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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繼承一間怪談劇院 第226節

    ——也許現在就是那個時候。

    冷風呼嘯,秦斬提著劍,面無表情地走進村子里。

    這個地方已經荒蕪許久,一年又一年輪換,樹木卻無法再生,無數根白色的綢帶掛在枝干上,黑夜里的枯枝老樹像個張牙舞爪的女鬼,慘白著臉在夜里嚎叫。

    前面是密密擠擠的低矮老建筑。

    破破爛爛,但家家戶戶門前都點著森冷的白燈籠。

    然四下無人,一星半點的人生也聽不見,這里實實在在是個死村,只有這些白燈籠平白無故亮起,在死寂的黑夜里極其陰森恐怖。

    當年玉棺鎮上的人幾乎都滅了一輪。

    許多年后,鎮子重建,圍起一片村落,但夜里嬰兒哭啼,年輕人病逝,這一帶仿佛受到詛咒,不久后便淪為了荒村,許多年沒有人再來過,外人警惕這片地方,都說這里鬧鬼。

    秦斬卻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

    他徑直來到一片荒蕪的空地前,那里本該有一座建筑,然而現在雜草叢生,只有旁邊斜斜立著一塊石碑:萬家燈火。

    沒有人知道當年的萬家燈火怎么就消失了。

    那場大火燒得那么可怕,人人皆知,可除此之外,一星半點的火苗也沒有蔓延,分明旁邊就是糕點鋪子,兩者離得那么近,那場火就是半點也沒有燒到這里。

    萬家燈火消失了,連帶著它的火。

    這事發生得如此玄妙,后來很多年,都沒有人敢經過這里。

    但這一晚——

    在一片被開辟出來的地方,雜草被清理干凈,地面密密麻麻擺滿蠟燭,火苗升起的瞬間,似乎有一張張若隱若現神情麻木的臉出現在火光之中。

    而在這片蠟燭之中,靜靜地立著一個人。

    陳右深面帶微笑地看著他,臉上分明在笑,卻像戴了一張笑臉面具,渾身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阿斬,你來了。”他說。

    秦斬今天來這里,不是要跟他廢話的。

    他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輕輕揮劍,面前的蠟燭驟然熄滅,已經被切斷了一半。

    見狀,陳右深微微皺眉,“阿斬,我以為你會理解我。”

    秦斬停住,冷風吹來,他的面容已經不復從前,不再是那個被收養的少年。

    年歲的衰老使得他的身形變得更加瘦削,泛白的頭發與眼角的細紋無一不在昭示,現在的秦斬已經是個年過半百的人,甚至,這些天發生的事,僅僅是幾天的時間,他的模樣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一切都在隱隱顯示,快結束了。

    不但是這幾十年的恩怨,也是他這不死的生命,也許,快要走向盡頭。

    秦斬眼底一片沉寂,心底卻在嘲諷:兩個來自上個世紀的老怪物。

    頓了頓,他淡淡地說:“沒有人會理解你,我不會,阿娘……也不會。”

    “……是嗎,真遺憾。”陳右深輕輕嘆了口氣,他同情而又滿懷溫情地看著自己第二個兒子,“孩子,你老了,我也老了……我想,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為什么不能合作一次?過去,你分明是我最聽話的兒子,你和綠意,都是我最乖的孩子,只是沒想到,你們兩個都……”

    “我本來以為,你曾經失去一切,再一次失去……會不顧一切地挽回。”說到這里,他向秦斬伸出手,“但你既然不愿意,當爹的也不好勉強,反正今晚沒什么事,過來和我喝一杯吧,謝迦這小子肯定是不愿意的,你其他幾個兄弟姐妹……”他有些遺憾,“應該也是見不到了,也只有你可以過來和我一起,提前慶祝你母親的蘇醒,順便,來看看你母親的新模樣。”

    夜深露重,寒風幽幽。

    蠟燭簇擁之間,靜靜地擺放著一具女尸。

    這女尸衣著整齊,臉上布滿縫合線,雙手放在腹部,安詳地閉合雙眼,唇邊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如果游西雀在這里,她一定會發現,這樣的手法,竟然和陳惠心當初為了救路天朗時,將無數女孩的尸體某個部分拼湊縫合成另一個人,一模一樣。

    但當時的實驗并未成功。

    復活的根本就不是路天朗,而是另一個,只知道殺戮的魔鬼。

    就是這個魔鬼親手殺了陳惠心。

    陳右深顯然也知道這件事情,然而他氣定神閑,面帶笑意:“多虧了你大姐的經驗,讓我發現了那個實驗的漏洞,在我修改過后,想必,不會在發生惠心當時的悲劇。惠心,可惜啊……”

    他搖搖頭,跟秦斬說:“先復活你母親,是第一步,接下來,再慢慢修改,逐步復活更多人,甚至是你死去的大姐。阿斬,爹相信,不久以后,我們一家人就能在玉官鎮團聚,現在的你不能理解,以后你總會明白。”

    秦斬沒有應聲。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由始自終,他的神情淡漠,越漸蒼老的雙眼毫無情緒。

    陳右深的話沒有引起他任何情緒波瀾。

    只有在看到手背上的皺紋時,眼神微微閃爍了一瞬。

    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他比之前,又蒼老了幾分。

    他老去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停滯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了。

    難道說,這一切真的即將迎來終點?

