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萬？校長爸爸, 那我去錄節目吧！沒有五萬塊，五千塊錢也可以的, 我想把咱們家的老屋修一下，再換個新鐵鍋。”江燦燦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江百川。

    話音未落，攝像大哥已經紅著眼圈從江家低矮陰暗的廚房出來了。

    “衛哥，我能給燦燦家買個鍋嗎？”

    啥？衛昇呆了呆。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為什么了。

    他們到這邊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加上拍攝和中間江百川找學生談話耽誤了一點時間，忙完之后已經到飯點了。江燦燦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 拿了幾個外層已經熏得黑乎乎的八寶粥罐子出來。

    接著，小丫頭拿了一個大海碗, 從屋子里取了半碗已經有些發黃的大米出來，這大米不知道是不是存放的時間有些久了, 里面已經生蟲子了。江燦燦仔細把蟲子挑出來，丟到地下去喂雞, 又反復淘洗了好幾遍，確定洗干凈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大米挨個放進八寶粥罐子里，倒入清水, 又拿幾塊小石板給蓋上了, 放在火堆邊上開始煮粥。

    “校長爸爸, 家里的大鍋前幾天破了，奶奶說暫時先用這個罐頭瓶子湊合幾天, 等咱家的雞蛋攢夠了，再去趕場換個鍋回來?！苯瓲N燦難為情地笑了笑。

    其實她沒有說的是, 就連最后這點大米, 也是去年過年的時候村里慰問送來的, 她們一直沒舍得吃，每次都是meimei實在饞了，才熬一點米粥、加一點紅糖給meimei解解饞?？墒墙裉煨ｉL爸爸是帶著客人來的，江燦燦不想讓校長爸爸在客人面前沒面子，只能拿出了家里最好的東西招待他們。

    衛昇楞了楞，嗓子里瞬間像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

    “你這孩子！不是跟你說過了？家里有困難就來找我，鍋破了，你們家這幾天怎么吃飯的？”江百川責備地看著自己的學生。

    “奶奶不讓說！而且這罐子也挺好用的，煮好了都不用拿碗來盛飯，正好一人一個嘛~”江燦燦又拿了一盆洋芋丟到火堆里面埋起來。

    她沒好意思說的是，其實這幾天他們都是燒洋芋吃的，就是沒有鍋，煮開水挺麻煩的，不過現在天氣熱了，拿小鐵罐煮水喝也不麻煩。這箱八寶粥還是過年的時候村干部來慰問送的，她們把里面的八寶粥吃掉了，罐子都洗干凈了，留著當水杯或者刷牙杯都挺好用的，幸虧當時沒扔，家里鍋破了之后，這鐵罐子可是派上大用場啦！

    吃完飯，助理小白翻了翻導演給他的腳本，讓江燦燦對著鏡頭先唱一段。本來腳本里寫的是在家里唱，可能是編劇想在這里賣個慘，不過，衛昇抬頭看了看，果斷決定給導演改個新劇本——他讓江燦燦坐在家門口那個斜坡上唱一段，這里種了一片洋芋，郁郁蔥蔥的，背景特別好看。

    “賣什么慘？她以后不會慘了！”衛昇梗著脖子懟攝像大哥。

    大不了他就頂著黑通稿再去接幾個商演，只要有他一口飯吃，就絕不會再餓著這小丫頭！就算節目組最后淘汰了她，他也要資助這孩子！

    “燦燦，唱那首萱草花！你唱這個最好聽！”江百川暗暗在旁邊給她出主意。

    前兩年這首歌挺火的，當時鄉里舉辦少兒歌唱比賽，剛上一年級的江燦燦代表學校參賽，一下子就拿了個一等獎，當時唱的就是這首歌。

    江燦燦對著鏡頭還有點緊張，不過，等到她的校長爸爸站在攝像機后面，她就一點也不害怕了，抿了抿嘴，小女孩看著鏡頭（其實是看著校長），輕輕地哼唱起了這首傳唱度很廣的歌——

    高高的青山上 萱草花開放

    采一朵送給我小小的姑娘

    ……

    女孩的嗓音，清澈而又治愈，身后，大片的洋芋苗隨風擺動，好像也在為這位姑娘揮動著熒光棒，攝像大哥本來只想拍一段的，因為最后的成片這個鏡頭最多只有十幾秒，沒必要拍太多，可這一次，他楞是從頭到尾把這首歌給拍完了。

