去過。”

    陳融點頭答應著，“兒子會去的。”

    劉嫖點了點頭又道：“新年初始，你幾個玩伴也能邀出來玩。”

    陳融低下頭去，卻不見答應。

    劉嫖見他神色有些傷感便嘆了一口氣不繼續(xù)說了，堂內(nèi)一時又恢復了寧靜。

    “我有些累了，公主扶我回去吧。”過了一會后，陳午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

    “好，”劉嫖答應著起身，攙扶著陳午離開了大堂往后面正院走去。

    走在回主屋的廊下，那上頭掛著好些個黃白糙紙糊的燈籠，現(xiàn)在里頭的燈油經(jīng)過了一夜的消耗已經(jīng)發(fā)不出多少亮光了。

    “一時的低谷不算什么的，”陳午披著大氅干咳了兩聲沉聲說道：“成大事的，哪有不經(jīng)過煎熬的呢？”

    竇家的事情太大，劉嫖并沒有瞞著他。再說了這事瞞也瞞不住，這幾日正是走親訪友的時候，若是陳午問起竇家的事情，她又該如何說呢？一個謊話需要千百個謊話來圓。況且陳午很是聰明，只要有些許漏洞，他自己稍微一想就全明白了。與其叫他自己費心神猜測，倒不如她一開始就跟他講清楚。

    陳午緩緩往屋里走去，嘴里止不住的念叨著：“皇后還在宮里，不怕，阿嬌她還年輕。”

    是啊，陳若華還年輕，熬也能熬到再次起復的時候。可是熬這個字何其困難，今后是個什么情形誰又能知道呢？

    劉嫖扶著他的手暗自傷神。

    不過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她還不至于說些喪氣話給陳午聽。再者，陳午這話也不是單純說給她的，更多的是在自我安慰。

    不過，劉嫖又想起去見竇嬰時對他說的話了。

    竇家沒了一個人，田家也得出一個。

    廊下不知何時卷來一陣風，將上頭掛著的燈籠吹的窸窣作響。

    快了，她想，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晚上，夜半時分。院外，打更人的梆子聲在街巷內(nèi)傳出老遠，估摸著時間就快到宵禁了。

    此時劉嫖還沒有睡，她坐在大堂內(nèi)，手上拿著潔白的綢布正在扎絹花。案桌上已經(jīng)放了好幾朵了，她打算扎一百二十八朵然后把它們?nèi)即┢饋恚鹊綄斫o竇嬰祭奠的時候用。

    在漢朝，其實還沒有給去世之人準備花圈和焚燒紙錢的習俗。

    但劉嫖覺得既然是祭拜，除了貢品總得準備點旁的東西，所以她就自顧自的要了一匹純色的絹布做出這些素白的絹花來。

    “公主，小樓子回來了。”秀紗輕步走進來跪在她的身邊輕聲說道。

    劉嫖松松脖子望向門外，“叫他進來吧。”

    秀紗答應了一聲，沒立馬出去，繼續(xù)說道：“小樓子的模樣看著唬人的很，他進來您可別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