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72節
明明比二殿下年長兩歲,體格遠遠不如。 林繁觀兩位老大人神色,就知這二人心情。 徐太傅不僅是先帝給皇上選的先生,也是皇上給大殿下選的先生。 大殿下身體差,卻十分好學,從開蒙起就跟著徐太傅念書,學史、學典、學治世思想。 因著他喜好這些,除了徐太傅,另兩位三公——黃太師、范太保——也常常與他講課,皇上還另點三孤教授他。 滿朝之中,無論年紀,論博覽全書,大殿下名列前茅。 這一點,哪怕皇上近些年總說“源兒讀死書”、“念書念傻了”,也對長子的博學頗為自豪。 偏偏,大殿下身體羸弱。 兩位老大人再是一肚子的墨水,能教殿下無數道理,卻不能治殿下的病。 也難怪,提到趙源,兩人就直搖頭。 太惋惜了! 只是,林繁暗暗多看了黃太師一眼。 因著昨日之事,林繁此刻聽到大殿下被提及,都會多留些心眼。 很快,秦胤邁步進來,與眾人行禮。 他本該到得再早些,只因秦鸞尋他說事,才耽擱了些工夫。 想到那消息來源,永寧侯在與林繁拱手時,深深看了他一眼。 茲事體大。 若不是林繁消息快,等事情發酵了,他們老秦家就難辦了。 從前也不是沒有先例。 當年,永寧侯會應下那門親,除了借趙啟的皇子命外,亦有這一層的考慮。 怎么也得讓皇上安一安心。 先前退親,若非二殿下鬧得皇上都沒臉了,哪里會那么容易成事? 現在,晉舒兒成了二皇子妃,皇上的老臉涂涂抹抹、又有了些榮光,自然又要再提阿鸞婚事。 他秦胤拒一次、再拒一次,一旦有心人引一引,皇上真會質疑他們秦家對大周的忠心。 畢竟,皇上這兩年,疑心病越來越重了。 而那有心人…… 鄧國師上次算計阿鸞和阿灃失敗,這次定憋著一股勁兒呢! 定了定神,永寧侯又繼續行禮。 他似是沒有叫這大雪天影響,這一聲聲問候,精神奕奕、中氣十足。 黃太師樂道:“比身子骨,誰也不及老侯爺。” 秦胤聽見了,笑道:“粗人一個,只剩這丁點長處了。不及幾位老大人要思考這么多事,老夫就不折騰這腦袋瓜子的活兒,皇上讓往哪兒、就往哪兒。” 不管有心人怎么搗鼓,他們秦家對大周絕無二心。 忠誠,除了做實事,也得掛在口邊。 秦胤向來愿意說。 若不然,就他在御前那梗脾氣,早把皇上得罪透了。 第84章 珠玉在前 話音一落,朝房里笑聲不少。 這話說得沒毛病,當臣子的,可不就是皇上怎么說、就怎么做嗎? 可說這話的是秦胤。 不久之前,才因在御前堅持己見、被躺著抬出來的永寧侯。 若真是一切照皇上說得辦…… 嗐! 二殿下都亂來到那個份上了,永寧侯若還不退親,就不是“粗人”,是“蠢人”了。 君為重,但是非曲直,誰心中沒有一把尺呢? 話說到這兒,徐太傅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說到底,還是大殿下身體太差。 若不然,與秦家丫頭結個良緣,倒也不錯。 徐太傅正琢磨,邊上的黃太師忽然開了口,問:“老侯爺,旁的不折騰就不折騰吧,晚輩的將來還是得caocao心。長孫也不小了,還不給他相看相看?我家長孫與他一般大時,我可是把孫媳婦迎進家門了。還有長孫女……” 秦胤朗聲大笑。 別以為他看不出來,黃太師這老狐貍,關心秦灃是假,關心秦鸞才是真。 誰不關心秦鸞呢? 都關心。 最關心的那位是皇上。 黃太師偶爾也會有和皇上意見不同之事,但論忠心,他絕對忠誠。 當然,別看徐太傅時不時與皇上爭執,同樣是忠心耿耿。 忠誠是應當的,就是在秦鸞的事兒上,秦胤不得不對其他大臣們的忠心有所防備。 “太師說得對,”永寧侯說完這句,話鋒一轉,“老夫不擅長這事兒,挑媳婦姑爺,還是老太婆們擅長,不如太師讓夫人出面,與老夫家里那頑固老太婆說說?” 黃太師的臉刷得拉得老長。 好嘛! 罵他比老太婆事多! 好心當成驢肝肺! 年輕時就是個臭脾氣,上了年紀,越發讓人頭痛。 見黃太師吃了枚釘子,旁人自不再提這話,永寧侯得了個清凈,卻也不耐煩在朝房里待著,起身走出去,站在廊下吹風。 若是先前,他絕不會這么不給黃太師面子。 老太師雖是為皇上打先鋒,但本身也沒有惡意。 可是…… 林繁提醒了他。 一旦那些傳言在有心人的推動下擴散,甚至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該如何? 皇上當真開口以大殿下來試探,他們秦家是應還是不應? 永寧侯吐出一口氣。 天冷,白氣久久不散。 一如他心中郁氣。 不遠處,皇城琉璃瓦被大雪覆住,白皚皚的,不現那流光溢彩的明黃。 永寧侯定定看了一會兒。 他想,他是不愿意的。 他不滿意阿鸞與趙啟的親事,若換成趙源,他依舊不愿意。 并不是說,秦胤對大殿下性情品德才華有什么想法,哪怕不牽扯任何朝政、站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子挑孫女婿,也想要挑一個身體康健的。 更何況…… 秦胤往身后朝房里看了眼。 珠玉在前。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出口過,連自家老太婆,秦胤都閉緊了嘴,但他自己知道,從很多年前開始,他的心就是偏的了。 上朝時辰已到,內侍來請各位大人移步。 朝房里的官員魚貫而出。 黃太師背著手,慢悠悠落在了后頭,經過永寧侯身邊時,他停下步子,想說什么,見對方一臉凌然氣,終是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徐太傅走在最后面,拄著拐杖,林繁扶著他。 直到入金鑾殿,林繁才松開了手。 退朝后,林繁本該即刻回衙門去,才出大殿,就被內侍喚住了。 “皇上請國公爺至御書房。” 林繁應了。 身后,徐太傅拿拐杖輕輕敲了敲地磚。 林繁回身,觀他手勢,知老大人亦要同行,便又攙著他過去。 邁進御書房,里頭燒著地火龍,很快散了寒意。 徐太傅行禮后依言落座。 皇上問了些公務,林繁一一作答,本想提一提交給鄧國師的道士jian細,話到嘴邊還是收了。 沒有結果的事兒,早一天問、晚一天問,區別不大。 那就別當著徐太傅的面提了。 老太傅對鄧國師的厭惡滿朝皆知,訓起皇上來從不管什么君臣、只講師生,早幾年就時常不歡而散,近一兩年越發頻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