    此時的他不會想到，就在節目播出后，因為江燦燦的一夜爆紅，節目組把這一段完整版作為花絮在官博放了出來，僅僅過了一夜，播放量就達到了驚人的兩千萬！簡直比有些一線明星的數據還要火爆……

    這都是后話了，此刻，聽完江燦燦的一段清唱，衛昇默默點開了手機，把他手機拍的一段視頻發給了他的經紀人——

    “周哥，簽新人不？入股不虧?。?！”

    衛昇的經紀人周明星，人如其名，用他的話說，就是他只帶明星，又或者是他覺得有“明星相”的未來式明星，手底下目前只有衛昇和另一個走演技派路線的小花，這幾天周明星正在幫小花妹子死磕一個大熒幕資源，所以對于體制內自帶資源的“在編員工”衛昇就有些放養了，接到視頻，還以為又是他家里的親戚來說情，頓時一陣煩躁。

    之前就遇到過這種情況，不過不是衛昇，是他爸媽私底下找到周明星，說是他有個堂妹長得挺漂亮的，也想進娛樂圈發展，問他能不能給介紹一下。

    礙于衛昇的面子，周明星就松口說可以先見一面，誰知還不如不見呢，這妹子給他的照片，濾鏡起碼開了一百倍！真人五官不夠精致，皮膚也不夠細膩。

    這都不算啥，畢竟有些走演技派路線、或者特型演員什么的，對相貌要求也不高，問題是這位堂妹非但“微調”的像個網紅，還特別自信，一見面就不停跟周明星吐槽，說她堂哥衛昇小時候又矮又丑，這都能當大明星，她還比堂哥好看呢，去拍戲肯定能火。又暗示周明星，她可以在整形醫生的干預下“二次發育”什么的……聽得周明星當場就翻白眼了。

    不過，他現在正在外面等著小花試鏡，閑著也是閑著，周明星隨手打開了視頻，片刻之后，聽著耳機里傳來的恍若仙樂的童聲，周明星整個人都呆住了。

    手忙腳亂地關掉了視頻，周明星抓起手機就是一頓猛摁——

    “你在哪？”

    “這是誰？”

    “發定位！我要立刻得到她！”

    衛昇：“……”他就知道！他周哥是出了名的不見兔子不撒鷹，見了兔子就發癲。

    私下找周明星，這事兒其實有點犯忌諱的，畢竟江燦燦如果真的能進入十強，節目組肯定會有自己的安排，現在公司那么多經紀人都在虎視眈眈、等著搶這批自帶熱度的新人呢，他這樣也算是撬了節目組墻角了。

    但那又如何？反正江燦燦如果真的要和公司簽約，與其交給不靠譜的經紀人，還不如讓周哥帶她呢。

    周明星這個人確實有點勢利眼，誰能給他賺錢，誰就是他祖宗。但這人也有個好處，就是超級護短。

    反正自從他被周明星簽下來，除了必要的商業應酬之外，周明星從來就沒安排他去那些不懷好意的飯局，有些他自己推不掉的、來自同行的隱晦邀約，只要交給周明星，他也能幫助他體面地處理掉，而不至于讓他和同行直接撕破臉……

    在這個圈子里混了幾年，衛昇也知道周明星這樣的經紀人挺難得的，尤其是很適合現階段的江燦燦。

    江燦燦的奶奶聽說她要去電視臺參加比賽，高興地抹了抹眼淚：“比賽好??！百川吶，謝謝你！這么照顧我們燦燦……”

    老人家還以為這個比賽，和江百川之前帶孫女去參加的鄉鎮歌唱比賽差不多呢。

    那一次江燦燦可是唱唱歌就贏了八百塊錢獎金回來，別看錢不多，足夠她們祖孫三個月生活費了，還能吃兩頓rou呢。

    江百川汗顏，不得不大聲在老人家耳邊把這個比賽規則又解釋了一遍，因為江燦燦這一去，如果晉級失敗，可能半個月就回來了，如果晉級順利，或者運氣好沖進決賽的話，恐怕要過完年才回來。

    聽衛昇說，這個比賽是臺里下半年的重點項目，進入決賽的前十強和熱門選手，都要根據合同參加節目組舉辦的專場演唱會，還要配合錄制臺里的新年晚會……這么一耽擱，估計江燦燦有大半年都不能回家了。

