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142節
不遠處正與周喬纏斗之人,正是冥云騎衛的統領匕羅。他顯然沒想到一個看著瘦弱的女子,出招竟這般猛烈狠辣,兩個人的刀俱是一片鮮紅,每揮動一次,上面的血就揮灑得到處都是。 汗水浸濕了鬢邊碎發,周喬的刀柄已被鮮血沾濕得難以握住。 匕羅的手臂比她大腿還粗,那把彎山刀刀鋒迅速,招招直逼周喬面門,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難分高下。而此時忽然一句胡族話,接著顧霆尉的那聲大喝讓周喬和匕羅兩人同時分了神,聞到火雷的氣味,二人雙雙往旁邊撲去,周喬知道這是冥云騎衛氣數已盡,不惜扔出火雷要與他們同歸于盡。 “轟隆——” 巨響震動了整個胡族城池,周璃在木屋之中被震得站不穩,連忙護住了昭兒的耳朵,背靠在了墻上才勉強支撐住自己。 而本安靜待在屋里的婦人聽見這聲響立時滿臉驚恐,她嘴里尖叫地說著周璃聽不懂的胡族話,甚至不顧她的阻攔打開門跑了出去。 “外面危險!” 可那婦人聽不懂漢話,便是聽得懂,她也不會停下。 這里是她的家,是她的故土,是她所有親人所在之地。她哭喊著跑了出去,周璃還想拉住她,也抱著昭兒跟出來幾步,隨即被眼前之景所震撼。 昨晚還看見的房屋被炸成了平地,廢墟冒著黑煙,遍地戰火。 穿著胡族盔甲的降兵有的還跪著躲著,有的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任由戰火燒在了身上。周璃知道,那已是尸體了。 而黑煙之中,還有打斗的身影,周璃看不清,卻又覺得身形極像。 周喬在與匕羅躲開火雷的那一瞬,抽出身上的匕首刺向了男人的小腹,匕羅抬腿就是一腳踹過去,但晚了一步,匕首整個扎入他腹部,致使他落地時不得變換身位側面倒地。 周喬被那一腳踢中了手腕,刀被踢飛了出去,落地之時身上已沒了軍械。 但匕羅為了避開腹部著地慢了須臾,周喬已整個人朝他撲了過去,雙腿緊緊錮住匕羅雙臂,一手摁住他的脖頸,那只被踢中手腕的手攥成拳,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這一下,周喬痛到覺得這條手臂定是廢了,而匕羅一只眼睛被砸了出來。 “周喬!火雷!”此時顧霆尉又是一吼,他提起刀甩了過去,那個投擲火雷的人被這一刀捅穿了身子,但引線已點燃,火雷已經扔了出去。 周璃離得尚遠,但她總算看清了周喬的方位。而顧霆尉那聲大吼,令她的心猛地揪了起來。 第154章 戰火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黑煙徹底阻礙了視線。投擲火雷之人因中了那一刀,即便奮力將火雷擲了出去,卻還是偏了些。周璃遙遙看著,四處火光黑煙滾滾。匕羅看見火雷投來,趁機拔下腹部的匕首朝著周喬扎去,后者卻搶先一步往旁邊滾去,剎那之間她翻身而起撿起地上的刀,在火雷爆裂中砍下了匕羅的頭顱。周遭徹底歸于平靜。周喬被震得耳鳴不止,一時聽不見聲音。她踉蹌著扔了手里的刀,緩緩轉身。遍地尸體,密密麻麻地躺在泥濘的血地當中。倒在地上的戰旗和扎入身體的箭羽燃著戰火。北晉的將士們手里攥著兵刃,喘著粗氣。烈日烤炙,每個人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臟污水跡順著盔甲衣襟滴滴落下。不遠處,顧霆尉立于尸堆中,悵然若失地望著眼前場面。感受到周喬的目光,他看了過來。周喬的盔甲上是數道深深陷入的刀痕,血順著手背流下來,她整個人微微顫抖著。雖一句話也未說,可他們卻在此時一齊朝著北晉方向跪了下去。戰火之中,所有燕林軍、黑鷹軍將士皆放下兵械,跟著兩位將軍一同跪地。烽火殺戮過后,戰勝的兵將們沒有一個人露出絲絲笑容。他們疲累而悲愴。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黑煙徹底阻礙了視線。 投擲火雷之人因中了那一刀,即便奮力將火雷擲了出去,卻還是偏了些。 周璃遙遙看著,四處火光黑煙滾滾。匕羅看見火雷投來,趁機拔下腹部的匕首朝著周喬扎去,后者卻搶先一步往旁邊滾去,剎那之間她翻身而起撿起地上的刀,在火雷爆裂中砍下了匕羅的頭顱。 周遭徹底歸于平靜。 周喬被震得耳鳴不止,一時聽不見聲音。她踉蹌著扔了手里的刀,緩緩轉身。 