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85節
他不由抬手,想摸摸她的頭。 只是周喬略偏頭,避開了男人的手。正要走時,手腕忽然被人擒住,周喬這才回過頭來看著他。 “只要你現在松口答應嫁我,無需圣旨,南楚即刻撤兵。”他聲音溫柔,眸中真摯。 周喬沒有猶豫地甩開了他的手。 “你曾說你為了保全珍惜之人可以做任何事,所以你為了獨孤容華來質問我,為了你大哥不再喜歡我。”戰蘭澤問,“周喬,那我呢?” 他聲音甚至有些沙啞,“你為了他們可以做任何事,對我卻是寧可死在戰場上都不答應,我就不是你心中珍惜之人——” “不是。”她打斷了他。 簾布掀起,只一剎之間,她的背影便消失的干干凈凈。 疾風看見那道黑影迅速離開,立刻進入帳中。 原本一桌冒著熱氣的菜已然涼透,只一眼便知,周喬一口也沒嘗。 這可是殿下親手做的。疾風又看向桌上那些藥瓶,藥王大人睡到一半被硬生生喊起來配的生肌良藥,也這么被擱下了。 沉默片刻,戰蘭澤回到主位之上,揉了揉眉心,也看向了那些藥瓶:“給她送過去。” 須臾之間,他又恢復到了原本清冷的模樣。 “是。”疾風應道。 雖未聽見他們的對話,但跟在殿下身邊這么久,即便戰蘭澤面上未表現出什么,但疾風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一些不歡而散的意味。 他拿著盒子走到軍帳門口又停下,回過身來:“殿下,那明日?” 明日若無圣旨,便要真的屠城了,軍將百姓無一例外。此舉的確殘忍,但戰場上卻不能輕易出爾反爾。可瞧著,殿下對那個周喬又…… 疾風實在有些拿不準。 戰蘭澤閉上眼,燭光將那好看的面容輪廓映得更為分明。 “一切照舊。” *** 這一夜是不眠夜。 方有曙色,南楚軍便已動身,以連橫之勢逼近上京及其周邊城池。戰力最強的燕林軍和黑鷹軍隨顧霆尉等高階將領徹夜布防,以死守上京城門。 護城軍回調至皇宮,同禁軍一起歸祁雍統帥,守衛各處宮門。 城內百姓俱已拴緊了自家院門屋門,一家老小戰戰兢兢地躲在地窖屋內,不敢碰出半點聲響。 外面靜得嚇人,誰都知道這是大戰前的死寂。 忽然,遠處點起的烽火引得眾軍將一驚。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的烽火接連被點燃。未出一刻鐘,周邊城池的烽火臺已盡數發出了求援之意。 “稟主帥!岳城、黎城等六城守備軍示警告急!” 話音未落,另一名兵士匆匆入帳:“稟主帥,城外南楚大軍已不足十里!” “他們這是想傾全軍之力一舉攻克北晉腹地!各城池同時被攻,守備軍戰力不足,而黑鷹軍和燕林軍又不能分身片刻,若守上京,則周遭城池被屠,數萬百姓殞命,若援諸城,則上京不保,只怕是要將皇城拱手讓人!” 副將李云瀾幾句話正中局勢要害,軍帳中寂靜一片。 “不知陛下會不會——”不知是誰率先說出這一句,只見顧霆尉當即皺眉,厲聲道:“戰時擾亂軍心者按軍法處置,為今之計只有死守,誰再敢妄加議論,別怪本帥不顧昔日同袍之情!” “是!” 周喬回來后并未歇息片刻,她重新看了布防圖,還有楚淵新呈遞上來的軍備數量紀要,換上盔甲剛要出府,便看見了門口的德仁公公。 “雜家見過武英將軍。” “如今局勢正亂,公公怎的親自來了?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德仁公公歷經三朝,縱然如今局勢危急,他面上也未顯露多少驚懼之意。他躬身行了一禮,隨后身邊人奉上一物。 德仁公公接過,朝周喬道:“武英將軍接旨。” 周喬當即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護國將軍之嫡幼女周喬,名門之后,名德皓貞,才貌無雙。今友邦南楚皇七子誠意求娶,欲結秦晉之好,永固世代之交。朕承護國將軍忠勇,感周氏世代忠良,故允親賜此佳緣,附以千里紅妝,令擇日完婚!” 第94章 迎戰 長寧殿的大門被人猛然推開,帶進大股寒氣。龍紋玉印的圣旨被砸在地上時,驚得殿中宮人心頭猛地顫了一下,他們立即跪地,將腦袋緊緊貼在地上,不敢多看一眼。生長侍奉在宮中,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竟敢摔了陛下的圣旨。如此有損龍顏之事定然不能傳出去,那今日所見之人便沒有活路了。只是短短一瞬,殿中十幾人就性命攸關。然主位上的男子看見來者,眸中瞬時柔和了幾分,而后目光才落在地上那道圣旨上。“武、武英將軍想是有重要之事要稟報,這才失了手。”管事公公抖著手將圣旨撿起來,再次奉到了周喬手邊,眼神懇求。周喬滿身寒氣,眸中怒意不言而喻,但面前這雙顫抖的手還是引得她看了過來。她一言不發地接過了圣旨,“都下去。”“是,是。”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待殿門關上,屋里終于暖和了幾分,周喬這才看向臨舟。 長寧殿的大門被人猛然推開,帶進大股寒氣。 龍紋玉印的圣旨被砸在地上時,驚得殿中宮人心頭猛地顫了一下,他們立即跪地,將腦袋緊緊貼在地上,不敢多看一眼。 