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 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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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位母親來說,再沒有任何事情比誤以為意外離世的女兒出現(xiàn)在面前更為欣喜的了。 聞達雙手扶手杖, 鏖戰(zhàn)商場多年的眼神不再銳利, 溫和地仿佛在看一朵隨時融化的雪花。 落拓天光透頂棚撒了人滿身, 舒悅窈負手旁邊微笑看著這一家三口, 獨缺了聞落行,這人大概此刻在車里,怕自己嫌煩,所以避了。 “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都在哪里啊?”盧欣怡撫著女兒的長發(fā),泣不成聲的追問。 聞達微彎腰,輕拍妻子的背部,“小怡,先起來吧,我們回家說,我看這班飛機不提供午餐,孩子還沒吃呢。” 平心而論,聞達和盧欣怡絕非合格的父母,除開物質(zhì)條件外,極少提供任何有效幫助,他們在鐘淺夕七歲那年突然決定離婚,鐘淺夕跟母親。 幼年時代里總逼著女兒學(xué)很多東西、拿很多獎項、做不喜歡的事情,不信任女兒,懷疑她說謊。 但真的從沒放棄過她,甚至在她意外失蹤后,連帶著把對她的那份愛意加諸在與她情同姐妹的舒悅窈身上。 鐘淺夕這些年其實怨過、恨過,午夜驚醒時都會想大叫“為什么要拋棄我?” 直到父親搓著手這句脫口而出的“孩子還沒吃呢。” 商場大殺四方,名利場中滾幾輪的成功人士典范,真落到女兒這兒,變成笨拙無措的擔心有沒有吃飽穿暖的普通人類。 “餓了。”鐘淺夕蹭著母親的肩頭喃喃,“想吃陳叔做的紅燒排骨和蟹黃豆腐了。” 聞達連連點頭,“都做了,接到小窈消息以后,我就讓你陳叔開始做菜了,咱們這就回家,開飯。” 聞達對舒悅窈投向感謝的眼神,和藹問,“小窈一起來家里吃個飯?” “不啦。”舒悅窈輕聲回絕,“我去江燼家吃,他家里人準備好了,謝謝叔叔阿,蘊蘊過來給我抱抱呀。” 盧欣怡依依不舍的放開鐘淺夕,她去轉(zhuǎn)而擁舒悅窈,抽手時手心被塞到什么東西,攤開來發(fā)覺是只紅寶石的耳鉆。 鐘淺夕留在了沐城一只,只有右耳戴著顆粉鉆,左耳空空如也。 “先借你戴個姐妹款,過兩天有空了請我吃飯再還。”舒悅窈笑著擺擺手,后退兩步,被江燼攬腰扶住,還俏皮的眨單眼wink。 鐘淺夕回她一個比槍又變心的手勢,篤定回,“過兩天我一定還,不會再離開了。” **** 聞落行給她買了點心墊肚子,是小時候喜歡的中式酥餅,不知道她當下喜歡什么,只能按從前的買。 甜牛奶溫?zé)幔F(xiàn)在喝來反而有幾分膩味。 鐘淺夕立在撐遮陽傘的英俊青年面前,莞爾笑喊,“哥哥。” 聞落行握傘骨的手微晃,如夢初醒般念,“蘊蘊。” 鐘淺夕應(yīng),“我回來啦。” 初秋天高氣爽,不知道是否記憶做了美化,總之在她印象里,帝都的秋色永遠特別,胡同、落葉、烤紅薯,涌灌進領(lǐng)子的蕭瑟北風(fēng)。 邁巴赫向著聞家祖宅駛?cè)ィ姕\夕咂著甜牛奶聽哥哥闡述過去究竟發(fā)生過些什么。 聞落行的音色磁沉,他坐副駕,沒人能看清神色何如,就那么一直一直講下去。 鐘淺夕聽得很認真,原來世事有時當真橫看成嶺側(cè)成峰。 她至今都沒有溺水時刻的記憶,以為是母親不要她了,實際完全不是。 當年聞落行被舒悅窈邀約,所以沒陪著母親和meimei一同出游,她小時候水性很好,可母親不會水,和從前一樣在岸邊望著她。 母親在結(jié)婚生子前是位心外科醫(yī)生,趕上當天明月灣岸邊有人突發(fā)心臟疾病暈厥,她幫忙急救,混亂中有回頭確認和自己穿著同款泳衣的女孩子,誤以為她回到岸上,就在自己不遠處,于是專心心肺復(fù)蘇,再回頭時驚覺女兒消失不見了。 他們很快就安排了搜救,船只、蛙人、直升機,時年所有可以調(diào)動的專業(yè)搜救手段都以最快的速度到位,可哪怕是今天的科技水平,也無法在汪洋里精準的找到誰。