遍地尸體,密密麻麻地躺在泥濘的血地當中。倒在地上的戰旗和扎入身體的箭羽燃著戰火。北晉的將士們手里攥著兵刃,喘著粗氣。烈日烤炙,每個人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臟污水跡順著盔甲衣襟滴滴落下。 不遠處,顧霆尉立于尸堆中,悵然若失地望著眼前場面。感受到周喬的目光,他看了過來。 周喬的盔甲上是數道深深陷入的刀痕,血順著手背流下來,她整個人微微顫抖著。 雖一句話也未說,可他們卻在此時一齊朝著北晉方向跪了下去。戰火之中,所有燕林軍、黑鷹軍將士皆放下兵械,跟著兩位將軍一同跪地。 烽火殺戮過后,戰勝的兵將們沒有一個人露出絲絲笑容。他們疲累而悲愴。 周喬和顧霆尉一言不發地望著故土那方,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即便什么也沒說,周璃卻也明白他們此時正在想什么。她抱著懷里的昭兒,亦轉過身去,跪了下來。 新仇舊怨,終于得報。 父親、母親、公爹,還有所有殞命戰場的北晉將士,若在天有靈看見此情此景,應能闔目長眠了。 此時懷中傳來幾聲嚶嚀,嬰孩的啼哭聲打破了這片死寂。 周喬和顧霆尉聞聲望去,看見同他們一起跪著的那道身影,心立刻變得柔軟。這次又是顧霆尉搶了先,他上前一把攬住周璃的腰將人扶起,又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女兒,這一親,昭兒立刻就不哭了。 顧霆尉當即一副“我不愧的親爹”的欣慰表情,柔聲道:“璃兒,回家了。” 飛奔來攻城的路上,周喬草草幾句話說了來龍去脈,顧霆尉被接連幾個驚天消息噎得韁繩都差點從手中滑脫。然此時此刻,他一句也不想多問了。只要周璃和女兒安然地在他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周喬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大一小,抿抿唇,不知為何也回頭往營地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她回過頭來深吸口氣,朝顧霆尉那邊喊了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羞不羞啊。” 顧霆尉哪里知道羞字怎么寫,正要回嗆兩句,就聽周璃擔心道:“喬兒,你可受傷?” 說著,她便抱著孩子朝周喬處走去。 “我當然沒事!”周喬迎上來,欣喜地盯著已經醒了的昭兒,又抬頭問:“jiejie你和昭兒都沒事吧?那個阿圖魯有沒有為難你?” 周璃一笑,“沒有,我們都好。” “那就好!走,出去再說!” 這里太過血腥,周喬怕她們母女害怕,便和顧霆尉一左一右守在周璃身旁,想擋去那些被火雷扎得面目全非的尸體。 可這么擋哪里擋得完。 經過一具尸身前,周璃停下了腳步。 周喬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是一具伏在胡族兵士身體上的婦人尸身。她身下的兵士臉瞧著稚嫩,約莫十五六的年紀,婦人的脖子被割開了很深的口子,她右手還攥著刀,左手則緊握著少年兵士的手。 顧霆尉認得這女人的衣裳,是方才同周璃一起待在那小屋里的婦人。 親眼看見自己的孩子戰死,大抵是天下所有為母者最最難忍悲痛之事。而另一邊,她看見了匕羅的尸體,頭身分離,面孔猙獰,那顆頭顱上只剩一只眼,直直地盯著這邊。 “jiejie別怕。”周喬側過身,擋住了那顆頭顱。 周璃不清楚此時心中的酸澀顫動究竟是不是害怕。只是那婦人為她和昭兒端來飯食,找來干凈被褥的模樣忽然劃過眼前,而昨夜匕羅滿目崇敬地講著赫吉公主傳奇事跡時的聲音,也不斷劃過耳邊。 復雜情緒在須臾間全部涌了上來,周璃恍然明白過來。唯有親眼見過,親身經歷過,才能真正體會這樣的殘酷。 很多無辜之人,一輩子循規蹈矩,只想與親人過平靜日子,但即便如此,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是至死都實現不了的奢侈愿望。 也有很多人,一輩子為著信仰活著,他們本是黑暗地獄中人,一朝被拉到人間,便一直追隨著那道拯救了他們的光,即便遭萬人唾罵,即便死無葬身之地,卻始終不離不棄。 更有很多人,原本豐衣足食甚至地位尊崇,過著平安喜樂的日子,可他們甘愿犧牲自己,去換更多人能過上這般日子。 