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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我狂戀 第54節(jié)

    沒什么意思的初遇,兩個人同樣狼狽至極。

    不知道為什么,過了這么久,他卻記得很清楚。

    大概是友美和的死太讓人難受了吧。

    少年淡淡地想。

    “說實(shí)話,自從對方轉(zhuǎn)學(xué)過來,你就老是捉弄她,是不是因?yàn)樗敲篮推牌诺耐鈱O女?”沈歸京隨意這么問道。

    少年要離開的身形一頓。

    “還挺在意的吧?”沈歸京接著又問。

    祁凜掀了掀眼簾,漆黑的瞳孔里飛速滑過一陣短暫的迷惘——每每回想起那個慈眉善目的女人,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在自己年幼被撫養(yǎng)時(shí)的片段,唯獨(dú)友美和曾經(jīng)放在自己腦袋上、輕輕揉著他的發(fā)絲的蒼老的手,很溫柔,溫柔到幾乎讓人落淚。

    他年少輕狂,陰鷙沉郁,自小長在泥潭里,仰頭只得見晦暗至極的人生——是骯臟又孤獨(dú)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得到頭,死寂,漫長,令人生厭。

    本來沒有什么值得的東西,除了友美和。

    因?yàn)槟鞘亲约河肋h(yuǎn)也不會忘記的恩情。

    ——被人扔在破道觀的宮檻里時(shí),一只被軋死幼崽的母貓用滿身皮毛免于他在寒冬夜里被活活凍死。

    ——被孫家人棄之不顧、孫薇頻繁發(fā)著瘋病,他們把他扔在一邊不管時(shí),是友美和把他從不頂事的保姆的懷里抱走,用羊奶粉,玉米麥芽糊精,煮到熟爛的蔬菜和蝦rou泥來喂養(yǎng)他,他才沒有被活活餓死。

    第一個阿拉伯?dāng)?shù)字是她教的。

    他在她懷里叫出第一聲“婆婆”,這是他第一個會說的短語。

    十四歲時(shí)他因?yàn)榇騻艘粋€猥褻小女孩的中年男人,那家人要把他扭送進(jìn)少管所,他不服,被他們按在地上狠狠地打。當(dāng)時(shí)孫應(yīng)堂在外地工作,沒有辦法護(hù)著他。

    于是他被暴怒的成年男人一腳踢在石板路上,被揪著頭發(fā)扇耳光。

    沒有人幫他。

    血滴在地上,他卻在笑。

    笑自己。

    笑自己蠢。

    男人更加憤怒,按著他的頭咒罵著:

    “讓你多管閑事!”

    “該死的小賤種!”

    所有人就這么看著,沒一個人出手阻攔,包括那個小女孩的父母。

    全都在冷冷地旁觀。

    當(dāng)時(shí)友美和還生著病,聽聞這事她硬是從床上爬起來,趕過來拼命護(hù)住他,歇斯底里地吼著那些人。

    為此還差點(diǎn)犯了心臟病。

    事后,她帶他去面館吃飯,再瘸著腿,一瘸一拐地走回診所,給他上藥。

    他發(fā)了三天燒,她給她量體溫,喝藥。

    【這是我的外孫女,她和你一樣大】某天,友美和指著泛黃畫框上那個扎著羊角辮、笑得傻兮兮的小女孩,這么慈祥地對他笑著說。

    【她是我女兒的孩子,是我的驕傲,阿凜你也是?!渴謾C(jī)里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對著鏡頭比剪刀手的模樣。

    【阿凜要努力考上赤鋒中學(xué),以后做大事業(yè),一定不要墮落?!?/br>
    她曾這么對自己說。

    她養(yǎng)了他三年,救他于襁褓里。

    可是最后她也死了。

    祁凜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考上市重點(diǎn)赤鋒中學(xué)沒什么意義,學(xué)習(xí)沒意義,活著更沒什么意義。

    明明是那個惡心的男人錯了,明明他救了人,他們卻要懲戒他,把他當(dāng)作等瘋子和怪物。

    人人都對他敬而遠(yuǎn)之。

    ……少管所的飯很難吃。

    鞭子和戒尺打不透他,只會在脊背留下難以消去的印記而已。

    他從來就沒有被誰好好地愛過,母親恨他,父親拋棄他,親生外祖也不要他,不疼他。

    他們只當(dāng)他是一個不明不白的野種,是家族的恥辱,不配和他們站在一起。

    就算不接納,他也根本不在乎。

    既然唯一在乎的人死了。

    那就這樣吧。

    于是渾渾噩噩到了現(xiàn)在。

    因?yàn)閮H存對逝去之人的那些眷戀,任何和她有關(guān)的事情,他都會分一分注意。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對那個叫友枝的少女有莫名的親近之感。

