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105節
見周喬點頭,明顯是認出了他,男子高興道:“卑職蕭逸,黑鷹軍都統副使!” “卑職燕林軍都司宋洵,見過將軍?!贝藭r旁邊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周喬看過去,此人她認得,而且很熟。在她還是燕林軍騎射校尉之時,宋洵便已隨顧盛遠征戰多地,此人不爭不搶,不好名利,只做個小小的都司,能多抽些時日歸家照料妻兒。 而現在,他成了戰俘,此生不能再回北晉。 周喬擦了臉上的淚,“宋都司,蕭副使,還有——所有北晉的將士們,你們受苦了?!?/br> 看著一雙雙滿是欣喜和期冀的眼睛,周喬便知自己不該忐忑,這才離開軍營多久,就險些忘了曾一同浴血廝殺的戰袍情誼,忘了他們引以為傲的磊落。 他們也好,她也好,都沒有做錯什么。為了母國,他們能做的都做了。 “將軍,你怎來了這里?如今我們是戰俘,南楚想要我們為他們賣命,我們誓死不從,他們正惱著!將軍不好來此與我們扯上干系。”宋洵說得懇切。 “若我說,從今往后我將與你們共進退同生死,你們可愿信我一次,聽我一言?” “什、什么?”眾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周喬所言。他們知道周喬如今的身份,是南楚攝政王妃,怎么可能…… “將軍,這、這是將?。俊?/br> 此言一出,他們紛紛看向周喬手上拿著的東西。 “是。日后,你們不再是北晉戰俘,而是南楚玄武軍?!?/br> “那將軍你呢?”宋洵看著她。 “我——”周喬深吸口氣,“我自然,是南楚的武英將軍。” 唯有如此……周喬緊緊地攥著將印,才能免他們一死,才能一步步在南楚奪得立足之地。 “將軍可知,我們誓死不從為的是什么?”宋洵雙眸發紅,“一朝被俘,就該明哲保身,不該再念著回不去的母國,這是曾經將軍在燕林軍中親口對南楚戰俘說的話?!?/br> “這話我們銘刻心里,一旦被俘,保命第一位的??晌覀優楹尾粡??我們又如何能從!將軍當日為了北晉只身遠赴南楚為質,我等錚錚男兒如何能就此茍延殘喘,敗了燕林軍和黑鷹軍的軍威?!” “我明白?!敝軉炭戳怂?,又看向所有北晉將士,“但軍威也好,同袍情誼也罷,什么都沒有你們的命重要?!?/br> 宋洵一噎。 “若要你們以命相搏,去守護那些虛名,我周喬絕不允許。”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比起那些,我們在這里過得順遂,如此才能讓母國的親人安心不是嗎?”周喬看著宋洵。 他果然別過頭去,可眼淚卻止不住。 “只要有一線生機,便該奮力掙扎,向死而生。”周喬抬手,將印就在眾人眼前,“眼下生機在此,諸位可愿隨周喬再闖一番?” “我等愿意!” “我等愿追隨將軍,誓死效忠!” 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比一聲大。 “喲,好熱鬧啊。這就是你們北晉那套拿來唬人的練兵法子?”周喬回頭,正是剛才在帳中挑釁嘲笑的壯漢。 “這是虞靖的親信孟況?!彼武吐暎Z氣防備,“此人天生神力,仗著旁人都打不過,主帥不在時就橫行霸道專愛挑釁?!?/br> 周喬挑眉,她已然領教過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剛才在帳中被下了面子,特來此處滋事的。 “孟將軍有何貴干?”周喬問。 孟況就看不上她這纖瘦的身段,他兩根手指頭就能捏死她。他哈哈一笑,“聽說你還沒領兵器,特來送你一柄好槍!” 說著就將手上那把銀槍朝著周喬一扔。 