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弟倆正“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呢，那邊，江小滿也順利在山上找到了傳說中的小祭巫。

    沒辦法，不是他運氣好，實在是這個人立在那里太顯眼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離信號塔更近一點，江夏整個人爬到了一塊大石頭上，手臂高高舉起，仿佛一根人形的避雷針，江小滿看著簡直膽戰心驚！

    這幸虧是沒打雷啊，要是突然一個雷下來，老祭巫家可就要絕后了！

    “那個，請問你是江夏嗎？”

    “閉嘴！”站在大石頭上的江夏一臉緊張地開口制止了他，下一秒，只見他手指突然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瘋狂點擊起來，江小滿嚇了一跳，差點以為他犯了羊癲瘋。

    “哈哈哈哈！總算給勞資搶到了！”江夏抱著手機在大石頭上跳了幾下，一雙狹長的眼睛簡直都要冒出精光來了，跳了幾下才想起來旁邊還站著一個人，面色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從石頭上跳了下來。

    “占卜還是請神？先說好，我不算生死、不算姻緣、不算富貴財運。”江夏微微抬起下巴，仿佛還有點鄙視江小滿。

    年紀輕輕的，干啥不好，非得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

    “等等！我們不是來占卜請神的，我們是來你家走親戚的。”江小滿一臉黑線地解釋道。

    “啥？！”江夏掏了掏耳朵，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仔細端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老頭子還有什么親戚……

    “其實也不算親戚，就是我爹跟你爹年輕的時候認識的，算是朋友吧，郎山鄉的江有糧你聽你爹說過沒？”

    “江有糧？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趕場撿了個福娃娃的吧？你就是那個江小滿啊？”江夏一臉稀罕地盯著他上下打量了片刻，旋即有些失望地開始吐槽他爹——

    “老頭子本事還是沒到家，什么福娃娃啊，我看你身上這身衣服加起來都沒一百塊錢吧？”

    “自己都窮成這樣，還福澤鄉里呢！老頭子就知道拿這些話去哄那些無知鄉民！你爹肯定被騙了！他不會還年年給我爹上供呢吧？”

    得！這還是個嫌貧愛富的祭巫呢。

    幸虧這人不是自己家親戚，不然江小滿非得氣死不可，有這么一見面就埋汰人的嗎？

    不過，來都來了，而且看樣子晚上說不定還得在這人家里借宿一晚，總不好一見面就跟人吵翻了。想了想，江小滿決定換個角度跟他溝通——

    “你趕緊跟我回去吧，我爸給你抓了兩只野山雞，得趕緊殺了放血，不然就不好吃了。”

    一提到吃，江夏眼前一亮，“你會做飯？”

    “會會會！我還跟人學過做席面大菜呢。”江小滿說著就主動幫他把背簍撿了起來，不知不覺就掌握了倆人談話的主動權，“我剛才上來的時候，還看到林子里有不少菌子呢，趁著天還沒黑，咱們趕緊去撿點，不然晚上這山雞沒有菌子做配菜，還能吃嗎？”

    那倒是了！

    江夏悚然一驚，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江小滿嘴角微微一翹，又順口問他剛才站在大石頭上舉著手機在干啥，他猜著可能是在搶什么限量品，因為以前他就幫宿舍同學搶過某大牌跟球星的限量聯名款球鞋。

    不過這個很難搶，那次同學動員了一層樓的男生幫他一起搶，結果還是沒搶到。

    “你知道姜元吧？下個月是他出道二十周年紀念日，姜元真好，自己出錢辦了一場生日會，邀請兩百名粉絲一起參加他的生日會，入場券只要一塊錢啊啊啊！”

    “你知不知道，剛才有五千多萬粉絲都在搶這兩百張票！”

    “那你搶到了嗎？”江小滿明知故問。

    “當然搶到了哈哈哈！為了搶到票，我還把老頭子的手札翻了出來，練了一個月，在這里布了個陣，又提前三天齋戒沐浴，還買了一個大豬頭祭神！”

