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84節
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認真地,把所有關卡又從頭梳理了一遍。 良久,秦鸞輕笑了下,打破了安靜。 “勸是棧道,”秦鸞道,“要想破局,還得找到陳倉。” 林繁一愣,隨后也笑了起來:“是,得勞煩太保大人他們去修棧道,而我得去度陳倉。” 把徐、涂兩家的往來弄明白了,老太傅腰桿筆直,皇上還能為難他什么? 皇上不為難徐太傅了,皇太后也好,一眾老臣也罷,自然不會再表立場了。 他暫時見不到老太傅的面,得想法子去問問徐家。 秦鸞說出想法,卻沒有停下思路。 她想,先定國公的想法是極有道理的。 無論是用兵,還是朝堂,看似文武有別,卻也有相同之處。 排兵布陣時需得想得足夠多、足夠細,每一處細節都考慮周全,反復推敲,而付之行動時,則要抓住最關鍵的那個點,以求撕開敵陣,尖刀直刺中心,把己方的損失降到最低。 這也與下棋一樣,走一步,想三步、五步,想得越遠,越能占據主動。 可惜,剛那盤棋輸了。 林繁想得更細,出招也更狠。 在秦鸞思考之時,林繁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他說的話,秦鸞都能領會,而秦鸞所想的,又都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這種體驗,真的讓人很是滿足。 哪怕在討論的是這么一個不讓人愉快的話題,林繁都覺得輕松許多。 可惜,能坐下來好好交談的機會與時間太少了,要不然,他還有很多想法,都想與秦鸞說一說…… 似是秦鸞察覺了他的目光,從思考中回神。 下意識地,林繁把視線挪開了,以茶盞做掩,抿了一口。 秦鸞抬起眼簾,就看到林繁坐得筆直,小口飲茶。 桌上的油燈閃了閃。 林繁找了把剪子,撥亮了燈。 見秦鸞一直盯著他,林繁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你……”才一開口,秦鸞自己先停下來了。 剛才燈光明暗間,她看到林繁耳后好像有什么東西,就又仔細看了,才看清是顆很小的紅痣。 雖說,她沒有惡意,但那么盯著看,似乎是不太禮貌? 而且,也不適合說吧? 這么一想,秦鸞再開口時已經改了:“沒什么。” 秦鸞避而不談,林繁自不好追著問,只輕輕勾了勾唇,露出些些笑意。 門外,錢兒敲了敲門。 “國公爺、姑娘,”錢兒道,“劉家嬸子燒了碗甜羹,問要不要送上來墊墊肚子?” 東家熱情,秦鸞自不會拒絕。 很快,錢兒捧著食盤進來,上頭擱了兩碗熱騰騰的酒釀圓子。 嬸子燒得不厚,晶瑩剔透的的薄羹,加了蛋花,配了一小撮糖桂花提味。 “聞著很香。”秦鸞笑道。 不止聞著香,嘗了一口,味道也極好。 酒釀用得不多,微微的酸,只那點糖桂花,也不會甜,清清淡淡,很是舒服。 只看秦鸞神情,林繁就知她喜歡這味道,不由在心中夸劉龔氏厲害。 就這么幾次機會,劉龔氏就從秦鸞對點心的喜好中,確定了她的口味。 甜羹下肚,胃中暖暖,人也輕松許多。 秦鸞又與林繁商議幾句,起身告辭。 馬車回到永寧侯府,秦鸞去見老侯爺。 等到現在,秦胤從最初的心急,慢慢化作了平和。 待聽秦鸞說了各種狀況,秦胤久久不語。 深吸一口氣,再呼出來時,滿滿都是郁郁濁氣。 他贊同林繁的想法。 林繁看得越透徹,秦胤就越是心痛。 見秦鸞看著他,老侯爺輕咳了聲:“老夫想到林宣了。” 以前,他在林宣的排兵布陣下,打過很多場勝仗,現在,也要在林繁的布置下出陣了。 修棧道就修棧道,給林繁拉扯出暗度陳倉的時機。 第98章 忠心 慈寧宮。 