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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踏枝在線閱讀 - 踏枝 第89節(jié)

踏枝 第89節(jié)

    一旦內(nèi)部傳承動蕩,西涼、南蜀大軍頃刻間兵臨城下,別管誰坐在龍椅上,這片土地重新燃起戰(zhàn)火,大周不復(fù)存在。

    但先帝相信,隨著時間推移,大周會穩(wěn)定下來,大臣們把里外運(yùn)作得當(dāng)。

    等到了那個時候,若趙隸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那就再換,興許就是個好時機(jī)了。

    “老夫收下了先帝遺詔,以備不時之需,”秦胤指了指牌位,“就在你大伯父的牌位后頭,有一個暗格?!?/br>
    再之后不久,先帝駕崩后,皇上登基,追先太子為吳王。

    二十年了,朝中幾乎無人會把吳王掛在嘴邊。

    畢竟那位走得突然,雖有林宣等人作證,長公主與皇上、皇太后的關(guān)系也還不錯,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多了,總覺得不好。

    秦胤也從不提,他巴不得皇上想不起吳王,也忘了吳王曾有遺腹子不知下落。

    可是,皇太后記得。

    正如阿鸞告訴他的一樣,慶元八年,皇太后對八歲的林繁起了疑心。

    聽祖父說完,秦鸞深吸了一口氣,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可先定國公已經(jīng)走了,您如何確定國公爺一定是?”

    “老夫早懷疑上了,”秦胤笑了笑,“太后和皇上越忌憚,他就越可能是。他這兩年,眉宇之中,隱隱有吳王的樣子了。再過些年,越發(fā)像。到時候不止老夫,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說完這話,秦胤看著秦鸞,沉思片刻,還是又補(bǔ)了一段。

    “林宣臨死前,與老夫透露了林繁的身份?!?/br>
    那年,秦胤帶著一肚子怒氣趕赴前線,他覺得林宣彼時的用兵簡直不可理喻。

    每一步都透著一股子急切,甚至可以說是冒進(jìn)了。

    那么尖銳的行軍方式,太不像林宣了。

    直到他見到了大帳中的林宣本人。

    一臉病容、咳嗽不斷、身形消瘦。

    “老夫幾乎不敢認(rèn),老夫就問他說,不要命了嗎?他答,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他已經(jīng)時日無多。

    臨死之前,就想再為大周拓一拓江山,尤其是西州城,進(jìn)可攻、退可守,大周必須要拿下它。

    有西州在手,大周的邊境能好過很多,若是不能,之后幾年、十幾年,它都是rou中刺、眼中釘。”

    秦胤說著說著,又是一聲嘆息。

    這些軍情狀況,他如何不懂?他就是擔(dān)心林宣。

    三天后,林宣舊傷徹底復(fù)發(fā)了,病情一日重過一日,沒多久,就已經(jīng)下不了塌了。

    秦胤去探望,與林宣提起了林繁,當(dāng)?shù)脑趺匆惨钪褍鹤訐狃B(yǎng)成人吶。

    林宣卻搖頭,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老夫當(dāng)時心一橫,跟他說,老夫想與他做兒女親家,”說到這兒,秦胤又看了秦鸞一眼,心情很是復(fù)雜,“林宣笑了,他說,‘就做你家東床’。”

    秦胤有兩個孫女。

    秦鴛彼時還在襁褓里,比林繁小太多了。

    林宣知道,老侯爺說的是秦鸞,一生下來就被批了鳳凰命的秦鸞。

    他聽懂了,也答應(yīng)了。

    能得鳳凰的,唯有真龍。

    老侯爺因此確定,林繁就是先太子的遺腹子。

    從那年之后,秦胤暗暗關(guān)注林繁。

    不敢過近,讓皇上與皇太后警覺,又不能太遠(yuǎn),疏離得太刻意了。

    他看著林繁長大,任御前侍衛(wèi),再任赤衣衛(wèi)指揮使,有這么一文武全才的出色之人在,他對阿鸞與趙啟的婚事越發(fā)不滿意。

    當(dāng)然,僅僅如此,秦胤不會說出真相。

    他效忠先帝,最重要的是保證朝堂穩(wěn)固。

    可皇上這么下去,大周怎么穩(wěn)?

    秦鸞握著手中拂塵,問:“您現(xiàn)在告訴我這些,是想我如何與國公爺說?”