那槍直直地朝著周喬面門而來,她身旁的蕭逸和宋洵皆是一驚,正要上來替她擋開,卻見周喬已抬手抓住了那柄槍,槍并不重,但孟況扔槍的勁頭卻大到出乎她的意料,槍身撞到了肩膀,撞得周喬后退兩步,后肩本已好了的傷處仿佛被撞裂了一樣地疼。 只這一下周喬就明白,此時此刻,她打不過孟況。 “將軍!將軍沒事吧?”蕭逸說著就要沖上去,這正中孟況下懷,只要這什么狗屁玄武軍先動了手,他還手豈不理所應當? 可周喬卻搶先一步拉住了蕭逸,隨手把銀槍塞到他手上,反而勾著唇角笑瞇瞇地說了句:“那就多謝孟將軍了。” 那笑帶著挑釁和不屑,果然惹怒了孟況,“軍營里以身手論高低,想護著這群低賤的戰俘,就拿出些真本事來!” 正要出手之時,一聲“孟將軍”從孟況身后傳來。 徐墨玄身穿盔甲,劍身出鞘,大步走了過來。 “軍中私斗是何下場,還需再多言么?” 同為虞靖副將,徐孟二人本是同級,但真要分個高低地話,那么徐墨玄這右將比孟況這左將還高了半級,可孟況從來不服,冷笑道:“你來管什么閑事?莫不是你同北晉人還有什么私交不成?” 徐墨玄淡道:“若不想我將你的那些破事稟報于主帥,還是滾遠些的好。” 孟況當即變了臉色,看了看周喬,又看了看徐墨玄,憤然離開。見他走遠,徐墨玄這才看向周喬:“戰甲和兵器盡在軍械庫,上面東西皆登記在冊,這柄槍給我,我去還?!?/br> “多謝?!敝軉炭聪蚴捯荩笳吡⒖虒y槍遞給了他。 直至徐墨玄也走遠了,周喬轉過身來,看見宋洵面色不對。 “怎么了?” “稟將軍,這個徐墨玄平日里冷言冷語,不是個會管這種閑事的人,虞靖這左右將不知打的什么算盤正算計著咱們。” “那就多加提防?!敝軉炭戳搜坌炷哌h的背影,又回過頭來,“現在,先同我說說這南楚軍營究竟是個什么境況吧?!?/br> *** 酉時剛過,已有一輛馬車停在離西郊大營不遠處。 高地之上,戰蘭澤負手而立,看著大營后山下最角落處的演武場。 “殿下,”身旁疾風稟報道,“今日王妃入營受了些委屈?!?/br> “怎么。” “先是虞帥將巡南市這種苦差事分給了王妃,后是……”見戰蘭澤看過來,疾風噎了下,不由后退一步,“后是虞帥的副將孟況幾番挑釁,言語頂撞不說,還差點跟王妃和玄武軍動起手來。” 第116章 隨她 整整一日,周喬在玄武營聽了宋洵和蕭逸等人說的話,才知南楚的兵馬雖多,但新舊軍營早有各自為政之意,尤其在戰蘭澤回來之后,虞靖的鎮北軍成為南楚獨一無二的皇屬大軍,如此一來其余軍隊明里不敢言,暗里卻蠢蠢欲動,結黨爭斗不斷。她牽了馬往外走著。宋洵還說,這其中最能與虞靖相抗衡的,就是南楚先帝在位時最寵信的建安軍主帥趙崇,此人乃先帝寵妃榮妃娘娘的同胞兄長,是六皇子的親舅舅。只可惜六皇子被砍了腦袋,榮妃悲痛自盡,趙崇怒不敢言隱忍至今,待大局穩定,他暗自拉攏其余軍營自成一派,勢要與虞靖的鎮北軍一分高下。若真由著他手里兵馬日益壯大,則玄武軍危矣。虞靖如今的地位與他當初率軍潛入北晉順利接出戰蘭澤,而后又逼迫北晉議和的功勞有莫大的干系,所以只要有北晉戰俘的存在,就相當于是在時時刻刻提醒天下人虞靖的功勞。趙崇幾次在朝中提議要斬殺戰俘,次次被拒,已然生了怨毒之心??墒治帐迦f大軍,暗里又不知拉攏了多少其他兵馬和將帥,這種在朝中舉足輕重的人,一時半會兒恐怕動不了。只要有他在一日,玄武軍就得戰戰兢兢不能出頭冒尖,這實在……不是什么好事。更何況眼下玄武軍不止是勢單力薄,更是依仗在鎮北軍名下,沒有軍餉,僅靠著討來的軍糧度日能撐得過多久?而在軍中,沒有永遠的靠山。但三千敵數萬,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整整一日,周喬在玄武營聽了宋洵和蕭逸等人說的話,才知南楚的兵馬雖多,但新舊軍營早有各自為政之意,尤其在戰蘭澤回來之后,虞靖的鎮北軍成為南楚獨一無二的皇屬大軍,如此一來其余軍隊明里不敢言,暗里卻蠢蠢欲動,結黨爭斗不斷。 她牽了馬往外走著。 