    陳右深也發現了這一點,不只是秦斬,連同他自己,僅僅是這說話的功夫,眼角的皺紋便又多了幾條。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里某種力量的流逝。

    “咦?”陳右深臉上難得有些困惑,“自從當年那件事情發生后,我們一家人的時間便和其余人不同,一直到現在,這是為什么?難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東西,在不知不覺間,被人動過了?”

    這時,一道犀利的劍光閃過。

    秦斬說道:“看來一切都要結束了。”

    頓了頓,他眼神暗沉,直直看向陳右深,一步步朝他走去,聲音嘶啞,竟然又在瞬間蒼老許多,但每走一步,他的目光都要更堅定一分。

    “我等了太久了。”他說,“我知道我殺不了你,我也不想殺你,但現在,是時候了。”

    下一瞬,一柄利劍放在陳右深的脖子上,只要輕輕一動,就能將他的頭顱削掉。

    “你被你體內那個怪物,控制太久了。”

    “我從來不想殺你,我們要殺的,是藏在你身體里的,那個怪物!”

    另一邊,猩紅眼怪談劇院。

    伴隨著噼啪一聲

    游西雀站在劇院門外,怔怔地回過頭。

    只聽見轟隆的聲響,劇院竟然在她眼前分崩析離,墻壁脫落,地面開裂,灰塵四起,那些躲在暗處的鬼怪不安地走動,然而也無法阻止劇院的崩塌。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最后,嘭一聲。

    猩紅眼怪談劇院的牌子從頂上摔下來,又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化作一片塵煙散去。

    眼前這棟建筑徹底消失了——

    不能說完全消失,準確的說,是猩紅眼怪談劇院消失了,外面的殼子還在,原屬于這里的建筑仍然沒有消失,但本該存在于其中的劇院,卻完全不見了。

    里面黑洞洞一片。

    沒有破舊的木板地面,也不再有稀奇古怪的壁畫。

    甚至連里面的鬼怪,也一并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出現在游西雀手中的黑木盒子。

    這個黑木盒子與怪談櫥柜同出一脈,唯一不同的是,上面恰好嵌著一個凹槽,游西雀將自己得到劇院時,一開始就自帶的那個老舊懷表鑲嵌進去,竟然比嵌在怪談櫥柜的凹槽上更為合適。

    甚至,在懷表嵌進去后,指針瘋狂抖動片刻,不久后,速度突然慢了下來,而后像是一切回歸原位般,重新開始轉動。

    隨著指針轉動,黑木盒子上面隱隱浮現一個字——渡。

    原來渡盒,一直就在游西雀身邊!

    這東西本身,便是怪談劇院的一切。

    “現在,某些原本停止的東西,重新開始流轉了。”

    這個念頭閃過,游西雀看著這棟空蕩蕩的建筑,里面也已經沒有怪談劇院了。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下一瞬,她握緊黑木盒子,面無表情地騎上自己的機車,戴上帽子,而后擰動油門 ,伴隨著機車轟鳴,黑夜里快速閃過藍色流光。

    而她的手機屏幕里,只剩下劇院管家頒給她的最后一個任務。

    【請前往玉官鎮,為花與劍譜寫最后的結局——或者說,為萬家燈火的所有人,譜寫最后的結局。】

    ***

    “我不懂你的意思。”陳右深居高臨下地睨著自己第二個兒子。

    血液徐徐流淌。

    地上的人已經血rou模糊,他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一片完整的皮膚了,渾身都是被野獸撕咬的痕跡,手里的劍更是斷做兩截。

    他奄奄一息地躺著,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幾乎看不出是否還活著。

    陳右深蹙起眉,心疼而又責怪地在他身側緩慢行走,血水從他的肩膀滴落。

    那里空蕩蕩一片,右手臂已然被劍削斷。

    行走時雙腿一瘸一拐,遍布傷痕,左腳腕甚至有一處猙獰的傷,已經將里面白森森的骨頭暴露出來。

    他不明白,這個兒子一向老實聽話,做過最叛逆的事也就是和家里的老四在一起了,但男歡女愛,老四和他又沒有血緣關系,在一起就在一起了,那又如何,當爹的萬萬沒有幫外人的理由,他們兩個人情投意合,怎么的也得護著他們倆。

    可現在這個兒子竟然要把他這個當爹的給殺了。

    黑夜里,原本死氣沉沉的村子,忽然響起怪異的嚎叫。

    陳右深身后飄浮著一顆碩大的血紅眼球,這眼球背后蔓延著無數紅血絲,每一根紅血絲后面,都纏著一個陰森蒼白的人影。

    最接近秦斬的影子,長著一口尖銳的牙齒,里面還混著血絲,就是它,一口又一口將秦斬的皮rou咬了下來。

    秦斬已經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陳右深面色漸漸沉了下去,他并不怪兒子要殺了自己。

    只是有許多事不能明白。

    “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么你們每個人都要說我心里有怪物,我仍然是你們的老爹,當然,我也明白你們的意思,或許,為了復活你們阿娘,我的做法是出格了許多,但……”

    他有些不悅,“老三說我身上有第二個人,你也說我藏著個怪物,甚至是你們大姐,她跟了我那么多年,離開前,竟然也是一臉擔憂,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讓我快些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