    永寧侯正色,沉聲道:“皇上走太偏了,先帝遺詔就在老夫手里,但是,人生是他的,他沒有見過先帝,也沒有見過吳王,他想走哪條路,他自己決定,老夫不會逼他選擇?!?/br>
    秦鸞頷首:“我會把您說的話,原原本本說給他聽?!?/br>
    祠堂的門打開。

    秦鸞退出去,看了眼黑透了的天。

    晚霞已經(jīng)褪去,黑夜席卷而來。

    nongnong夜色里,她倏地想起,西四胡同里,亦是這樣的黑夜中,林繁問出的那一句“我是誰”。

    這個問題,困擾了林繁十二年。

    等他終于知道答案,了解他的出身,他又會是什么樣的心境?

    秦鸞猜想不出來。

    她只知道,澀澀的,胸口很悶,五味雜陳,情緒萬千。

    第104章 仰望

    御書房。

    油燈光暗了許多。

    徐公公本想進(jìn)去撥一撥燈芯,偏頭一看,發(fā)現(xiàn)皇上靠著椅背,打著盹。

    見狀,他輕手輕腳往外退。

    皇上小憩時,若叫他打攪了,定會不高興。

    外頭傳來腳步聲,似是有人來了。

    徐公公趕緊出去,對來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來人正是鄧國師。

    鄧國師低聲問:“有其他人面圣?”

    “皇上打盹呢。”徐公公答道。

    鄧國師面露意外之色。

    左右有侍衛(wèi)與小內(nèi)侍,不好說話,鄧國師便進(jìn)了偏殿。

    見徐公公跟進(jìn)來,鄧國師問:“這個時辰打盹?”

    “昨兒睡得很差,”徐公公謹(jǐn)慎極了,饒是知道此處無其他人,還是多觀望了兩眼,才上前一步,壓著聲道,“好像是夢見那位了,一直說胡話?!?/br>
    那位。

    鄧國師呵的笑了聲。

    他當(dāng)然知道是哪一位。

    能讓皇上閉口不談、又耿耿于懷的,只有先太子趙臨。

    趙臨,是皇上的心病。

    那是一根刺,一直扎在皇上的心窩里,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皇上痛得厲害。

    這也難免。

    這對兄弟,年紀(jì)相差了八歲。

    皇上在“人之初、性本善”時,兄長已經(jīng)跟著父親與父親的部下,展現(xiàn)了他行軍打仗的天分;

    皇上能聽懂大臣們在商討的大小事務(wù)時,兄長已經(jīng)作為先鋒,打了許多勝仗;

    皇上在替父親穩(wěn)定內(nèi)部問題、琢磨內(nèi)政時,兄長帶領(lǐng)著一眾驍勇戰(zhàn)將,連下兩州六府,得所有人贊天下奇才。

    ……

    他從來都在“仰望”。

    即便現(xiàn)在是皇上登基、改元的第二十一個年頭,他也沒有踏實(shí)。

    鄧國師看得太清楚了。

    皇上不能不用老臣,又忌憚老臣;他想超越父兄,又始終在父兄的陰影之下。

    大周的這位帝王,自負(fù)又自卑。

    哪怕再多坐幾年龍椅,他也依舊如此。

    朝中不是沒有年輕臣子涌現(xiàn),只是,在皇上看來,他們與老臣之間有著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

    畢竟,在他父兄的年代,亂世之中,向來是誰的拳頭硬誰說話。

    皇上長在那個時候,深深記住了這一點(diǎn)。

    以至于,如今雖不是大一統(tǒng),但也絕不是亂世,可皇上內(nèi)心里就覺得,能領(lǐng)兵打仗的大臣的拳頭很硬。

    拉攏不了、忠心不夠、時時警惕。

    也正是因此,鄧國師才會有“一步登天”的機(jī)會。

    他鄧國師,與趙揮、趙臨沒有一丁點(diǎn)聯(lián)系,與一眾老臣也沒有牽連,他孑然一身,他才得了皇上的信任。

    這也正常。

    他思皇上所思,惱皇上所惱,與皇上一條心。

    “皇上可真是太難了?!编噰鴰熼L嘆。

    徐公公深以為然:“是啊,太難了?!?/br>
    嘆完了,兩人相視一笑。

    若非皇上如此艱難,怎么會有他們的蒸蒸日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