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8節
仿佛蓋了幾層厚厚的毯子,滿是灰塵,讓人想掀開都無從下手。 秦鸞整理了下思路。 再復雜的局面,也有相對簡單些的小切口。 秦鸞問:“你確定,老國公爺是因傷病過世的嗎?” 第23章 這是你說的 這個問題,讓林繁不自禁地,輕笑了聲。 見秦鸞微微揚眉,林繁解釋道:“我笑,不是因為你的問題,而是稱呼。” “稱呼?”秦鸞不解。 “秦姑娘稱我父親為老國公爺,事實上,他離世時只三十三歲,離‘老’還有很遠,”林繁頓了頓,道,“自我承爵后,母親成了‘老夫人’,在別家府上,她的年紀可到不了這樣的輩分。” 幾句話,秦鸞從中聽出了無限感慨。 聽得出來,林繁對林宣夫妻的感情很深。 雖是早早就斷定自己并非對方親生的孩子,但在林繁心中,那兩位依舊是父母。 可見,在他成長的歲月里,養恩極重。 思及此處,秦鸞沒有立刻把問題拉回來,寬慰道:“稱呼奇奇怪怪的,也不止國公爺府上。別處不說,我們秦家,也是一樣的。” 一切起于戰爭,一切也歸于戰爭。 “我父親是世子、是大老爺,我叔父是二老爺,”秦鸞道,“但他們前頭,其實還有兩位兄長,家中從來不提。” 秦鸞幼時一直以為父親就是兄弟兩人,直到她認了字,又懂了祠堂里的牌位是按什么順序放的,才曉得原來還有兩位伯父。 他們走得很早,死在了亂世。 后來不提起,應是侯夫人不想提傷心事。 林繁看向秦鸞。 秦家的這個狀況,他自是有所耳聞。 其實,有這樣狀況,又豈止是一家、兩家? 前朝末年的亂世持續了十幾年,誰家沒有戰死的、病死的、餓死的? 連最終坐上龍椅的趙家,一樣是血淋淋的代價。 戰爭的殘酷,絕不是戰報上的那幾行字、那幾個數字,能夠概括的。 林繁只是有那么點驚訝,驚訝秦鸞在試著寬慰他。 事實上,他對國公府里的狀況早已接受,僅僅只是有那么點感嘆而已。 輕了輕嗓子,林繁回答了秦鸞先前的問題:“我確定他是病故。 父親舊傷很多,行軍途中復發,軍醫們實在救不回來。 年末時,永寧侯帶增兵西進,經歷了父親的復發到病故,我想,永寧侯在側,若另有隱情,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 秦鸞意外地抿了下唇。 當時,秦家竟然也參與到了? 再一細想,秦鸞想順了。 那年祖父的確帶兵西進了,也正是在這次出征前不久,祖父在御書房里一口一個“順妃咒老臣戰死”,堵住了順妃的第一次提親。 一時之間,幾個念頭在腦海中飛旋。 秦鸞握緊拂塵定了定神,問得極其直接:“國公爺就沒有想過,也許我祖父是兇手,或是冷眼旁觀者?” 在林繁的身世上,林宣兄妹防備著皇太后、以及皇上。 永寧侯卻是趙家的將。 他若奉了皇上、皇太后的命,在林宣的病故上給了林家錯誤的訊息,也并非不可能。 而林繁,好好打量了秦鸞一番。 能張口噬心,閉口招鬼,秦鸞在想象上果然是豹子膽。 在死者兒子跟前,質疑自己祖父行兇,非常人也。 “秦姑娘如此,”林繁一時間竟尋不出一個形容來,只能作罷,說了個結論,“姑母曾說過,朝中眾臣之中,最值得信賴的就是永寧侯。” 聞言,秦鸞不可聞地,極輕地舒了一口氣。 假設大膽,心卻很虛。 她擔心祖父牽扯其中,雖然是奉命行事,但…… “不對,”秦鸞低低喃了一聲,見林繁看著她,她深吸一口氣,失笑道,“我是關心則亂,自己想錯了。不管如何,祖父絕不會做那種事。” 林家功深,秦家與林家一起,打過太多的仗。 林翰馬革裹尸,林宣繼承父志,領兵西征。 