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
姜桃仍沉浸在故事當中,仿佛看到了那個小孩,七八歲模樣的幼童,身體瘦削,羸弱異常,才剛到能夠握住利器的年紀,就已經開始提刀殺人了。 姜桃有種直覺,她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有關,但她暫時找不到這個故事中的任何人能和她對應。 她不可能是其中一人,而她家也沒有親戚出家當了尼姑…… 姜桃看向眼前的人,“所以,這是你的故事……對嗎?” 老尼姑回答說:“阿彌陀佛,凡事皆有因果,貧尼和施主有緣,所以贈予施主一個故事,如此而已。” 凡事皆有因果,姜桃想,她沒有出現在這個故事當中,而這件事卻依然和她有關,那么…… 姜桃聽到自己開口問道:“后來這個嬰兒怎么樣了?” …… “多年以后,這個出家人再次見到了長大的嬰兒,彼時他已經學會控制身上的蠱了。” “如果說他是殺意的容器,那么,只要把殺意釋放出來,令其低到某種限度,他就能短暫找回神志,控制自己。” “他想明白這個道理,找到出家人,為他這殺戮的一生感到懺悔,他想結束這種生活,決定封印自己。” “古籍上的陣法和他的生機相克,只要啟動這個陣法,他將永遠沉睡下去。” “啟陣那天,平衡被打破,有人從陣法的縫隙中進來,陣法未成,他尚在人間。” “如今……大概存在八十多年了。” 一瞬間,姜桃突然聽懂了這個故事。 她幾近顫抖,頭暈目眩,用手觸碰圍欄,久久不能平靜。 老尼姑朝她合十雙手,背影漸遠,她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將對方留下,眼睜睜看著背影消失。 一下子,所有的聲音聚集,姜桃只身站立在空曠的庭院中,門廳外僧侶拿掃帚掃地的聲音,樹葉被風吹響的聲音,錦囊的布料摩挲的聲音,像潮水一樣向她涌來。 她突然很想知道周辭在哪。 她轉過身,擦干臉上的眼淚,狼狽地拿出手機。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翻找通訊錄,差點因為看不清屏幕而撥錯電話。 周辭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那一刻,姜桃甚至呼吸困難,她把手機拿到耳邊,說:“喂?” 短暫的沉默之中,電流音起伏,然而對方沒有說話,電話就已經掛斷了。 在電話掛斷的前一刻,姜桃的耳邊響起一陣轟鳴,夾雜著電流的聲音裹挾,像是炮彈在地面上炸開,塵土飛揚,土地崩塌,讓人產生本能的畏懼與警覺。 姜桃不知道周辭在哪,也不知道這個節點該不該再打過去,她想去找那個老尼姑再問點什么,環視庭院一周,走到了正在掃地的僧侶旁邊。 “你知道剛剛那個老尼姑去哪了嗎?和我一起在樹下講話的那個。” 僧人輕輕搖頭。 “你沒有看到嗎?” “我不知道女施主說的是什么。” 姜桃有些著急,“就是一個和我差不多高,年紀很大的尼姑,她穿的衣服和你是一樣的衣服,只是比你年長很多,看起來應該有六十來歲。” “主持?” 姜桃胡亂地點頭,“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沒有人知道主持在哪里,她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 這話說得玄之又玄,在今天之前,姜桃是斷然不信的,然而,她既然已經把剛才的故事相信了八分,便也能自然而然地相信這句。 她沒辦法再找到這個老尼姑了。 天色還早,氣候也涼爽,明明正是旅游的好時候,但姜桃早已沒了心情。 她收拾好東西,原路從山頂爬了下來,這一路她走得很慢,想了很多事情,她覺得自己對周辭的感情很復雜,很多東西交織,到此刻已經說不清楚了。 他像一座堅挺而強硬的山,一直聳立在她的面前,投下一道密不透風的影子,包裹住她,讓她無處可以逃竄。 她原本以為這樣的墻堅不可摧,屹立不倒,但今天,她突然知道了他的過往,那面墻自然而然就有了縫隙。 原來,他并不如她想象中堅固。 在聽到周辭曾經想要封印自己、永遠沉睡的那一刻,姜桃有種心顫的感覺。 她不知道如果周辭遂意,真的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竟然會感到如此難過。 姜桃抱緊自己。 彼時,她已經訂好回家的火車,綠皮火車的車窗開得很大,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她看向窗外飛快掠去的風景,再次撥打了周辭的電話。 他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接了,沒有急著掛斷,轟鳴的聲音很遠,聽起來暫時安全。 姜桃迅速說:“你在哪里?” 周辭回答:“別再打來了。” 聲音凌厲,帶著些微的喘息,聽起來有些倦意。 姜桃說:“對不起,那天的話說得重了,我很擔心你,周辭,我……” “我說,別再打過來了。” 只剩忙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