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52節
黃太師沉默了一陣。 單純論能力,馮將軍身為老將,當然是有的。 若不然,在秦胤無法出征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定下由馮仲為主將。 只是行軍打仗,不是單論能力,還得有配合與信任。 “毛固安再憋著氣,”黃太師道,“孰輕孰重,他分得清,已經犯了一次錯了,不會一條道走到黑?!?/br> 范太保想了想,嘆了口氣:“最好是這樣。” “說到這個,老夫心里就不舒暢,”黃太師哼了聲,“誰都知道,強龍難壓地頭蛇,林小子能拿固執的毛固安怎么辦?再說了,軍中行事極其看重資歷,什么公侯伯,爵位一點不好使?!?/br> 林繁初登戰場,沒有資歷,算不得強龍。 毛固安在飛門關一口吐沫一個釘,地頭蛇?地頭龍還差不多。 得虧后續救援還算順暢,若林繁率騎兵去救,損了騎兵陣,黃太師才真的要跳腳罵人了。 畢竟,黃逸就在其中! 正面應敵時受傷,也就罷了,為了毛固安的個人意氣,出了意外,黃太師接受不了。 范太保豈會不知道黃太師的想法,他嘿嘿直笑:“能讓毛固安老實,你得找永寧侯?!?/br> “他病著?!痹捰掷@回來了,黃太師吹胡子瞪眼。 “你要不想聽早朝上有些人的混賬話,要么你罵回去,要么找人幫你罵,”范太保說完,見黃太師看著他,又補了一句,“別指望我,老頭子近來嗓子不行,罵不動?!?/br> 黃太師嘖了聲。 這也是只老狐貍。 這么多年了,越發成精了。 嘀咕歸嘀咕,斗嘴是斗嘴,這個歲數了,一堆朝政糟心事下,也算個樂子。 兩人先后回到千步廊,小吏奉上茶水。 黃太師剛端起來,吹了一吹,董侍郎就進來了。 沒有通傳,急急忙忙。 范太保心說,怕是又出狀況了。 董侍郎反手關上門,壓著聲,與兩人道:“插在南蜀的探子回報,南蜀近日有異動,極有可能會北上,與西涼聯手?!?/br> 入口的茶,黃太師噗的一口,全噴了出來。 顧不上擦拭,他問:“當真?” “是這么報上來的,”董侍郎道,“剛收到消息,史大人就讓我來與兩位老大人通個氣,等下就要往御前報?!?/br> 范太保道:“西涼與南蜀一旦聯手,就是最壞的局面?!?/br> 黃太師看著書案上的茶漬,心跳加快。 正如大周各地有西涼、南蜀的細作,西涼、南蜀境內,一樣有大周安插進去的探子。 這是國與國之間,必不可能少的。 大周的探子,由兵部掌著,除了頂頭上司,黃太師也不知道他們具體的名字、身份。 按說,他們回報的消息,都是可靠的。 只是…… 黃太師也有釘子在南蜀,他有他的布局,為什么,他一點風聲也沒有收到? 兵部謊報?不可能。 他的釘子叛變、亦或是出了其他不可控的狀況? 想到黃逸出發前說的那些話,黃太師的心沉了下去。 飛門關抵御的不僅是西涼,它也是大周面對南蜀的一道防線。 一旦那兩方聯手…… 黃太師起身,大步往外走。 范太保忙問:“哪兒去?” “依你的意思,”黃太師一面拉開大門,一面道,“去找罵得動的人。” 徐太傅、永寧侯,他總得挖出來一個! 第176章 洗耳恭聽 千步廊離徐太傅的宅邸不遠。 黃太師的轎子,在徐府外落下。 大門的位子,由皇上下旨,豎起了一道墻。 最初時候,誰都沒有見過這等事,從這里經過時,不說駐足,也會一面走,一面多看幾眼。 一晃這些時日過去,大伙兒見怪不怪,誰也不會再多看一眼了。 不止門外,門里又被徐太傅另砌了一道,想從正門進,顯然不可能。 