明月灣作為旅游海岸,防鯊網(wǎng)竟然破損多時,鐘淺夕的泳圈帶了gps定位系統(tǒng),但是一直在不斷移動,蛙人在距離海岸線六海里的地毯式搜索,撈到破損沉底的泳圈。 因為鐘明與明柳夫妻倆的關(guān)系,鐘淺夕對海洋有基礎(chǔ)的了解。 1海里相當于1852米,撈到gps時,已然離岸萬里。 誰有能相信自己還活著呢?連看完調(diào)查數(shù)據(jù)的鐘淺夕自己都沒辦法相信。 大半年后鐘淺夕回憶起一切,翻遍之前的舊報紙,沒能看到尋她啟示的原因也明了了,她在海里失蹤,去哪兒貼呢?難道給海豚貼嗎?還是請幾個神婆寄漂流瓶啊? 遠洋無信號,只能通知就近海域漁船看看有無撞見自己。 “我們買下了明月灣,日以繼夜的。”聞落行話到此處,忽然沉默起來。 鐘淺夕知道他想說的是“打撈”,海洋救援的黃金時間只有12個小時,過后希望渺茫,是死要見尸的絕境。 聞落行最后選擇了依照事實說下去,母親摟她的肩頭安撫,小心翼翼地依偎著,生怕她再消失。 對她的搜救在五月二十三號正式宣布停止,一無所獲,再繼續(xù)沒有任何意義,奇跡沒有在聞家?guī)讉€人的堅持和鈔能力的聳動下出現(xiàn),它出現(xiàn)在鐘家夫妻捕魚的遠洋海域。 盧欣怡和聞落行的精神狀態(tài)都近乎崩潰,一個不停埋怨自己為何去救人,而不是看好女兒,一個在責(zé)怪那天為什么沒有陪著meimei來度假。但凡有那一點兒對了,事情都不至于發(fā)生。 然后他們帶著徹骨的絕望回到沐城,人生總要繼續(xù),管你接不接受。 鐘淺夕恢復(fù)記憶后也經(jīng)歷了相差無幾的絕境,那種瀕死掙扎的困境里匍匐站立的堅韌,她真切的體會到過。 無論失去什么,明天的太陽還是照常營業(yè)。 失去一個孩子對所有家庭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聞落行單方面對舒悅窈的冷淡和不辭而別自也這天開始,不想喜歡的女孩子被拽入無底漩渦,被負罪感纏繞終身。 可以說所有人的命運都在那天開始重新被洗牌。 是失去女兒的父母、失去meimei和青梅的哥哥、失去曾擁有一切的鐘淺夕自己。 眸里的水霧氤氳,消散后又重聚集,鐘淺夕晃了晃頭,想埋進母親肩頭,親昵的舉措帶著蹭掉了母親腕骨處系著的絲帶。 一摸淺淡,可明顯不同于內(nèi)腕處其他肌里的猙獰疤痕躍入眼底。 盧欣怡愣愣了,立刻去撫絲帶想系回去,卻被鐘淺夕手快按住,她捧起來,皺眉喃喃問,“這怎么回事?” “沒事。”母親柔聲搖著頭。 鐘淺夕輕聲喊,“哥哥,你說。” 聞落行不必回頭看,即知曉她問些什么,沙啞著提及那個千刀萬剮都不為過的名字。 他們在聞越蘊失蹤后整理她的東西,翻開了那本日記。 里面寫著她被哈里森言語sao擾時的驚恐,寫滿了對母親不信任的困頓,也寫下了很喜歡窈窈,希望窈窈年年歲歲,日日平安。 如果女兒的失蹤完全是意外,那么沒能哈里森的問題就完全是母親的失職,她在讀到日記的當夜割腕,被起夜喝水的住家保姆發(fā)現(xiàn)及時送醫(yī)才死里逃生。 被診斷出重度抑郁,帶有強烈自殺傾向,身邊無法離開人。 聞家找了私家偵探跟蹤哈里森四個月后推演出他郊區(qū)屋內(nèi)可能埋過什么,然后報的警,使哈里森被捕,才牽扯出后續(xù)的真相。 他們在她失蹤后傾盡了全部努力,可惜沒如果。 無人責(zé)問鐘淺夕她既然還活著,為什么不回家,為什么不給家里打個電話。 誤以為除非黃泉再無緣相見的人活生生站到面前時,就只剩下個單薄的念頭。 ——你在就好了。 別的都不重要,只要你在就好了。 鐘淺夕在聞落行喝水的間隙里解鎖手機屏幕,無數(shù)沒保存屬地為沐城的電話打進來,她對此視而不見,篩選著回了室友們的,要她們安心,還抽空改掉了朋友圈的背景和簡介,懶得選,就都切了白色。 換東西的過程中上方還在彈出新的未知號碼來電,她掛斷,給這個號發(fā)短信。 [陸離錚,你再打一個,這輩子都別想在見到我了。] 短息送達后,來電停了下來。 他們剛重逢時在發(fā)短信,結(jié)束時還是再發(fā)短信。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鐘淺夕無暇去思索情愛一事,她的家人其實一直很愛她,這個事實,給到她無窮盡的底氣。 