宋洵還說,這其中最能與虞靖相抗衡的,就是南楚先帝在位時最寵信的建安軍主帥趙崇,此人乃先帝寵妃榮妃娘娘的同胞兄長,是六皇子的親舅舅。只可惜六皇子被砍了腦袋,榮妃悲痛自盡,趙崇怒不敢言隱忍至今,待大局穩定,他暗自拉攏其余軍營自成一派,勢要與虞靖的鎮北軍一分高下。 若真由著他手里兵馬日益壯大,則玄武軍危矣。 虞靖如今的地位與他當初率軍潛入北晉順利接出戰蘭澤,而后又逼迫北晉議和的功勞有莫大的干系,所以只要有北晉戰俘的存在,就相當于是在時時刻刻提醒天下人虞靖的功勞。趙崇幾次在朝中提議要斬殺戰俘,次次被拒,已然生了怨毒之心。 可手握十五萬大軍,暗里又不知拉攏了多少其他兵馬和將帥,這種在朝中舉足輕重的人,一時半會兒恐怕動不了。 只要有他在一日,玄武軍就得戰戰兢兢不能出頭冒尖,這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況眼下玄武軍不止是勢單力薄,更是依仗在鎮北軍名下,沒有軍餉,僅靠著討來的軍糧度日能撐得過多久?而在軍中,沒有永遠的靠山。 但三千敵數萬,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得想個法子才是。 這么思忖著,牽著的馬兒像是看見什么,忽然嘶鳴一聲,還蹬了蹬前蹄,像是很愉悅。周喬望過去,看見高地上那道白色身影。 他站在那里,正看著她,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不知為何,聽了一堆棘手之事后,驟然看見那抹白色,她心中忽然安定了下來??赊D而她又開始琢磨,下朝回王府可不經過西郊大營,難不成戰蘭澤是特意來接她的? “你怎么來了?”走近后,她將韁繩交給了疾風,這才看著戰蘭澤問了一句。 “聽說西郊大營新修了演武場,便來看看?!?/br> “嗯?”周喬回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那不進去看嗎?” “不必?!彼兆×怂氖滞螅霸摶厝ビ猛砩帕??!?/br> 周喬也正好餓了,任由他牽著往馬車處走,走了兩步才想起來:“我今日騎了馬的!我要是坐馬車就沒人馭它了。” “它會跟著的?!睉鹛m澤拉著她上了車。 周喬扒開車簾一看,馬兒果然聽話地跟在馬車旁邊。 戰蘭澤看著她那圓圓的腦袋,不由唇角勾起。 “今日一切可還順利?”他問。 周喬聽見這話才放下車簾回過身來,面色自然:“挺順利的?!?/br> “可遇著什么棘手的事?” “沒有?!敝軉滔肓讼?,“今日一進營就領到差事了,雖說聽起來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只要有差事就能領銀錢對不對?” 戰蘭澤點頭。 “那就行?!彼龥]再多說。 “若不是好差事,銀錢又不多,又該如何?” 周喬切了一聲,“軍營的茅廁我都洗過,不僅沒工錢,洗慢了沒洗干凈還要挨罰呢。還有比這更不好的差事嗎?” “這倒是?!睉鹛m澤含笑看著她。 那笑讓周喬覺得有點詭異,她咳了一聲,“我也沒洗多久,更從沒掉過糞坑!我是當時所有洗茅廁的人里最干凈的。” “嗯?!?/br> “你是不是不信?”她瞪著一雙美眸。 “我信?!睉鹛m澤溫聲道。 “你就是不信!” 周喬覺得自己不該一時嘴快把這些陳年舊事給說出來,下馬車時她甚至覺得疾風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變了,就是那種想笑又不敢笑,想問又不好問的眼神。 她懶得解釋,干脆獨自一人沖回了府里吃晚膳去了。 “殿下?!奔诧L看了眼周喬走遠的背影,試探問:“軍營的事是否要……” “不必插手,她想如何便如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