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 第37節
盒子的外殼是用紙包裹著,卻沒有絲毫濕痕。 周兒看了他一眼,看到渾身濕噠噠的,一臉無所謂地坐在那,注意到周兒的視線,泰然自若地說:“忽然想到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樂。” 周兒從來不過生日,小時候外公寵愛兩個親孫女,為了不讓她們兩個不開心,從來不會給她絲毫屬于她們的溫暖,她也嚴格把自己當成借宿在他們家的外人,一直到高中,從香港轉學到京市,她也更不喜歡過生日了。 生日是那個女人生她的那天,沒有什么值得慶祝的。 但這一刻,卻又是實實在在屬于她的。 有個跟她認識一個多月的少年,冒著瓢潑大雨買了一個很小的蛋糕,說是忽然想起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周兒盯著蛋糕,壓下心尖的涌動,看向他:“謝謝。” 想起他并不喜歡吃甜的,周兒獨自坐在前臺,抿了抿唇,把蛋糕拆開,正要拿刀叉,耳畔傳來“嘖”的一聲,手里的叉子給她奪走。 “你會不會吃蛋糕啊。” 陳逆把旁邊幾個彩色的蠟燭拿過來,即便是天還沒黑,他還是插上了一根蠟燭,粉色的,點了火光。 “為什么插一根?” 因為給你過的第一個。 陳逆眼皮都懶得抬,語氣一如既往漫不經心:“喜歡這個數兒。” “吹。”他冷然道。 周兒:“……” 吹完又聽到他的語調有些撩人,說:“許個愿吧,周兒。” “我沒什么愿望。” 陳逆幾不可聞地嘆氣:“不是說沒什么我不會的嗎?你許個愿,我能幫你達到。” “我從不說謊。” 周兒興致勃勃地看向他,嘴角帶著笑意說:“那我希望,祖國繁榮昌盛、國泰民安吧。” 希望,再也不會有人被害死去。 陳逆眼底笑意不減,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她說的什么,又驕又拽地直接應下了,仿佛真的不可一世:“成,你等著。” - 這場雨下了很久,第二天一早窗外的暴雨停歇,路面濕潤,周兒微信里發來幾條消息,有幾個客人忽然取消了紋身的預約。 周兒記得這幾個人,似乎是剛畢業,來的時候周兒便一再提醒紋身就算想要洗掉都會留下痕跡,再三確認那幾個人想要紋身,跟人約了明天下午,已經收了百分之五的定金。 對面說忽然后悔了,不想紋身了,之后又問可不可以把定金退給他。 沒這個規矩,但周兒還是退了。 正準備刪掉好友,又看到對面回復: 【其實是孫惠不讓我們去的,不好意思啊老板,我奶奶最近在看眼睛,她mama是這兒唯一一所大醫院的眼科醫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跟她有什么過節嗎?】 周兒挑了挑眉沒回。 這幾個人大概都是跟孫惠認識的,她不怎么想跟小孩兒計較,有些過于好笑了。 隨后又收到何佳靈的消息,是一張聊天記錄的截圖。 何佳靈:【她忽然加我微信嚇了我一跳,你昨天跟陳逆在紋身店?】 【紋身店距離學校門口挺近的,她經常偷偷跑出來在那附近吃飯,估計看到你們了。】 所以截圖上的消息是在問陳逆跟紋身店的老板什么關系。 周兒沒怎么在意:【嗯,沒事。】 【周兒,你跟陳逆……真的在一起了嗎?】 周兒一頓:【你喜歡他?】 【我喜歡了很久,說真的哪有一下子就不喜歡了的。】何佳靈又回:【不過我也挺喜歡你的,跟他沒什么關系。】 【你別跟我說了就當我什么都沒問過!我以后再也不想提他了……】 周兒捏了捏眉心,忽然想,陳逆如果真有什么前女友找她,需要她給對方什么面子嗎? 又或者,他有什么難忘的前女友嗎? 畢竟別人都說初戀最難忘,像是陳逆這樣的人,真的喜歡誰,大概沒人能抵抗的了。 他進退有度,任著一張野性痞氣的臉,從來不拘著性子,一些有距離的親昵也讓人覺得心悸難耐,更別說他特意想要對誰好。 如果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在仲夏思春期,應該跟何佳靈一樣被撩撥得神魂顛倒。 - 周兒離開紋身店時去了附近的精品店,距離紋身店很近,走進去發現更像是個雜貨鋪,什么都有賣,好幾個穿著校服的女孩選了幾個精致的本子,一邊談論著學校誰跟誰在一起的八卦。 周兒往一大片的廉價手鏈中隨意抽出一根紅繩,跟她送給陳逆的那個很像,光禿禿的沒什么裝飾,很便宜,兩元錢,即便是知道這東西不會帶來什么運氣,周兒還是習慣性買了戴在手腕處。 閑得無聊,她轉頭去了酒吧一樓,沒刻意去找陳逆,坐在某個卡座點了杯酒,看臺上少年演唱。 明明是個快要支撐不下去而支離破碎的樂隊,在這樣一個小酒吧也唱的很賣力。 周兒倒是覺得可能很久之后這幾個人還真能火遍大江南北。 她這個地方正對著進口,余光忽然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頭發長長的到了肩膀處,耳后還別了一個很漂亮的蝴蝶結,她大概是在什么地方畫畫,臟兮兮的燃料弄得全身都是。 