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247節
馬車下了山,行至官道上。 路邊,安家做生意的馬隊也短暫休整完畢,一行人啟程,走在了這破馬車的前頭。 第282章 對不起 山上的莊子關上了門。 永寧侯夫人與平陽長公主坐在主廳里,低聲商量事情。 送遺詔的要事落在了秦鸞等三人身上,但他們暫時留在莊子里的人,也不是只靜靜等待。 他們要做其他的準備與安排。 盡量地,給在飛門關的人,給在路上的人,更多支持。 秦鴛參與不進去,蹲在院子里,一臉凝重。 秦渺走過來,也在她身邊蹲下了身。 “只三個人,要不要緊?”秦渺道。 秦鴛支著腮幫子,睨了弟弟一眼。 姐弟心有靈犀? 她也正在琢磨呢。 秦渺繼續道:“大姐沒帶錢兒,大哥沒帶阿青。大姐打不了架,大哥裝病,可看起來太嚇人了,真不會影響身手嗎?” 秦鴛的眼睛眨了眨。 秦渺又道:“那車把式不曉得功夫怎么樣?能不能像老章那么厲害?” 秦鴛的眼睛亮了,想要好好與弟弟說道說道。 “你是不是就在想這些?我猜得沒錯吧?”秦渺問,“要我說,你怎么琢磨都沒用。真被看穿了身份,身手再好也抵擋不了人多,不如盼著官兵都是眼瞎的,文引上寫什么就信什么。” 什么心有靈犀,分明是看她笑話。 這臭弟弟,遲早狠揍一頓! 秦鴛站起身,不與弟弟論長短,擺開身架,練習拳法。 秦渺沒有動,依舊蹲在地上。 他其實很擔心,心神不寧。 以前,他總覺得,年紀小,好處很多。 小兒子、幺孫兒,擱在誰家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天生就占便宜。 自家也是。 祖父夸他機靈,祖母贊他嘴甜。 二姐成天喊著揍他,也沒真舍得把他揍趴下。 大哥就更不用說了,什么事兒都護著他。 可是,直到今日,秦渺才發現,年幼真不是什么好事。 長得不高,力氣也就那樣,同齡人里佼佼,但面對“大人”時,他那點兒小孩兒能耐,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他能再長大些,與大哥一般年紀,那他就能請纓一塊去。 可以保護母親。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有擔憂的份。 正想著,忽然,后頭廚房方向傳來了一聲尖銳的雞叫。 秦鴛看向秦渺。 秦渺爬起身來,拔腿往廚房跑去。 那兒正在宰雞。 莊子里養了很多家禽,又養了魚。 這么多人住下來,阿蕊管事就吩咐廚房做些好菜。 見兩姐弟過去,廚子還樂呵呵笑:“這有啥好看的,站遠些,別濺著血。” 他們當然不怕血,也看過很多次殺雞殺鴨。 真要說這事兒有多新鮮,那不可能。 只不過是,心里壓著事兒,左右不是個滋味,與其憋在那兒胡思亂想,倒不如看廚子殺雞。 一刀割破喉嚨,雞血流出來,滴落到底下備著的小碗里。 巧玉來廚房取些熱水備茶,見兩人站在這兒,行了個禮。 秦鴛隨口問道:“你會殺雞嗎?” 巧玉被問得一愣。 秦渺亦是瞪著眼睛看秦鴛。 秦鴛摸了摸鼻尖。 不是好奇,她真就是隨口問的。 問完了才想起來,這位國公府老夫人身邊的姑娘,名義上是丫鬟,其實是老夫人親生的女兒。 她這么問人家,顯然很不合適。 巧玉老實答道:“不會。” “我瞎問的,”秦鴛忙道,“不會也正常,我也不會。” 巧玉笑了起來。 她知道秦鴛沒有別的意思,但她也知道,其實不算正常。 侯府姑娘不會,這不稀奇,可她出身市井…… 此刻想象,市井老百姓家的姑娘們該會的東西,她其實懂得很少。 她從沒有上過灶,一年里難得動手洗兩次衣裳,左鄰右舍家同齡、甚至比她還小一些的女孩兒在干活補貼家用一類的時候,她在念書。 祖母教她認字、做些女紅,做鏢師的父親在家時,會教她學最簡單的拳腳功夫。 母親常說,父親跑鏢賺的銀子比別人多,自家寬裕些,可以請個老媽子幫傭,不需要女兒做辛苦事。 她在一個相對寬裕的人家長大,也被別的女孩兒羨慕不已。 后來,能被介紹到老夫人跟前做事,也是因著她念過書。 巧玉從未想過,這樣有什么不對勁的。 直到這次出京。 一點一滴的不對勁,匯在一起。 眼前又是一樣。 她幼時,當真沒有干過一點兒粗活。 巧玉回到了屋里。 這莊子外頭看著樸素,也不大,其實里頭廂房不少。 老夫人坐在窗邊,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帶出來的那把琴。 巧玉與她倒了水。 老夫人接了茶盞過去,小小抿了一口。 而后,她深深地看了巧玉一眼。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和你說。”老夫人忽然開了口。 巧玉的心咯噔一下。 這一路上,她有很多話想問,一直告訴自己時機不合適。 現在,老夫人主動要說了,她卻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敢聽。 “我、奴婢……”巧玉咬了下唇,“您能跟奴婢多說一些瑰衛的故事嗎?奴婢都沒有怎么聽過……” 瑰衛這詞,在京里時,她只偶爾聽過一兩次。 老夫人不細說,她也不可能多問。 直到出京后,她才慢慢懂了這詞背后的意思。 尤其是阿蕊管事說的那些。 “瑰衛的事兒,一定會慢慢地都說給你聽,”老夫人笑了笑,示意她在身邊坐下,“只是,在那之前,我要與你說些別的。” 巧玉順從地坐下來,只是肩膀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握住巧玉的手,老夫人認真地看著女兒:“對不起。” 巧玉怔住了。 “我必須向你說很多聲對不起,”老夫人的聲音啞了啞,“很多很多聲……” 如何告訴兩個孩子他們真正的身份,老夫人想了很多回。 沒想到的是,念之早就發現端倪,甚至自己弄清楚了身份。 她向念之道了歉。 現在,她也得向巧玉道歉。 雖然說,道歉改變不了任何過去,這二十多年來的一切都已經是定局了,但是,這是態度。 是二十年后,她必須要懇切地,由衷去做的事。 “為什么……”巧玉喃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