    江小滿：“……”那您可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啊！！

    大概是因為搶到了偶像的生日會門票，江夏心情很好，還主動蹲下來幫江小滿一起摘菌子，不過很快就被忍無可忍的江同學嫌棄了——

    “夏哥，你得把菌把下面的泥巴跟草先摘了再丟進去，不然回家咱們得摘半天。”

    “啰嗦！所以說我從來都不愛吃菌子……”江夏悻悻地丟掉了手里的一朵小菌子。

    “不是不愛吃，是不愛摘吧……”江小滿默默吐槽了一句，加快了采菌子的速度。

    就吃一頓的，江小滿也沒貪多，看著差不多夠他們吃的了，趕緊拎起背簍跟著江夏往山下跑，回到村里，天邊就只剩下最后一抹晚霞了，幽暗的密林籠罩下，村里老舊的石頭房子，看起來愈發的陰森了。

    見門口蹲了幾個人，也不知道人家等了他多久，江夏也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拿鑰匙開門，又去門口抱了曬干的玉米桿回來，要燒水給他們喝。

    “夏哥，你多燒點啊，咱們還得把這兩只山雞給燙一下。”江小滿拎著兩只山雞跑進來，左右看了看，發現江夏家廚房真可謂是“家徒四壁”！

    他家廚房再破，那屋頂上還掛著十幾條臘rou呢，墻角的泡菜壇子一年到頭也是滿滿的，再一看江夏家廚房，那可真是“舉目皆洋芋”了——

    角落里稀稀拉拉地堆著些洋芋，灶臺的大碗里放著幾個沒吃完的煮洋芋，就連菜也只有一個辣椒炒洋芋片……

    江夏慢吞吞地在灶下燒火，不知不覺，家里廚房的主場就變成了江小滿——

    “江夏哥，我把這口鍋也洗干凈了，你幫我燒一下，正好拿這水把山雞處理一下。”

    “江夏哥，你家米面缸在哪？咱們先把飯給煮上吧？”

    “江夏哥，你家干辣子跟大蒜在哪？菜園子近么？有什么菜？我讓我爸去砍點回來咱們吃……”

    江夏被他指揮得團團轉，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江小滿連他家去年收了多少苞谷都調查清楚了。

    “不是，夏哥，你就種這么點苞谷，夠吃嗎？”聽到江夏說他家已經沒有苞谷面了，江小滿簡直無語。

    “光靠種地怎么夠吃？我給我偶像剪視頻，發到網上去，每個月都能賺好幾千塊錢呢。”江夏得意地顯擺道。

    “啥？！”進來續水的江有糧一個趔趄，差點栽到地上去。

    世風日下哦！當年掌管著全族命運的祭巫，如今為了賺錢，居然跑去給山下的明星剪視頻去了？

    江有糧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想，他尊敬的老祭巫，雖然沒有絕后，但現在看來，跟絕后也沒什么區別了……

    第17章

    江祭巫家看著家徒四壁，其實就是江夏這個單身狗生活習慣不好，他能在網上賺得到錢，也經常趕場去買一些生活必需品，但每次買回來都是隨手一扔，時間久了，自己都不知道家里還有什么了。

    聽到江小滿找他要米面做飯，江夏起身把他帶到了西邊一間空房子里，“我也不知道放哪了，你自己找找看，實在找不到就煮一鍋洋芋好了。”

    看著恍如垃圾場的屋子，江小滿簡直想要暈過去，這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時間緊迫，江小滿也懶得吐槽他了，趕緊把表哥山棠叫過來，三個人一頓狂翻，總算在一堆已經發芽的紅薯旁邊，找到了半袋面粉，山榮也翻到了兩袋掛面，不過掛面已經生蟲子了……

    “不是，夏哥，你買這么多東西白放著不吃，還天天吃洋芋？”江小滿簡直不敢置信，他們郎山居然還有這么浪費糧食的人？

    這人怎么還沒被天打雷劈？

    “哎呀！買的時候沒想到，做起來那么麻煩，還是煮洋芋方便。”江夏混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從一堆垃圾里拎出了一袋子還沒拆封的密封裝大米，“哎！我找到大米了！我想起來了，這是我上回趕場充話費送的嘛~”