而她旁邊正站著一個快要哭出來的服務員,盯著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墻壁,整個人都要跪下了。 “哎不是,你,你是哪家小孩兒啊?這里是酒吧,小姑娘是不能進來的,這里也不能畫畫啊……” 前臺盯著墻壁上的顏料,在想這得用什么東西才能擦掉,老板對衛生的要求嚴格到了極致,以往連角落里都不能存在絲毫灰塵,更別說現在進來就能看到的墻壁上面一大片的顏料痕跡了。 小女孩動了動唇,手里的畫筆被嚇掉在地上,大大的眼睛里瞬間便溢滿淚水。 “他們說可以畫的。” 前臺:“……你別哭啊。” 一臉苦惱地盯著面前的墻壁,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顏料怎么清洗掉,面前的小孩兒大概知道這里不能畫畫,有些害怕地揪著裙子跟罰站似的站在她面前,不敢動,更不敢吭聲。 “jiejie。”她想到什么,忍不住眼淚就往下掉:“我可以幫你擦干凈,可以不要給我家里打電話嗎?我,我也沒有錢……” 前臺小jiejie抓了抓頭發,心想著也不知道這次老板會罰多少錢,還是安慰她說:“沒關系的,你不要畫了噢,這里不可以畫畫的,一會兒jiejie擦掉就好了,你是自己來的嗎?” 前臺往旁邊掃了一下,才看到一旁墻壁上還倚靠著一個小棍子,像是……拐棍。 周兒看到小孩哭,正準備站起身走過去,門口處陳逆剛好進來。 他看到人,問:“怎么了?” 前臺簡單說了一下,低著頭不敢吭聲了,陳逆看了小孩兒一眼,蹲下身子,微涼的手指把人眼角的眼淚擦干凈,聲線柔和問:“喜歡畫畫嗎?” 小姑娘點頭,又很禮貌地道歉:“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陳逆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沒關系,我有一套更好的畫筆,送你給好不好?不過現在不在這里,過幾天讓你哥哥拿給你。” 于似寧睜大眼睛:“你認識我哥哥?” 陳逆點頭:“嗯。” 于似寧瞬間展開笑顏,牙齒白白的一排:“好耶!!哥哥抱抱。” 陳逆揉了揉人的腦袋,站起身垂眸給于東樹打電話。 對面聲音明顯挺焦急,應該是已經找了一陣了。 “快點過來。” 又隨口吩咐前臺:“這里不用擦了,留著吧。” 于似寧聽到他說這句話,異常開心地仰著頭問:“哥哥你覺得,我以后會成為大畫家嗎?” 陳逆嘴角笑意未散:“謝謝大畫家阿寧所作的第一幅畫。” 于似寧舉著手勉強拉住陳逆的手指,她手太小了,只能勉強勾住兩個手指。 聽到陳逆的話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小女孩眼睛圓圓的,長得精致漂亮,跟于東樹一點也不像。 “哥哥你有女朋友嗎?” 陳逆給于東樹打電話時,于似寧就想起來陳逆是誰了,她生病的時候聽到哥哥跟另外一個哥哥在聊天,也知道如果不是陳逆,她根本沒錢治病,可能早就成了小瞎子了,雖然眼睛沒有完全好,但心里還是很感謝他。 他的聲音很好聽,長得也比于東樹好看,于似寧是個極度顏控,對面前的人好感度飆升。 問出那句話之后,陳逆似乎是注意到了某個身影,下意識往那邊看,酒吧里很吵,大概是沒注意她問了什么。 周兒跟門口處的陳逆對視了一眼,繼續轉過頭看臺上人唱歌。 于似寧扯了扯陳逆的手指,踮著腳尖問陳逆:“哥哥喜歡那個漂亮jiejie嗎?” 陳逆低頭,笑得坦然:“大概吧。” 隨后又調笑似的揉了一把小孩的腦袋,拉著她往里面走說:“你懂什么是喜歡。” 于似寧坐在一個很大的椅子上,面前有個很長的桌子,還有幾個小杯子。 她扭過頭看向那個身穿黑色裙子喝酒的漂亮jiejie。 后來無數次于似寧會想起跟陳逆的第一面,想起他的眼神,那是一種試圖對小孩子展現出溫順而刻意掩蓋痞氣的表情,而當他下一秒看向周兒時,浮著的那層情緒收斂了些,但眼眸卻透著一股溫柔勁兒,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 于東樹匆匆趕來,看到于似寧坐在沙發上,正抱著陳逆的手機玩。 她眼睛不太好,對于手機這種輻射很強的東西于東樹向來不讓她碰,看到這一幕本就生氣的火瞬間炸起來了。 “于似寧!!誰讓你偷偷跑出來的!!!” 于似寧瞬間從沙發上爬下來跑到一旁周兒旁邊,周兒還沒反應過來,于似寧可憐巴巴地躲在她身后,緊緊抱著周兒的胳膊不撒手。 周兒看向于東樹,又看了一眼小女孩,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猜出這是他meimei。 腦海里卻浮現了剛才陳逆的表情,他看小孩的時候比往常溫柔多了,不容置疑,如果他有一個meimei,大概也是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公主。 也難怪何佳靈即便被拒絕也對陳逆前仆后繼、念念不忘,他的確很會哄人。 如果他真的喜歡上人,會是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