    “這、這不就是打工？百川吶，我們燦燦才九歲……這能出去打工嗎？那她往后就不上學啦？這、這不成的吧？學總是要上的?！苯棠塘⒖碳绷?，摸索著抓住了江百川的胳膊。

    “不是打工！是比賽啊嬸嬸！”江百川大聲在老人家耳邊用力解釋，“是全國范圍的比賽！拿獎就能讓燦燦免費讀書考大學！嬸子你放心，我會給燦燦補課，絕對不會讓她學習成績下降的！”

    “免費讀書？哦哦，這是希望工程舉辦的比賽吧？那好！那我們燦燦就交給希望工程了。”奶奶也不知道聽成了啥，最后理解成希望工程了，畢竟在老一輩的印象里，只有國家的希望工程才能讓貧困山區的孩子免費讀書。

    想到這里，江奶奶又笑容滿面地拉住了江百川，模糊的視線找到了小孫女的身影，指了指蹲在旁邊洗洋芋的江月月：“那你看我們家月月，是不是也能給報名參加這個希望工程呀？”

    擔心他又要解釋半天，衛昇趕緊沖過去接過話茬，湊到老奶奶耳邊大聲說道：“能！等你家月月上學就能報名啦！”

    不就是再多資助個孩子上學嗎？每年幾千塊錢助學金，他這個藝人還是出得起的。大不了他自己出資！免得江百川還要解釋半天。

    江百川一臉呆滯地看著老太太瞬間被衛昇這個陌生人給安撫住了，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不過，事實證明還是衛昇這個法子好。

    一聽說這“希望工程”居然連她小孫女也能報名，老太太高高興興地跑去幫著江燦燦收拾行李，她眼神不好，好多事情都不能做，但畢竟在這個家生活了一輩子，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都異常熟悉，孫女忙著收拾衣裳（其實也并沒有幾件），她老人家就忙著把家里藏的花生、山核桃、番薯干之類的翻出來，用塑料袋裝起來。

    她們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就這些土特產了，聽說現在的小孩子都喜歡互相送零食，她家買不起那些薯片火腿腸什么的，只有送這些了。

    臨走的時候，江百川到底還是不放心老人家一個人帶著小孫女住在這里，他想勸老人帶著孫女去學校，哪怕給學校掃掃地呢。

    不過，江奶奶卻拒絕了。

    “家里還養了兩只羊、十幾只雞，走不掉哇！”老太太倒是挺樂觀的，還給自己安排了不少活兒，“還要砍點毛竹陰著，年底賣了這兩只羊，家里屋頂也要請人來幫忙修修啦！”

    江百川無奈，只能把自己的手機號寫了好幾張，貼在江家不同的地方，江月月會用手機，要是家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可以讓她去鄰居家借手機給自己打電話。

    第51章

    “就這么把老人小孩丟在山里, 你們村里就沒人去告那個男人遺棄罪？”回來的路上，衛昇還是憤憤不平。

    “放心吧哥，我拍到了燦燦她爸的照片, 等節目播出來了, 網友肯定會去扒的。到時候我就假裝知情人士，換個馬甲, 把這些視頻還有照片往外面一放！嘿嘿~”攝像大哥冷笑一聲。

    舉報違法人人有責, 敢虐待祖國的花骨朵, 等著法律的制裁吧！攝像大哥表示他只是盡到了一個公民的合法義務, 絕對沒有以權謀私！

    “干得漂亮！”衛昇豎了豎大拇指, 想了想，又摸出手機，給助理小白轉了一千塊錢。

    攝像大哥是真的想給江燦燦家買一口新的鐵鍋, 衛昇就讓小白跟攝像一起去，順便幫他買點米面油還有方便面火腿腸之類的東西送過去。

    “別買太貴的，越實用越好！”

    “老人年眼神不好，江月月又太小了, 盡量買點方便烹飪的泡面之類的, 對了, 奶粉和蘋果什么的也買點。”衛昇吩咐小白。

    “我來開車吧，多扛兩袋大米送上去！”司機大哥也決定去幫忙。

    來回兩趟，素材都拍的差不多了，下午正好沒事, 江百川就讓江燦燦先跟著衛昇, 聽他說說去參加節目需要注意些什么, 他親自去雞舍抓了一只大公雞, 讓江小滿幫忙殺了給江燦燦做一頓好吃的。