    友枝,是被自己納入“需保護(hù)范圍”的古怪少女。

    但也僅限于此而已。

    半晌,他語氣冰冷地回:你話好多。“

    算是一種不置可否的默認(rèn)。

    沈歸京的桃花眼忽然瞇了起來,“怎么樣,她很漂亮吧?在水里就像條小美人魚呢?!?/br>
    艷烈純潔又生動,是不屬于這里的美感。

    小美人魚從大海游回了津北的小河。

    原因呢,其實(shí)好像也顯而易見。

    網(wǎng)上的那些無休無止的惡評,是任誰看了都覺得毛骨悚然的程度,沈歸京有時(shí)覺得那些發(fā)惡評的網(wǎng)友,簡直刷新了他對人類的惡毒下限的認(rèn)知。

    她沒犯什么不可饒恕的錯誤。

    甚至是勇者。

    卻被口誅筆伐到如此地步。

    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小姑娘能這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上學(xué),心理素質(zhì)也是真的很強(qiáng)了。

    “長的這么漂亮,性子又可愛,照這情況,咱們學(xué)校追她的人應(yīng)該不少,我前幾天還看到有男生給她遞情書呢?!笔前腴_玩笑的口吻說著,沈歸京靠墻而立,頗有趣地打量對方的反應(yīng)。

    祁凜靠墻倚著,一言不發(fā)地站起,隨后上前單手揪住他衣領(lǐng),湊近,黑幽幽的丹鳳眼緊緊盯著他,一字一頓:“一點(diǎn)也不、漂、亮。”

    哪可愛了?明明就是一個脾氣暴躁又自以為是的小麻煩精而已。

    脾氣差死了。

    一點(diǎn)就炸。

    一點(diǎn)也不可愛。

    祁凜想。

    他兀自盯著沈歸京,也不知在跟誰較勁,又或者是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悄悄變了,自己卻仍然不知道。

    無法不在乎。

    被很輕易就挑動神經(jīng)了。

    因?yàn)槟莻€少女。

    “是是是,”對方無所謂地?cái)傞_了手,瞅著少年,一邊輕輕調(diào)笑地道:“阿凜,你認(rèn)真了?!?/br>
    祁凜一愣:認(rèn)真,認(rèn)真什么?

    錯愕了幾秒,他心尖驀然翻上一點(diǎn)沒來由的慌亂。

    “你對她不是很感興趣?”偏偏對方又好死不死地問了一句。

    祁凜默。

    他的耳根莫名染上燙熱。

    該死,心跳加快了。

    唇瓣張合兩下,又抿成有些煩躁的幅度。

    少年抿唇,暗罵一句。

    ——有他媽這么明顯嗎?

    “阿凜,最近你臉上笑容變多了,看來,友枝的到來真的讓你很高興。”沈歸京這么說。

    他聽后一愣。

    “祁凜,讓我拯救你吧。”夢里那個女孩子輕快又得意的話回蕩在耳邊。

    他輕哼一聲。

    真是傻里傻氣,又自以為是。

    “說不定真是前來拯救你的神女呢~”

    指骨分明的手忽然重重抵在粗糙的墻壁上,因?yàn)樾呐K一亂而驀然加重了力氣,“行了,”祁凜眼神冷冷地別過頭,壓抑著眼底翻涌的情緒,對沈歸京輕輕啟唇說:“別再胡說八道。”

    窗外的樹枝仍然不停搖曳,有幾片落在地上。

    “拯救”?

    他挑了挑眉。

    要是她能給自己乏味的日子帶來不一樣的話。

    少年忽然又覺得這樣也行。

    ……在想什么呢。

    祁凜搖了搖頭,勾唇笑自己犯蠢。

    混亂無序的十七歲,汗?jié)窦贡?,稍作痛的傷口,還有背包里卷邊的課本,染灰塵的籃球。

    兩個少年笑談侃著天上地下,由著胸腔里年輕旺盛的情緒,這么自顧自地往前走。

    年輕,野性,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