生長侍奉在宮中,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竟敢摔了陛下的圣旨。 如此有損龍顏之事定然不能傳出去,那今日所見之人便沒有活路了。只是短短一瞬,殿中十幾人就性命攸關。 然主位上的男子看見來者,眸中瞬時柔和了幾分,而后目光才落在地上那道圣旨上。 “武、武英將軍想是有重要之事要稟報,這才失了手。”管事公公抖著手將圣旨撿起來,再次奉到了周喬手邊,眼神懇求。 周喬滿身寒氣,眸中怒意不言而喻,但面前這雙顫抖的手還是引得她看了過來。她一言不發地接過了圣旨,“都下去。” “是,是。”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待殿門關上,屋里終于暖和了幾分,周喬這才看向臨舟。 他正望著她,薄唇緊抿。 “陛下憑什么拿我做交換?”她開門見山道。 “周喬……” “我來是想問陛下,我,我大哥,還有我父親,乃至整個周家有何處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北晉子民?” 她直視著臨舟,“有,還是沒有?” 沉默片刻,他起身,走到了她面前。 “沒有。” “那且再問陛下,上京皇城這么多年的太平榮華是怎么來的?是誰浴血廝殺,是誰拼死相搏?” 臨舟神色落寞,“是你們,所有軍將。” 周喬盯著他的雙眸,“是啊,是我們所有行軍行伍之人。那陛下可知,我們也是有血有rou之人,我們也是這北晉最尋常不過的子民?我們亦有父母,亦有兄弟姊妹,我們不是生來就應該去死、去送命的?” 臨舟沉默著。 “周喬自問這些年這些仗,我怕過傷過,但從未退縮過!若能如父親一樣,用命護住北晉江山社稷,那便是死得其所。這些話我們不曾說過,只以為君主自會明白。” 周喬緊緊地攥著手中圣旨,聲音有些發顫,“至少,我以為你會明白。” “是你說北晉痼疾已久,你說若再不插手就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你說你想去坐那個位置,你想去做成那些本該做成的事。” “那個時候的睿王在我眼里是能拯救北晉之人,你敢只身去康州徹查采生折割,你敢細數朝中jian佞之輩,你敢公然與風頭正盛的皇子作對,你敢徹查陳年冤案還冤死將士一個公道——” 周喬頓了頓,紅著眼眶一字一句地問:“為何你一坐上這個位置就變了?” 臨舟看著她的樣子,聽著她的質問,所有的解釋之語都已說不出口。 “jiejie說,我受傷后陛下曾來看望過,并承諾不會再讓我出戰。我姑且認為這是陛下對周喬的關切與看重。” 她抬手,將圣旨拿到他面前,“陛下既然看重周喬,就請收回圣旨。無論是去是留,是生是死,我都要背水一戰。” 聲音不大,卻極為堅定。 臨舟甚至不敢盯她的眼睛,因為那里面的坦蕩率直足以將他灼燒。 見他不接,周喬說:“陛下若一定要下旨,我寧可圣旨命我帶兵死守,而不是如此逼我像物件一樣嫁到別國去。望陛下記得,我周喬是北晉的武英將軍,要我衛國要我犧牲,都只能在戰場上。”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最終,一只干凈的手接過了那道圣旨。臨舟尚未來得及與她多說一句話,便見周喬轉身離開,走得頭也不回。 他望著那道纖瘦卻堅毅的身影,只覺心口處猛地抽疼了下。此役無論勝敗,結局都是一樣的。 他獨孤臨舟,縱然身為一國之君坐擁江山天下,也永遠無法再在她心中占據一席之地。 *** “八百步!” 城門瞭望臺上的兵士高聲喊道。 聲音未落,周喬已經馭馬而來。顧霆尉等一眾高階正從軍帳中出來,顧霆尉手上拿著德仁公公親傳的陛下手諭。 見到周喬一身盔甲手持利劍而來,顧霆尉問道:“陛下已下了圣旨,你可知道?” “我知道。”周喬騎在馬上,神色復雜。 雖未多言,但顧霆尉已然明白她的來意。 “將軍,你真的要……嫁給那個南楚七皇子嗎?”此時黑鷹軍的一名都統大著膽子問。 “說的什么屁話!上戰場打仗要么贏要么輸,要么生要么死,哪有打不贏就把將軍交出去的道理?!”楚淵第一個吼了回去。 “楚都統說的是!陛下這道圣旨是為了百姓,可我們、還有將軍,不也都是百姓嗎!若無將軍,我們至今都還在錦州衛無人問津,如何能立下軍功,成為名副其實的黑鷹軍?” “就是!再說將軍長在我們燕林軍,我們太尉大人視將軍如親生女兒,他若還在,定然不會就這么算了!” 顧霆尉一聽嘖了一聲,“怎么,我爹不在了,難不成我顧霆尉就是個孬種,見打不贏仗了就平白把meimei交出去?不想嫁就跟他們打!打都沒打怎的知道打不贏。” 說著他看向周喬,“你箭傷怎么樣,還能打嗎?”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周喬喉頭哽咽,眼眶有些發紅。她別過臉去迅速地一抹眼角,隨即轉過頭來,神情傲得不行:“瞧不起誰呢,砍掉一條胳膊也照樣能打。” “五百步——” 瞭望臺上又傳來一聲高喝。 顧霆尉望過去,瞭望臺上弓弩手已盡數就位。城門處的守將也正等著一聲令下。 他將手諭收了起來,像是從來沒看過上面所書一般,沉聲道:“開城門,列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