    “不錯, 以形補形！吃個戰斗雞，提高戰斗力，爭取一路打到決賽圈！”江小滿打趣他。

    “糟了糟了！打不到決賽圈了！”助理小白捏著手機跑回來，面色蒼白地把手機屏幕往老板衛昇面前一懟，“剛才收到節目組信息，要求未成年參賽選手必須有至少一位家長陪同，并且必須拿到所在學校的請假條，要蓋章的那種！”

    “什么？家長陪同？”

    “對呀~江燦燦她奶奶眼睛都快瞎了，她meimei比她還小呢，怎么陪？”

    倆人都有些抓狂，無奈之下，衛昇只得硬著頭皮去廚房找到了正在灶下燒火的江百川，把臺里這個最新要求跟他解釋了一下——

    “臺里也是沒辦法，這幾年未成年人保護法盯著的人太多了，本來就不提倡青少年參加選秀類節目，咱們這個還是打了個擦邊球，搞了個愛國主義歌曲傳唱的主題才能過審的……但是現在節目組一定要求要有至少一名家長陪同，這個，江燦燦家還有別的親人嗎？”

    她爹就別指望了，先不說這人會不會來，就算來了，他們還怕這個人渣趁機把江燦燦給賣個好價錢呢。

    “她家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別說家人了，附近山頭連個活人都找不出來……”江百川為難道。

    “等等，大明星，你們節目組對親屬有什么特別要求嗎？比如說一定要直系親屬之類的？”江小滿突然開口問道。

    “我找找看……”這回衛昇可不敢再亂打包票了，忙叫助理小白翻出了節目組新發來的補充條件，拉到這一項仔細看了看，終于松了一口氣，“上面沒說一定要直系親屬?！?/br>
    沒想到節目組還挺用心的，大概是考慮到萬一參賽選手里有孤兒或者別的什么情況，沒有父母來陪同的話，其他親屬或者相熟的長輩也是可以的。

    “那不就妥了？”江小滿高興地一拍巴掌，“反正下半年也不忙，干脆我陪燦燦跑一趟好了。就是我家里也有其他事情，可能平時燦燦上學的時候，我還得回家來處理點事情，這家長來回的差旅費和平時的生活費什么的，你們節目組給報銷嗎？”

    “哥你等等！我馬上打電話去問問！”助理小白簡直喜極而泣，他倒不是為節目組哭的，純粹是為江燦燦哭的。

    差一點啊，這丫頭就不能去參加比賽了！

    小白出去打了個電話，很快就興沖沖跑了回來。

    “報銷的！我剛問了生活制片，他們那邊也是剛想到這個問題，正在緊急申請選手家屬的差旅費用呢，他們偷偷跟我說了，應該是按照參與錄制的實際天數，每天差旅費補助大概是五百到八百……嘿嘿！咱們臺畢竟不是一線大臺，經費有限，有限哈哈~”小白不愧是“在編藝人”的助理，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給臺里挽尊呢。

    這集體榮譽感也是沒誰了。

    “那足夠了，我去吧！我還有好幾個同學都是j省那邊的呢?！苯M一拍大腿道。

    “行~那就辛苦你來回跑幾趟，哎，最好是能打到決賽，不然也跑不了幾趟?！边€沒開始比賽呢，江百川這個校長爸爸就開始患得患失了，又舍不得孩子離家那么久，又想讓孩子一路打到決賽圈，也是很矛盾了。

    “等等！說來說起，小滿跟燦燦到底什么關系？對了，你們倆都姓江，不會真是親戚吧？”衛昇忍不住問道。

    “其實也不算很近的親戚啦，不然燦燦家過成這樣，我早該知道了。”江小滿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也是聽我爸說的，說早年間咱們老江家都是住在那邊江上的河谷里，那是個很大的村子，后來國家不是要修水庫么？就號召老百姓搬遷，咱們一個村的就都分開了，親戚這東西你也知道，隔了兩代不走動，漸漸的就很少來往了?！?/br>
    “不過論輩分的話，我是該叫燦燦一聲小姑姑的，嘿嘿~這要擱在早年間，過年她還得給我發紅包呢?！?/br>
    “還發紅包？美得你！”江百川瞪了他一眼。

    “那就好~那我可就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啊?！毙l昇暗暗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