再者,因著老太傅的脾氣,說閉門就閉門,什么后門、角門,也斷不可能敲開。 一家老小,居住這宅子之中,自那日起,除了負責采買的搭個梯子,從墻頭進出之外,誰都不邁出一步。 以至于,此時此刻,站在府外的黃太師想要進去,也…… 望著高高的院墻,黃太師搖了搖頭。 退縮是不可能退縮的。 誠如他與范太保說的那樣,他們這些老骨頭,什么事兒沒有遇上過? 建朝后,官帽戴在頭上,一品二品的大員,出入都威風極了。 可是,在幾十年前,最苦難的時候,誰沒有躲過地窖、鉆過狗洞? 翻個墻而已。 算什么稀罕事。 就是吧,上了年紀,骨頭不比當年,動作也不矯捷。 絕不是豁不出臉面。 敲門是敲不應的,黃太師掂了掂錢袋子,抬手丟過了墻。 袋子咚的一聲落地,很快,聽見動靜的徐家仆從過來,看那又重又精致的錢袋子,隔著墻問:“哪位貴人?” 黃太師道:“老夫黃曄,來拜訪太傅,煩請給老夫搭個梯子?!?/br> “老太師,”里頭人道,“我們老大人說,不見客?!?/br> 黃太師哼得笑了聲。 他就知道是這么個回復。 “老太傅倔脾氣,”黃太師道,“老夫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你們要不搭梯子,老夫自個兒搬梯子來,老夫就硬當這個客人,老太傅要不樂意,自己來墻頭,把老夫推下梯子去?!?/br> 里頭沉默了。 顯然,他也沒有遇到過這么不講理的客人。 轉念想想,黃太師真自己搭了梯子,誰能把他推出去? 這把歲數的老骨頭,摔出什么好歹來,要出人命的。 無可奈何,里頭道:“老太師稍后,小的給您取梯子去?!?/br> 很快,里外架好梯子。 黃太師也沒讓人扶,自己翻墻,狼狽是有那么些狼狽,但他顧不上,待落了地,扶正帽子,拍了拍衣擺,他大步往徐太傅的書房去。 徐太傅正在練字。 之前的那些病狀,早就好了。 每日不用上朝,空閑時間很多,除了指點兒孫文章,就是看書習字。 只觀模樣,確實舒坦自在,但心里舒不舒服,只徐太傅自己知道。 “我說哪個這么不講理,原是你?!毙焯悼粗哌M來的黃太師,翻了個白眼。 黃太師也不與老太傅客氣,落了下來:“老太傅,外頭狀況,你可知曉?” “不知,也不想知道,”徐太傅道,“你若是來說家常,品字畫,老夫請你吃盞茶,你要來說朝堂大事,那還是算了吧?!?/br> 黃太師摸了摸胡子。 剛進來就被請出去,比直接吃閉門羹還慘。 墻都白爬了。 于是,黃太師道:“老夫與你說說自家幺孫?!?/br> 徐太傅睨了黃太師一眼。 “他投軍去了,”黃太師道,“也不算多么出乎意料,他打小就和林小子交好,讓他念書,他更喜歡舞刀弄槍。 我們爺孫好好說了說道理,我沒有攔他,就是擔心。 軍報幾次遞回京,我知道他應該和西涼人交過手了,戰況不樂觀,但他應該沒有受傷。 只是這場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時候……” 徐太傅沒有打斷黃太師的話,家常事是家常事,但又不那么純粹…… 黃太師繼續說著:“這么多年,各種軍報不知見過多少,以前都還算心平,按著戰局,按部就班做好駐地、京師該做的事情,這一次,就因為那混賬小子去了前頭,真是看什么都揪心。尤其是,聽有些官員說的不知所謂的話,老夫真想跳起來罵他兩句?!?/br> “那你就罵?!毙焯档?。 黃太師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