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73節
徐太傅今兒嗓子不適、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脾氣上來了,訓又訓不了,萬一氣病了…… 真沒那個必要。 林繁不想氣徐太傅,卻管不住有人要煽風點火。 徐公公奉了茶,尖著嗓子,道:“皇上,大殿下那兒還等著徐太傅授課。” “讓他等著,”皇上隨口道,“朕與太傅商議朝事,難道比他聽課還要緊?一到冬天就犯病的身子,還不知道好好養著,就曉得看書、看書!” 徐太傅皺了皺眉頭。 皇上又道:“太傅就是太縱著他了,他想看什么書就教他什么書,他自身沒有閱歷,根本無從領會,越學越鉆牛角尖,生生成了書呆子。” 徐太傅不愛聽這話。 與大皇子念書教養有關的話題,他與皇上不知道爭了多少回了。 最初時,還是講理為主。 畢竟,教學需得因材施教。 大殿下那身子,別說大江南北了,連京城都沒有走出去過,何談閱歷? 閱歷受限,多讀寫圣賢佳作,他們幾位老先生多講多教,總不會讀差了、教歪了。 皇上說大殿下迂腐,但在徐太傅看來,再迂腐,也比二殿下那樣不學無術強! 他們一眾老頭子,培養的是大周將來的皇帝。 繼承皇位之人,不一定需要自己有多么的天縱奇才,但他得能看懂史書,能聽邊上文武大臣們的意見,且能從中分辨對錯、善惡。 徐太傅認為,大殿下在這一點上,學得很好。 當然,皇上曾經也很好。 就是登基久了,脾氣大了。 這很正常,沒有人會一直不變,因此,徐太傅也在總結,想把大殿下教得比當初的皇上更好。 再有一點,大殿下因著身體緣故,自幼克制,這種克己的品質,會讓他在很多年后,與皇上的大脾氣不同。 “皇上,”徐公公道,“您這么說大殿下,太傷老太傅的心了。” 徐太傅眼皮子都沒有抬。 這斷根的玩意兒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指不定要怎么陰陽怪氣呢。 第85章 她是個人 林繁也不想讓徐公公往下說,十之八九沒有好話。 “皇上,”林繁開口,打了個岔,“臣先回去做事了。” 皇上頷首,示意知道了。 徐公公卻沒有收口,趕在林繁退出去之前,道:“昨兒底下有人休息出宮,聽外頭說大殿下病情。大殿下的身體,若是成親了,會不會好些?” 林繁心里咯噔一聲。 早知那流言起得不尋常,卻沒料到,背后之人竟然這么急不可耐。 “若是秦姑娘那命格,與大殿下定親,大殿下是不是就能好起來了?”徐公公看了眼徐太傅,又看了眼林繁:“老太傅、國公爺,二位以為呢?” 林繁抿住了唇。 徐太傅也沒有說話。 他從來都不信所謂的命數。 倒不是質疑永寧侯府說假話,這世上假道士太多了。 便是真道士,也有鄧國師這種無恥小人。 當初永寧侯府添丁,前腳嬰孩呱呱墜地,后腳那高人就主動登門去批命。 這事兒其實也常見,尤其是富貴人家常遇上,高人來湊個熱鬧、說一番好聽話,主人家聽得心花怒放,給份謝禮。 說的人滿意,聽的人也滿意。 偏那道士厲害了,把秦姑娘的命說得金貴無比,又要添一句親緣淺薄、承受不住,才會被秦胤提刀趕出門。 說白了,上門添堵的! 徐太傅看不上這種行徑,自然也對那番說辭存疑。 因而,皇上替二殿下定下與那姑娘的婚約時,徐太傅也沒有太在意。 若皇位的傳承,只看誰娶了金鳳凰,而不是誰能力強,那也太兒戲了! 三歲看到老,二殿下從幼年起,就不及大殿下端正。 