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49節
他當差有一年了,這些基本的東西,指揮使教過他們。 不要理會對方的挑釁。 那時那地,中心就是顏述犯事,不是其他。 一旦被對方激起了火氣,圍繞著“新郎官不新郎官”、“相好不相好”的,就等于被顏述牽住了鼻子,引向了一場毫無用處的爭執之中。 這屬于辦案時的最低級、最不應該的錯誤。 現在,不在辦案中。 人嘛,總有點好奇心。 馮靖大著膽子,問了一句:“那您到底有沒有相好的?” 第59章 君子之交 林繁的步子微微一頓,側頭看向馮靖。 馮靖呼吸都憋住了。 他怎么這么想不開,問這種問題! 他可不是顏述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皇親,宮里也沒有姑祖母撐腰。 “自、自然是沒有的吧,”馮靖打著哈哈,“指揮使平日這么忙碌,心思都用在衙門里了,再說,您若心儀哪家姑娘,提親就是了,您跟他們那些走歪路的不一樣。” 馮靖一心補救,根本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說法里,走歪路的有顏述,也包括了二皇子。 林繁笑了笑。 誠然,赤衣衛上下都認定趙啟這歪路走得比蛇還蜿蜒曲折,但也不會輕易掛在嘴邊,免得惹來麻煩。 馮靖這是失言了。 很快,馮靖自己也反應過來,訕訕搓了搓手,一溜煙跑了。 林繁坐到書案后,提筆把折子寫了,讓人往宮里遞。 沒過多久,消息傳來,輔國公父子兩人急匆匆進宮去了。 這兩位是進宮挨罵的。 慈寧宮里,皇太后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顏述跪在一旁,縮著脖子不吭聲。 如此性子,與趙啟挨罵時何其相像? 看著眼前的顏述,再想到趙啟,皇太后氣得呼吸都喘,由夏嬤嬤扶著,先進寢宮歇了會兒。 直到輔國公父子奉傳召趕到,皇太后才重新過來。 “自己背背本朝律法,你這犯的都是什么事!”皇太后道。 顏述抬頭,看向祖父、父親。 他知道強搶民女罪不輕,但要落到律法上,他背不出來。 輔國公世子硬著頭皮,道:“強jian者、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殺頭的事兒,你都做?”皇太后拍著幾子,震得茶盞都險些翻了。 “這不是沒成嘛……”許是疼愛自己的祖父到場,讓顏述有了一點底氣,咕噥道,“再說了,還有八議……” “八議?”皇太后抓起茶盞砸向顏述,“也就這幾年,能讓你折騰折騰,若是先帝爺在,誰還議啊,先一刀子劈了你!” 顏述歪著身子躲了茶盞,暗暗翻了個白眼。 先帝爺? 先帝爺駕崩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都沒有他這個人,又關他什么事。 不然怎么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皇太后看不得他這個態度,指著顏述,與輔國公父子道:“養出這么一個玩意兒!顏家遲早被他拖累!” 輔國公忙道:“臣一定拘著他、一定拘著他!” “太后娘娘,”輔國公世子道,“依臣之見,那女子未必會告,賠些銀子壓下去就是了。定國公那里,按章程辦事,知道這事兒結果,他不會揪著不放,若不然,也不會把這臭小子送到您這里。” “出息!”皇太后氣不打一處來,“好巧不巧犯在林繁手里,他不揪著,你就有臉有皮了?” 輔國公世子承了怒火,本想再說什么,被輔國公喝住了。 “住口!”輔國公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氣,硬壓下心中火氣:“保得了一回、兩回,難道回回都保?” “絕對、絕對不會再出這種事了。”輔國公低頭,與身后的兒子、孫子打眼色。 顏述父子兩人見狀,自是規規矩矩,順著說了幾句。 皇太后罵過了,擺了擺手:“一筆寫不出兩個顏字,哀家自是向著自家人,但大周姓趙,皇上是哀家的兒子,可他更是大周的皇帝。 外戚如此胡鬧,這是在為難皇上。 罰重了,皇上和哀家都舍不得,罰輕了,朝臣、百姓都看在眼里。 不能為皇上分憂,也不該再給皇上添堵。 哀家累了,你們自己去御書房里領罪。” 輔國公領著兒子、孫子退了出來。 寒風吹來,他擦了擦后脖頸的冷汗。 輔國公世子逮著顏述,壓著聲一頓訓:“你小子厲害了,當街強搶,還被抓了個正著!你管不住自己,老子管著你的錢了嗎?有銀子就能找著女人,你還搶?” 顏述忙道:“我、我這不是發昏了嗎……” “你就是發昏!”輔國公扭頭罵過來,“老夫這把年紀,什么時候這么丟人過!” 顏述委委屈屈道:“您丟什么人?您的孫兒我半斤,皇太后的孫兒他半兩,誰也別嫌棄誰。” 饒是再疼這孫兒,輔國公都沒有忍住,給了顏述一腳:“跟殿下比,你配嗎?他姓趙,你姓顏!你得虧還姓顏,不然早進牢里等著發落了!” 輔國公氣得直吹胡子。 紈绔也得有個度! 好死不死還落在樹上那只手里…… 他那傻兒子不懂狀況,竟敢在太后娘娘跟前提林繁。 雖然,他也不曉得期間發生了什么,但畢竟是親兄妹,前些年,輔國公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太后對林繁很是上心。 這份上心,是關注、審視,以及防備。 “等下見了皇上,”輔國公深吸了一口氣,交代著,“老老實實認錯!” 宮城之中,燈火陸續點亮。 千步廊左右,下衙的官員行色匆匆。 林繁走出衙門,從方天手中接過韁繩。 “生花閣那兒,”林繁開口道,“有消息嗎?” “一切尋常,”方平道,“小的今兒裝作客人,進去轉了轉,您別說,做生意像那么一回事,您放心吧。” 林繁抿唇。 方平觀他神色,揣度了下,道:“那也沒有消息,好好的,秦姑娘她……” 林繁咳嗽了聲。 方平往身后一看,馮靖幾人正一塊出來,他趕緊收了先前的話題,笑著與幾人問好。 待人走遠了,方平湊到林繁身邊,低聲道:“爺,小的清楚,您和秦姑娘的交情不能讓人知道。” 林繁剛要開口,走遠了的馮靖忽然回轉頭,往他這廂看。 這一看,讓林繁忽然想到先前馮靖的調侃。 嘖! 一個黃逸,一個馮靖,好端端的,把他都帶偏了。 他與秦鸞之間,分明是君子之交。 即便有接觸,也是助她過墻,沒有半點輕薄之心。 極其磊落的關系,被調侃得,讓林繁莫名心虛起來。 尤其是方平那說法,沒錯是沒錯,就是怪。 斟酌了下,林繁解釋道:“她去了鋪子,才好曉得她喜好,先前得她幫助,總要備份謝禮。” 方平點了下頭:“您考量得周全。” 這些人情世故,他作為一個優秀的親隨,肯定懂! 算了,不說了。 總覺得越說越奇怪。 第60章 早被記上了 夜色卷卷而來。 與之相伴的,是層層的云,二更時分,京城飄起了雪花。 初雪來得急切,亦十分洶涌,下到晨起之時,積雪已至腳踝。 林繁起來,與老夫人簡單問了安,就被趕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