    “給我吧！”江小滿認命地把這袋幸存的大米拎過來，拆開袋子，想了想，只舀了三碗出來，又去拿了半盆發芽的紅薯出來，削皮切塊，打算燜一鍋紅薯米飯。

    這次他換了個法子，把紅薯對半切開，一邊緊貼著柴鍋，這樣燜出來的紅薯，半邊焦黃，吃著跟烤紅薯差不多，特別好吃。

    發芽的紅薯看著有點干癟，其實味道比剛挖出來的更甜，已經發出來的紅薯葉，江小滿也沒舍得扔，洗干凈放在一邊，等著待會做個配菜啥的。

    山雞已經處理好了，山棠幫忙把山雞切成塊，江小滿實在沒找到生姜，只能剝了幾個發芽的大蒜，又跑到門口去摘了一把新鮮的花椒葉，勉強把山雞炒菌子給做了出來，雖然沒有老姜去腥，但花椒葉的效果居然也不錯。

    聞著味道，江夏口水都快饞出來了。

    “能吃了嗎？”江夏盯著山雞炒菌子吞了吞口水。

    “再等等，我炒兩個菜就好了。”

    說著，江小滿把切好的五花rou倒進油鍋里翻炒，加入蒜片炒到豬油都煸出來了，再倒入一大把切好的干辣椒，辛辣刺鼻的香味一下子就出來了，把辣椒炒一下就可以倒入切片的洋芋了，他們人多，江小滿切了半盆洋芋片，倒下去使勁翻炒，一邊炒菜還不忘抱怨江夏過日子太糙了，家里居然連米醋和生抽老抽都找不到。

    “嘿嘿，忘了買了，下回你過來提前打電話，缺啥我下山去買。”

    “你還想讓我下回還來你家幫你做飯？想得美！沒有下回了！”江小滿瞪了他一眼。

    他要是早知道江夏家里居然是這么個情況，早就想出一百個借口把他爹給勸住了好嗎？優勝劣汰是大自然的法則，像江夏這樣的懶癌基因，早就應該被歷史的長河給淘汰掉了……

    洋芋炒rou片好了，江小滿拿了一個大號的不銹鋼盆盛出來，洗干凈柴鍋，最后做了一道青菜雞蛋湯——雞蛋是他們帶來的禮物，青菜是他剛才出去洗菜的時候，在水池子旁邊發現的，可能是誰家種菜的時候漏了些菜籽在那邊，自己長出來的，葉子還挺肥的，正好拿來打個湯。

    就這么兩菜一湯，五個大男人楞是把一大鍋紅薯米飯給造完了，連鍋巴都沒放過。

    “嗝~小滿吶！你這手藝不去開個飯館太可惜了！”山棠表哥撫著吃撐的肚子嘆息道。

    “那等咱家以后也修了房子，表哥你幫我介紹點客人過來嘛，你帶他們來，我包你吃住！”江小滿笑瞇瞇地給他挖坑。

    沒想到山棠居然不上當。

    “你們這邊怕是不行，這山太高了，你自己也在城里上過大學，就城里人那體力，誰愿意爬這么高的山出來玩啊？”

    江小滿：“……”扎心了！

    難道真的只能去板栗溝擺攤賣煎餅了嗎？

    吃飽喝足，江有糧就把他們這次來的目的跟江夏解釋了一下，山榮也跟著在旁邊補充，說是他們那邊省里來的專家教授特別多，還有好些文化人，大家都對山民傳統祭祀文化比較感興趣，但是山家那邊的祭巫文化十幾年前就已經斷了，所以——

    “咱們江、郎、山三家祖上都是這一片的山民，我想著，祖上既然都是一家，那祭巫文化應該也差不多。”

    “我們想從你們這借點兒古籍回去，看看能不能請個省里的專家幫我們挖掘挖掘，這事兒要是成了，其實對郎山這一片的鄉親們也是好的，畢竟追根溯源，也能帶動你們這一片今后的旅游業發展嘛~”