當然,秦家的孫女是個好的,秦胤那牛脾氣,府里教不出心思陰毒的姑娘。 若是正常結親,自然是好事。 偏就不是! 那斷根玩意兒,亂出餿主意。 不過,依徐太傅對皇上的了解,皇上不可能贊同,那他就沒有討論的必要。 沒想到,皇上不止沒有制止徐公公,反而靠著椅背,一副等他們兩人回答的模樣。 徐太傅的臉拉長了。 他也就罷了,他是師長,能直言皇上的錯誤。 可定國公要怎么說? 說“可以試試”,就得罪了永寧侯一家,說“沒用”,皇上又不愛聽。 徐太傅思緒一轉,趕在林繁之前,忍著嗓子疼痛,罵徐公公道:“你這安得是什么心?大殿下身子骨弱,如何與人做夫妻?你是想要大殿下的命?” “老太傅這話,雜家可不敢當,”徐公公忙擺手,“從議親到成親,好長的時日呢,萬一大殿下就好起來了呢?” 一面說,徐公公在心里一面罵。 他問徐太傅是假,問定國公才是真的。 林繁與永寧侯府關系到底怎么樣,且看他如何答。 卻叫這死老頭子趕在了前頭。 “萬一?”徐太傅瞪著眼睛,“這能是萬一的事兒?一位是殿下,是皇上的長子,一位是開朝功臣的長孫女!算了,我不跟你說,你個斷子絕孫的玩意兒,能知道什么是父母之心、舔犢情深?” “你!”徐公公尖聲尖氣,“雜家這是為了皇上著想。難道,老太傅不相信大殿下能夠好轉?那您先前幾次提議皇上立大殿下為太子,又是什么想法?一位太子,又不能娶妻,哪里來得子嗣?大周將來還……” 這話題,明顯是不能再繼續了。 其中陷阱無數,徐太傅氣頭上,定是說什么都不對。 “皇上,”林繁忙開口,“皇上!” 皇上這才“嗯”了聲,示意徐公公先閉嘴,讓林繁來說。 林繁斟酌著用詞,道:“皇上,臣對外頭的這些突如其來的說法,有些不安。 不久前,才有jian細設計侯府,想要讓老侯爺、輔國公與您離心。 此次傳言,是不是一計不成、又來一計? 皇上,您應當也沒有讓大殿下與秦姑娘結緣的念頭,若不然,當時二殿下的事鬧出來時,您直接與老侯爺商量就是了。 既無意,這次又去詢問老侯爺,會傷了他的心。 這就正中那jian細下懷了。” 皇上聽完,沉沉看了林繁一會兒,良久,點了點頭:“有些道理。” 徐公公咬緊了牙。 都怪那臭老頭,胡攪蠻纏,給了林繁思考的機會。 而且,有他們的爭執在先,越發顯得jian細水平極高——不止挑撥皇上與永寧侯,還要讓太傅這樣的老臣積極反對。 徐太傅聽了這番話,冷靜了下來:“說起來,上回抓到的那jian細,赤衣衛審得如何了?” 林繁垂著眼,沒有火上澆油,只是道:“還未揪出其他同伙。” 徐太傅道:“得抓緊啊,jian細絕姑息不……” 話未說完,嗓子實在不舒服,徐太傅重重咳嗽起來,年老的身子顫著,若不是以拐杖撐地,只怕要咳得坐不穩。 如此,皇上也不留他了,讓老太傅緩了緩后,示意他和林繁一塊退下。 林繁扶著徐太傅出去。 徐公公送出來,徐太傅一個眼神都沒有給。 “二位慢走。”徐公公皮笑rou不笑,轉身往偏殿去。 鄧國師正整理儀容,準備面圣。 聽徐公公迅速講了剛才御書房里狀況,鄧國師冷哼了一聲。 他當然不想逼反秦胤,可皇上需要安心。 身為國師,他要替皇上排憂解難。 皇上擔心什么,他就要化解什么。 皇上擔心那只鸞鳥,那不管怎么樣,也要讓秦胤給皇上一點保證。 “jian細?”鄧國師咬牙。 真是一個好用的理由。 哼! 另一廂,直走到宮道上,老太傅才氣狠狠地罵:“與那種小人同姓,恥辱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