皇太后正色看著皇上。 皇上靠著椅背,淡淡道:“母后想說什么?” “哀家想說什么,皇上不都知道嗎?”皇太后嘆道,“皇上在位二十年,心里比誰都清楚,只是哀家想不通,要問問你到底是怎么考慮的。” 皇上笑了笑。 母后是以退為進,他知道。 “您也說了,兒子比誰都清楚,那您就別cao這么多心,”皇上道,“朕自己能拿主意。” 皇太后的眉頭皺了皺,壓著心中脾氣,勸道:“一國之君,不可一人獨斷。” 皇上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你……”皇太后收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 她想好好勸,但顯然,皇上并沒有這份耐心。 這讓皇太后的心急切起來。 “太傅犯了什么錯,你要把他關在宮里,又讓人圍了太傅府,”皇太后抬聲問著,“太傅一生勤勉,為大周、為皇上盡心盡力,他這樣的高齡,皇上為何要這么對他?他不止是臣子,他更是帝師!” 這番話,皇上聽了太多遍了,以至于皇太后才開口,他的心里就充滿了憤慨。 “所以,朕就要一直聽他的?”皇上問。 皇太后厲聲道:“皇上是逆反嗎?翅膀硬了,就看不上徐太傅了?” “不是朕看不上他,是他……”頓了頓,皇上搖了搖頭,“母后莫要為太傅求情了,朕又不會把太傅怎么樣。” “你不把他怎么樣?”皇太后品著這話,怒道,“所以你就只是想羞辱他? 趁著年節無朝,關太傅、圍徐家,把文武大臣們都攔在宮外,就為了發泄你那點兒脾氣? 皇上,你坐的是龍椅,不是搖籃!” 倏地,皇上的臉色陰云密布。 他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將他當成需要手把手教的小兒。 徐太傅如此,母后亦如此。 “母后不必多言,”皇上站起來,聲音發冷,“朕自有分寸。” 皇太后亦起身,仰著頭,看著比她高了許多的兒子:“那你就和哀家好好說說你的分寸!” 爭執之間,話題又回到了原點。 不管有多么生氣與不滿,皇太后都沒有只顧發泄情緒,而忘了話題中心。 皇上偏過了頭,無視皇太后的問題。 皇太后半步不讓:“你認為太傅頑固、迂腐,但皇上不要忘了,在你少年什么都不懂的時候,是太傅教你怎么與臣子打交道,在你初登皇位時,也是太傅教你怎么當皇帝!各種矛盾難以抉擇時,還是太傅替皇上分析局勢、一步步有了現在大周!” “朕難道否認了太傅的功勞嗎?”不順耳的話讓皇上怒火中燒,沉聲道,“母后讓朕聽這個的、聽那個的,朕都聽了……” 皇太后打斷了皇上的話:“他們說的都是對大周有利的!” “是,對大周有利,”皇上譏諷道,“對朕呢? 林宣滿心滿眼都是大周如何如何,他忠心的難道是朕? 那一個個老家伙,把朕放在眼里了嗎? 母后,朕已過而立之年,朕知道要怎么做皇帝!也請母后好好當一位皇太后!” 說完這話,皇上一摔袖子,大步往殿外去。 皇太后想攔他,卻氣血上涌、眼前一花,搖搖晃晃中被嬤嬤們扶住,在榻子上歇了。 夏嬤嬤一面替她順氣,一面勸道:“娘娘,莫要與皇上置氣。” “他聽不進哀家說的話。”皇太后嘆道。 “娘娘,再是母子,皇上也長大了,”夏嬤嬤斟酌著,道,“正如皇上所言,他已經三十六了,不是十六歲,身邊人插手太多,他會不滿,老太傅就是管他太多,您……” “他要不走偏,太傅會說他嗎?哀家會說他嗎?”皇太后道,“他現在一意孤行!” 見夏嬤嬤還要再勸,皇太后擺了擺手:“道理,誰都知道,皇上聽鄧國師的,不聽哀家的,還以后宮不干政來堵哀家的嘴。” 這讓皇太后心寒不已。 嫡親的母子,她何嘗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