    “算了吧！你兒子也說了，咱們這兒連路都不通，發展個毛線的旅游業？野外生存還差不多！”江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眼角斜到一邊坐著的江小滿，想到這老頭子是他剛認下的老舅，勉強撇了撇嘴——

    “古籍沒有！老頭子的手札倒是攢了不少，你們要，只管來抄，或者拍點照片也行，原件只有一份，恕不外借！”

    有手札也行！山榮趕緊道謝，讓兒子跟著去拿東西拍照片，務必把每一頁紙都拍清楚了。

    江夏站起來去后面的小屋子給他們拿手札。

    “夏哥，我能不能跟著去看看？聽說我的名字也是老祭巫請神給取的，我還沒見過老一輩怎么占卜的呢。”江小滿對這些還挺感興趣的。

    “來吧來吧！”江夏不耐煩地晃了晃鑰匙。

    這邊的房子都是石頭房，很少做兩層的，所以每家每戶都是幾個單層的石頭房子拼在一起的迷你建筑群，江夏家就是這樣，前面兩間是生活、待客、儲物的地方，后面又有三間，兩間正房是臥室，另外一間就是珍藏著歷代祭巫遺物的地方了……

    打開門，一股霉灰味兒迎面撲來，江小滿打了個噴嚏，努力睜大眼，江夏打開房間里的節能燈，里面真是塞得滿滿當當——墻上三面木頭打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石頭、老舊的書籍、龜甲之類的，就連架子邊緣都拿木頭做釘子，掛了一些類似草藥的東西，一張長條桌上也是滿滿的，老式的硯臺、筆架、毛筆、竹紙，上面已經落滿了灰，顯然已經很久沒人用了。

    “現在都用手機備忘錄了，別說毛筆了，連圓珠筆都快沒人用了。”江夏吐槽了一句，也懶得去打掃桌子，走到邊上的架子上，隨手取下來幾本拿麻繩裝訂好的冊子。

    “走吧，到前面去拍，這邊都是灰，懶得擦了。”

    江小滿和山棠對視一眼，表兄弟倆仿佛都能看到彼此額頭上掛下來的黑線了。

    這得懶成啥樣兒啊？家里攏共就這么幾間房，這間還是放他爹遺物的，不說時常打掃、焚香祭拜了……等等！怎么沒看到老祭巫的靈位？江夏這小子，不會真的破除封建迷信，連老人家的靈位都給撤了吧？

    江小滿憋得半死，可他也知道，給去世的先人設靈位祭拜，現代社會已經很少有人遵循了，城里基本上都是火化了往公墓一埋，逢年過節送一束花完事兒。

    聽說有的子女在外地不方便回來的，還叫跑腿的幫忙代為祭拜呢，也不知道下面躺著的到底是誰的祖宗，找人替拜，那算誰的？

    反正江小滿已經打算好了，要是哪天他爹江有糧也去了，他肯定要把骨灰帶回來的，到時候就埋在江家祖墳，也方便他時不時的過去看看，給老頭子送點酒rou什么的。

    人就是這樣，事不關己的時候，總嚷嚷著無神論才是正道。可一旦即將生死決別的那個人，變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那時候，反倒是希望這世上有轉世投胎這回事了。

    一幫人回到前院，江夏把那幾本舊書丟給山棠拍照，他倒是泡了一壺茶，優哉游哉地蹲在門檻上刷起了手機。

    這個村子里還沒有通寬帶，江夏應該是在網上買的無線網卡，江小滿閑著無聊，偷偷湊過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他居然在給姜元做數據，頓時一陣無語：“夏哥，姜元不是早就是三金影帝了嗎？這樣的演技派也要粉絲做數據？”

    江小滿醉心賺錢，這要是一般的當紅明星，他還真不一定認得出來，可姜元是誰呀？紅了二十多年了吧？他入行那會兒，江小滿估計才剛出生呢，出道就是高起點，演了某大導的文藝片，出道第一個角色就得了最佳新人獎，第二部 直接就奔著影帝去了……出道二十多年，“姜元”兩個字，那就是票房的保證！聽說無數資方大佬排著隊都在等著投姜元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