祖父與林家父子有同袍情誼,即便在某些事情上皇上與林宣產生了分歧,但只要林宣沒有弒君,沒有帶著手下兵士們去投敵、去枉死,那么,就算皇上下了那樣的旨意,以祖父的忠義、耿直,他在御書房死諫、抗爭到底,都不可能做出在出征中謀害主帥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這一點,秦鸞對自己的祖父有信心。 收斂心神,秦鸞又快速梳理了一遍,問:“孩子不能憑空冒出來,林家真正的孩子呢?” 林繁道:“我猜測,她現在是我母親身邊的丫鬟。” 養母子亦是母子。 林繁對母親的情緒十分敏銳。 父親病故后,母親雖還撐著家事,但心神很散。 過了兩年,府里買回來一丫鬟,母親十分喜歡,帶在身邊,便是巧玉了。 那種喜歡與母親待其他丫鬟不同,只有親近之人才懂,那是殷殷切切的、做母親的愛。 不得不說,巧玉的出現讓林繁松緩許多。 父母選擇庇護他,放棄了親生的女兒,讓巧玉失去了很多本該屬于她的東西,也不知道她在外頭如何,是否吃苦。 現在,她就在府中,在母親身邊。 為免皇太后和皇上多心,她只能是不起眼的丫鬟,但她生活無憂。 只要人在,就有補償的機會。 秦鸞頷首。 林家咬牙送走親生女,而不是成為雙生子。 林夫人喪夫之痛下,硬是咬牙堅持著,隔了兩年,才以丫鬟名義接回女兒。 為了瞞住林繁的身世,林家犧牲極大。 而林繁…… 秦鸞抬眸,看向林繁。 在林繁身上,她看不到他曾經的古靈精怪。 開朗、外向、上房揭瓦、比猴子都皮…… 這些形容,一點都看不到的。 林繁變了。 在偷聽了父親與姑母的對話之后,他必須要變。 而喪父,挑起家業,讓他的所有變化都合理得讓人無心懷疑。 “國公爺,”秦鸞輕聲問,“這么要緊的事兒,就這么都告訴我了?” “從母親與姑母口中,我很難問出真相,能寄希望的,可能也只有忠義伯世子夫人,”林繁睨了秦鸞一眼,淡淡道,“這事是我有求于你,自然要開誠布公,這是你說的。” 秦鸞彎了彎眼,笑容如常。 沒錯,就是她,在不久前,剛剛說的。 她在前一刻甚至還想過,有來有往,互有所求,做事靠譜呢。 她有求在先,林繁所言在后,賊船上來了就下不去了。 “我會試著問一問蘭姨,”秦鸞道,“三日后,還在這里,我給國公爺答復,二殿下的把柄……” 林繁給了句準話:“聽過些風聲,等我查證后,給你個準的。” 第24章 機緣未到 敲定了合作,就無需再在西四胡同待著了。 秦鸞帶著錢兒先行離開。 錢兒依秦鸞吩咐,連燈籠都不點。 黑漆漆的胡同吹著嗚嗚直叫的風,委實不叫人舒服,但錢兒卻顧不上害怕了。 腦海里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話,糾結在一塊,眼瞅著離胡同口越來越近,錢兒急得跺了跺腳。 “姑娘,”錢兒停下來,壓著聲問,“您真的要退、退那啥啊……” “對,”秦鸞道,“你覺得不能退?” 錢兒愣了愣,而后,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是能不能,而是,侯爺與老夫人怎么說?那位又是殿下……哎呀,奴婢說不好,就是、就是奴婢從來沒有想過……” 秦鸞伸手,捏了捏錢兒圓鼓鼓的臉蛋:“想不明白也無妨,照著做就是了。” 何止是錢兒,在師父托夢前,秦鸞自己都沒有想過。 甚至,現在都要付諸行動了,她也不知道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