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00節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做不到。 安國公夫人看出來了,道:“我去求皇后娘娘吧,殿下只當不知這事兒,我一個孤寡老婆子,遇著舒兒這去了半條命的狀況,偶有不適之舉,皇上、皇后想來也不會怪罪。” 趙啟點頭。 去父皇那兒請命,不適容易事,裝傻當局外人,有什么難的。 趙啟遣了個內侍替安國公夫人往中宮遞牌子,這是舉手之勞,至于人去了中宮要說什么,他不知道。 皇后娘娘那兒當即給了回復。 安國公夫人去了中宮。 一見到程皇后,她的眼睛就紅了三分。 倒不是真就裝得好,而是情緒到了,她是真的憋得慌。 “娘娘,”安國公夫人道,“我看著那一大一小,我心里太難受了,老婆子這把歲數了,死過兒子、死過丈夫,現在又……” 程皇后本想寬慰她幾句,可想到自己病故的兒子,亦是悲從中來。 這事兒,勸也沒用。 她經歷過,她很清楚。 “太醫們自會盡力。”半晌,她也只能這么說一句。 安國公夫人道:“不知順妃娘娘那兒……” “我使人告訴她了,她看著也很擔憂。” “我能不能見她?”安國公夫人試探著問,“我知道宮里有宮里的規矩,可是……” 程皇后心善,想了想,道:“按道理是不成的,這樣,我正好有些東西要給她送去,勞煩國公夫人跑個腿?” 安國公夫人自是應下。 送東西就是隨口一提,程皇后讓人取了一盒點心。 由宮女引路,安國公夫人提著點心盒子,見到了冷宮里的順妃娘娘。 “國公夫人特特過來,定是有要緊事了,”順妃道,“她們母女狀況如何?” “很不好,”安國公夫人實話實說,“不過,害娘娘被關入冷宮的妖道已經被殺了。” 順妃抬了抬眉。 冷宮里的消息當然比不了外頭,早前皇后派來報信的宮女也沒有提這事。 “皇上殺的?”她問。 “皇太后殺的,”安國公夫人道,“以謀害皇嗣、也就是舒兒腹中孩子的名義。” 順妃蹭的站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安國公夫人道:“慈寧宮指給舒兒的兩個嬤嬤認了,皇太后那兒原想下狠手,她們兩個實在下不去手……” 順妃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咬著牙關,罵了句“老虔婆”。 第340章 她出不去 順妃和皇太后之間,歷來算不得親近和睦。 她不似淑妃會討皇太后歡心,哪怕她曾經努力過,效果都不好。 之后,順妃便放棄了。 合不來就不合不來。 皇太后擺明了不可能滿意她,她硬湊上去,沒準在皇太后看來,像極了嗡嗡嗡叫的蒼蠅,越看越煩。 倒不如離得遠些,興許還不至于討厭。 如此一來,前幾年間,她與皇太后的關系確實顯得平滑不少。 可順妃一直很清楚,皇太后絕不是什么善茬。 慈寧宮不聲不響,看似不參與事兒,但真到了要緊時候,皇太后絕對是個厲害人物。 只是,順妃怎么也沒有想到,皇太后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這樣。 殺鄧國師,只管殺去。 就姓鄧的道士折騰過的事,陷害、誣告,甚至是結黨,還與赤衣衛以前查過的真真假假的通敵、jian細之說,無論是哪一樁都能讓他腦袋落地了,根本不需要以“謀害皇嗣”的由頭來動手。 皇太后此舉,說白了,就是亂刀斬亂麻。 以別的理由入手,之后朝堂上多多少少需要整理案子,一來拖沓、二來容易節外生枝,而謀害皇嗣,孩子連氣都沒了,這不就是“鐵證”了嗎? 對皇太后而言,提刀提了把順手的。 可是,對順妃來說,被當了刀子的是自己的孫兒,她怎么能無動于衷? 誠然,她對趙啟毀了與秦家的婚約,娶拎不清的晉舒兒,她很不滿。 成親之前,她也動過不留這孩子的念頭。 不過那都是懷孕初期的事兒了。 等想好了,娶回來了,她就絕不可能去這么謀害。 真那么不滿意,早些灌藥下去,別這么害人。 都這足月了。 自然發動、生產都是鬼門關,另動手腳,那就是奔著不給活路的念頭去了。 得虧晉舒兒命大,那兩嬤嬤又下不去手…… 越想,順妃越是激憤。 原是指著孩子出生后,她也能周旋周旋,從冷宮里出去。 不指望再獲皇上的寵愛,只在宮中安穩度日,她還是有些信心的。 “為了成事,”安國公夫人看著順妃的神情,又道,“慈寧宮昨日中午就讓人引殿下去吃酒,那酒恐是頗有問題,殿下說后勁特別大,他一直睡到今兒中午才醒,難怪昨兒怎么找他都找不到。 娘娘,殿下一回來,見到母女兩個那樣子,人都懵了。 我看他模樣,并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 順妃重重抿了抿唇。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 趙啟靠不住的地方多得是,還經常左耳進、右耳出,好賴都分不清,能把她這個母妃氣得仰倒。 可啟兒并非沒心沒肺,對他放在心上的人,他肯退讓,亦很關心。 如果晉舒兒母女真的活不下來,啟兒會自責不已。 想到這些,順妃連自己的處境都不在乎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去開解兒子,去看看那就一口氣的小孫女。 只是,她抬眼看出去,清冷的宮室落入眼簾,她呵的苦笑了一聲。 她現在的處境,不能不在乎。 她出不去。 她想做任何事情,都做不到。 無力、無奈! 安國公夫人哽咽著,道:“不瞞娘娘說,孤寡老婆子寡老婆子一個,當真是一點兒用都沒有了。 如果國公爺還在,我那兒子還在,皇太后這么對待舒兒,我晉家豁出去爵位不要了,我跟她沒完! 我是真羨慕他們老秦家,老侯爺都能在御書房里破口大罵。 我是再不甘,也只能在這兒抹眼淚。” 順妃嘆息一聲。 她是沒受過這種苦,但國公夫人的處境,都是女人,有什么不懂的。 “娘娘可知皇太后為何急不可耐地動手嗎?”安國公夫人抹淚,問道。 順妃搖頭:“我在這兒,沒有多少消息。” 便是真傳了些什么來,她也不得不留心眼,根本不敢相信。 “皇上把平陽長公主府、定國公府、永寧侯府都抄了,他覺得他們都要造反,”見順妃愕然,安國公夫人道,“如今出征邊關的永寧侯、定國公拿下了西州城,太后怕他們清君側,于是趕在前頭……” 順妃伸手,示意安國公夫人停一停。 這事兒太突然了。 每一個關節,都太突然了。 她這哪里是在冷宮里住了半年? 白娘娘在雷峰塔下壓了十八年,重見天日時都不一定有她這么瞠目結舌。 “皇上怎么會覺得他們都要造反?”順妃疑惑極了,“永寧侯造什么反,皇上他……” 順妃的話,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深深地,看了安國公夫人一眼。 只從這位老夫人面上,順妃能難判斷對方知曉多少,但起碼,她自己知道了。 作為皇上身邊曾經榮寵十幾年的女人,她曉得的事兒并不少。 皇上從不愿意提及他那位于泰山亡故的兄長 皇上也不提那位消失了的嫂嫂 清醒時不提,只在夜深人靜,睡夢之中,曾吐露過幾句夢話。 當時順妃自個兒也睡得云里霧里,只隱約留了個印象。 后來,她向自家長輩打聽過,那位先太子妃消失時,還懷著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