聞落行猶豫很久,才又開嗓嘶啞低聲說,“至于我們家領(lǐng)養(yǎng)了另一個和你長相比較相似的女孩子,這件事我其實不太清楚,那陣子我人在住院,等回來時,她就已經(jīng)在了。你的戶口我們沒有注銷,在你失蹤五年后更沒有為你申請死亡,你的一切身份都還在的。” “對不起蘊蘊,真的對不起。”盧欣怡淚如雨下,哭著說抱歉,鐘淺夕捻紙巾去拭她眼角的淚,團了一張又一張,在斷續(xù)的嗚咽中拼湊出所謂“替身”的全貌。 其實根本算不上是替身。 痛失女兒那段時間盧欣怡的精神狀態(tài)極差,幾次嘗試自殺,身邊根本離不了人,而聞落行頹喪不止,每天去劍道館踢館,新傷累舊傷,和江燼見義勇為雙雙骨折進醫(yī)院坐輪椅。 聞達看著妻子和兒子這樣心急如焚,他被迫要更冷靜一點兒,來撐起整個家,深思熟慮后決定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女孩子,來給妻子做精神寄托,如果有需要照顧的人,總能轉(zhuǎn)移些注意力。 他從全國的福利院名冊中篩選出了位和聞越蘊容貌相似,但是比她年齡要大上四歲的女孩子。 在領(lǐng)養(yǎng)之初就很明確的闡述了他們夫妻倆領(lǐng)養(yǎng)的原因,完全可以提供足夠優(yōu)越的教育生活條件,可她的存在只能是養(yǎng)女,他們根本做不到視如己出。 這個女孩子接受了,上戶口的時原本是準備叫“聞娩”,保留了這個女孩子原本的名,但到了派出所,女孩子忽然扯著盧欣怡和聞達的手,小小聲懇求道,“我就叫聞越蘊可以嗎?” 夫妻倆心緒萬千,看著那張和女兒七分相似的臉,猶豫許久還是同意了,只不過不許她用完全一樣的名字,把末字改做了“缊”。 聞達沒有跟著妻女坐同一輛車,這段經(jīng)歷由盧欣怡口述。 鐘淺夕想,其實父親在親手篩福利院名單時其實抱有過某些幻想期待的吧?想過萬一呢,萬一她被誰撿到送去了福利院呢? 只可惜那時她人在船上。 她換位思考,完全能理解父母們處境中的選擇,不然能怎么樣呢? 難過就不過了嗎?大家一起去死一死嗎? 人需自救。 盧欣怡后來不再啜泣,反而一句三嘆,語氣里七分無奈,三分憎惡。 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出身條件不好,父母早亡,親戚撒手人寰后她就被送進了福利院,盧欣怡在女兒離開后反思極多,體諒養(yǎng)女的原來的生活環(huán)境,對她異常寬厚,不再像逼迫女兒拿般對待她,讓十四歲本該讀初二的她從頭自六年級讀起,請了家教補課,悉心教導(dǎo)。 學(xué)業(yè)之類的都可以商榷和放一放,聞家不需要她出人頭地補貼家用,可是事情很快就向著恐怖的地方發(fā)展過去。 “聞越缊”剛剛被接回聞家那會兒,盧欣怡盡可能的努力接受她,和她親近,可是每次她提起女兒的喜好說話方式后,“聞越缊”就會刻意的開始模仿聞越蘊。 不管盧欣怡怎么強調(diào)沒這個必要,都毫無用處。 “聞越缊”的心思多得可怕,她會在家里沒人的時候拿發(fā)卡開聞越蘊臥室的門鎖,入內(nèi)翻動桌上的東西,仔細到連書簽的斜度都放好。 那時候盧欣怡隔天固定時間要去接受心理咨詢,保姆阿姨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家中總有某幾個小時是全然無人的。所以過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她詫異于“聞越缊”開鎖的熟練,甚至離奇的復(fù)刻了把女兒臥室的鑰匙。 嚴肅追問后“聞越缊”痛哭流涕的下跪,給盧欣怡講她小時候的事情,講父母死后撫養(yǎng)她的親戚根本的親戚不是人,逼她去做小偷,偷不到東西就只能餓著肚子,她來到這里后過得很幸福,特別怕被拋棄,才這樣努力的模仿學(xué)習(xí),希望大家能多喜歡她一點兒,以后真的不會了。 可以后只有更變本加厲的行徑,在確認了盧欣怡不會送走她后,“聞越缊”開始表現(xiàn)出乖戾暴躁的一面,逃課撒謊,家里完全不限制她的花銷,她反手砸錢結(jié)識到不太好的朋友。 到底不是親生,盧欣怡分身乏術(shù),幾次不停后便沒力氣多管。 “聞越缊”在成年后開始頻繁使用智能建模推算出聞越蘊長開后模樣的效果圖去整容,把自己長得不那么像的地方整到一模一樣。