周璃看向周喬。 當初南楚兵臨城下,周喬答應聯姻嫁給戰蘭澤,之后卻又把自己關在屋里很久,不見任何人。那時她身為jiejie,心疼之余,卻也欣慰周喬不必進宮侍奉帝王,而蘭澤公子那般費盡心思,定然也不會虧待喬兒。她當時甚至覺得,那大抵就是最圓滿的解決之法。 可如今再想,當初如果不是戰蘭澤,而是旁人呢?是那些年邁昏聵的老王爺,或是那些仗著軍功恣意妄為的敵國將軍,周喬又會如何選擇? 她仍會答應的。 因為清楚戰爭的殘酷,知道戰爭結束后的傷亡會伴隨著幾十年甚至終身的痛苦,所以她選擇以一己之身,免去一場戰亂,換回諸多將士們的性命,換回老者的兒子、婦人的夫婿,孩子的父親。 想必當初戰蘭澤也正是清楚這一點,清楚周喬的為人,才會使了那般計策。 久居后宅,被保護得太好,縱然飽讀古籍詩書,又年長兩歲,周璃卻知道,作為jiejie,她遠不如周喬。甚至有時候,她并不真正了解meimei,總還將她當成小孩。 她看似風風火火古靈精怪,實則卻是最懂大義,最為善良之人。 想到這里,周璃不禁低頭,眼淚不聲不響地滴落。 這也是顧霆尉和周喬為何不在乎軍功的緣由罷。縱然天生將才,他們卻同樣地厭惡戰亂。 若無戰亂,胡族人大可繼續過著他們的日子,追著他們的信仰。北晉南楚之人,亦可過著自己的日子,平淡而安然。 周璃一路無言,出來時,城池外已停著一輛馬車。 周喬以為jiejie是被嚇著了,悄悄歪頭去看周璃的臉,一看見她臉上有淚痕,周喬趕緊安慰:“jiejie別哭,你還沒出月子,不能哭的!” 說著她就抬手去給周璃擦眼淚。 “喬兒你受傷了?”周璃這才看見周喬手腕青紫還腫了起來,心疼不已:“你還說你沒事,這是不是很嚴重?疼嗎?咱們這就去看醫者。” “哎呀,璃兒別擔心,她這個傷我知道怎么治!”顧霆尉大喇喇道。 周喬一聽就把手往回縮,她只想著回去找醫者治治就好,卻沒想顧霆尉一把就給抓住,二話不說用力一掰一擰,周喬啊地一聲叫出來,驚得周璃懷里的昭兒癟著嘴要哭,還驚得在城內原地包扎的將士們個個抻頭往外望。 面子要緊,周喬趕緊捂住嘴,疼得額頭都冒了汗。 周璃忙把孩子往顧霆尉懷里一放,捧著周喬的手仔細看,“這樣就能治好嗎?喬兒,手腕還能動嗎?” “能,能。”周喬咬牙切齒地瞪著顧霆尉,“你是要把我手掰斷不成?” “妻妹此話差矣,想當年你不也是這么給姐夫把手腕子給掰正了的嗎?”顧霆尉皮笑rou不笑,“這一時沒控制好力道也是有的,且海涵啊。” 周璃一看兩人又要吵起來,無奈搖搖頭。 十里外,負手而立的男人看著三人皆上了馬車,這才收回視線。 一旁疾風看著戰火遍地徹底沉寂的胡族城池,“殿下,咱們這邊早就結束,也不派人過去幫忙,王妃身邊沒有自己的兵馬,回來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戰蘭澤說,“此戰摻著新仇舊怨,她更想自己做個了斷。” 話畢,他側眸看向營地中黎岳及其兵馬的尸身,冷道:“都處理干凈。傳信讓虞帥率鎮北軍北上。” 疾風不解:“殿下,玄武軍的主力軍已經加快腳程,足有十萬之眾。今日胡族被滅,北晉想要突襲破關的算盤落空,而咱們也有了防備……還需調用鎮北軍嗎?” 戰蘭澤看著北邊天色,平靜之余,似有陰云。 “以防萬一,不可掉以輕心。” 疾風頷首:“是。” *** 北晉皇宮,承乾殿。 臨舟緊繃的面色,令殿中諸位大臣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開口。 陛下自登基以來,雖在朝政軍務上鐵血手腕,但人卻永遠都是笑吟吟的,對比之前的睿王則更加風雅矜貴。 然此時,胡族被滅,黎岳中了南楚的埋伏身首異處,他們區區幾萬兵馬,竟將原本必贏的一盤棋攪得七零八落。 縱然臨舟什么也沒說,但怒氣已然讓整個大殿都冰冷起來。 最后,還是兵部李桓李大人站了出來,“陛下,如今胡族元氣大傷兵力大損,阿圖魯后繼無人,冥云騎衛更是全數被滅,胡族百姓四散逃亡,城池已空怕是無力回天。現下沒了他們在中間,南北對峙,恐是……” 臨舟看過來。 李大人低下頭:“恐是不好輕舉妄動。” “依兵部的意思,是叫已經越過胡疆的兵馬全部撤回,折在南楚手里的關寧軍,也閉口不提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探出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